于受万聊斋志异全图（之二十三）（东方出版社）

梦游的柔儿

【 红毛毡 】

八国联军掠华夏 红毛海盗早铺毡

荷兰，旧称红毛国，明朝时，许与中国通贸易。一次，边帅见其众，不许登岸。红毛人再三请求：“但赐一毡地足矣。”帅思一毡所容无几，许之。其人置毡岸上，仅容二人；拉之，容四五人；且拉且登。顷刻，毡大广亩，已登数百人矣。短刃齐发，出于不意，劫掠数里而去。

【 云萝公主 】

好男招来天神女 劣夫惟有严妇磨

卢龙人安大业，生而能言，母饮以犬血乃止。既长，韶秀，顾影无俦；聪慧能读。世家争婚之。母夜梦人曰：“儿当娶公主。”信之。

十五岁，一日独坐，忽闻异香。一美婢扶一公主至。婢曰：“此圣后府中云萝公主也。圣后属意郎君，欲以公主下嫁，故使自来相宅。”安惊喜不知置词。临去，置千金于榻上，嘱安择日修饰宅邸，婢曰：“本月犯天刑，不宜建造；月后吉。”转瞬皆杳。安神驰梦想，不能复舍。忽略犯天刑之忌，未待月后，即刻日建造。廊舍一新。

安生友袁大用，慷慨好施，有劫富济贫之志。一次劫富事发，安生牵连被捉。母惊吓而死。押解途中，忽一虎自丛莽中出，啮二役皆死，衔生去。至一处，重楼叠阁，虎入，置地上。见云萝公主出，曰：“可持牒去，到郡自投，保无恙也。”公主取安生胸前系带，连结十余扣，嘱云：“见官时，拈此结而解之，可以弭祸。”生如其教，至郡自首。且辩且解胸前带。太守喜其诚信，而免罪令归。至家，守孝三年。正愁苦无地，公主突至。生喜出望外，狎抱之。女曰：“君不信数，提前修造，遂使土木为灾，是急之反而得缓，天下事大抵然也。”又曰：“君暂释手，今有两道，请君择之。”生揽颈问故，曰：“若为棋酒之友，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床笫之欢，可六年谐合耳。”生曰：“六年后再议。”女乃默然，遂相燕好。不久，公主怀孕，由婢代生男婴，取名大器。久之，再生男婴，公主举之曰：“豺狼也。”命弃之。安不忍，强留之，取名可弃。公主嘱曰：“可弃宜娶侯氏女为妻，可获平安。”不久，辞去。大器十七岁及第，父钟爱之。小儿可弃，贱而行恶，屡教不改。安为其娶侯氏女。侯女慧丽，可弃畏而爱之，所言无敢违。每出，限以时刻，过期则诟厉不与饮食。一次，可弃盗物出赌；妇知之，操刀逐而砍之，断袖伤臂，血染袜履。可弃逃避兄家。过宿，辞兄，忿欲归家惩妇。入家，妇方弄儿。见之。掷儿于床，觅得厨刀；可弃惧，反奔，妇逐出门外，始返。如此种种，不可胜数。可弃终于改过为善。妇持筹握算，日致丰盈。可弃仰成而已。此时安已去世。可弃年逾七旬，妇犹时而牵其白须，使膝行耳。

【 药僧 】
贪食春药阴暴长 缩头如龟成废人
济宁某，偶于野寺门外，见一游僧，向阳扪虱；杖挂葫芦，似卖药者。因戏曰：“和尚亦卖春药否？”僧曰：“有。弱者可强，微者可巨，即刻见效。”某喜求之。僧解衲角，出药一丸，如黍大，令吞之。约半炊许，下阴暴长；自扪之，增于旧者三之一。心犹未足，窥僧如厕，窃解僧衲，拈二三丸并吞之。俄觉肤若裂，筋若抽，颈缩腰弯，而阴长不已。大惧无术。僧返，见其状，惊曰：“汝必窃吾药矣！”急另与一药，吞之始止。解衣自视，则几与两腿鼎足而三矣。缩颈蹒跚而归。父母皆不能识。从此为废物，日卧街头，多见之者。 【 牛同人 】
关帝神威镇鬼邪 黑面周仓缚妖狐
牛同人之父，患狐，驱之无效。牛一日过关帝庙，迁怒曰：“关帝号为‘伏魔’，今何在，而任此类横行！”因写表而焚之，内微诉关帝之不职。久之，忽闻空中嘶喊声，则关帝也。怒叱曰：“书生何得无礼，我岂专管汝家驱狐耶？此前并未禀告，何由责我！”少间，见有黑面将军周仓者，缚一狐，牵之而去，其怪遂绝。
后三年，济南游击将军之女，为狐所惑，百术不能遣。狐语女曰：“我生平所畏，惟牛同人而已。”女告诸父。适牛赴省城赶考，为营兵迕辱，愤诉游击将军之门。将军闻牛同人之名，不胜惊喜。礼遇之，实告以情。牛不得已，再入庙呈告关帝。俄顷，见金甲神降于其家。狐方在室，面色猝变；现形如小犬，绕屋号窜；又自投阶下。神言：“前次关帝不忍诛之，今再犯，不赦矣！”挚系马颈而去。 【 神女 】
米生痴情得神女 珠花为媒人神安
米生，福建人，偶入郡，醉过闹市。闻一高门中箫鼓如雷，问之居人，云是开寿宴者。投入名帖，被邀入席。见一老叟南面坐；少年殷勤待客。人称少年为傅公子。公子频频劝酒，米生大醉。后再经此门，则已迁去矣。
一日，米生与数人宴饮。饮散，内一人死于归途。死者父执名讼之。米生以谋杀论死，备历械梏，因罪无申证，宽系之。一年中，百计奔走方释之。然家中田产荡失，功名亦被革除。于是，携囊入郡，希图辩复。日将暮，休于路侧，忽有华车美婢过。车中一女郎，似知米生窘况，自髻上摘珠花一朵，交与米生，曰：“此物能鬻百金，以备急用。”微睨之，乃绝代佳人也。问婢，知女郎乃傅公子之妹。米生至郡投状，上下勒索甚苦。出花展视，不忍释手，功名未得恢复。遂归。翌年，米生误入深山。会清明节，游人甚众，又遇赠花女郎，知生不忍弃珠花之故。女晕红上颊，再赠白银二百两，为进取之资。按女郎提示，米生携银再入郡周旋，其功名和家业均得以恢复。
一日，傅公子入门，拜伏于地。言家父遭祸，非米生不能救。米生故畏难之。入夜，女郎惨然入，向壁而泣，曰：“受人求者常骄人，求人者则常畏人。”米生再三谢罪，近挽纤手，隐而搔之。女忿然而去。生追出，长跪而拦之。女意稍解，曰：“实告君，妾乃神女，傅公子之胞妹也。家君为南岳都理司，偶失礼于地官，将受天责，非本地长官印信，不可解也。君如不忘旧义，以黄纸一幅为妾求之。”言已，登车而去。米生辗转得遇巡抚爱姬，献上珍藏珠花，取得印信，交女郎。其父遂得平安。
越数日，傅公子送女郎至，与之成亲。后，生年至八十，女犹如处子。米生卒，神女亦从容入同棺而殁，因并葬之。至今传为“大材冢”云。 【 牛飞 】
若不信命不贪财 偌大耕牛何能飞
淄川某人，购一牛，颇健。夜梦牛生两翼飞去，以为不祥。牵牛至市，廉价售之。以巾裹金，缠于臂。归至半途，见有鹰食死兔。近捉之，甚驯。遂以巾头系鹰爪，亦缠臂上。鹰屡屡摆扑，趁某把捉稍懈，带巾腾空去。

正所谓定数不可逃。若不疑梦，不贪拾遗，走者何能飞哉！

【 素秋 】
才子落榜化书虫 身有异能辟邪侵
顺天府俞慎，赴试入都，舍于郊郭。偶遇少年俞忱，美如冠玉，心好之，渐近与语，风雅尤绝。遂结为兄弟。
中秋节，俞忱请俞慎至家中做客，呼妹素秋出拜，年约十三四，肌肤莹澈，粉玉无其白也。家无婢仆，茶酒肴馔，皆出素秋之手。俞慎曰：“妹子奔波，情何以忍！”顷之，掀帘出，则一丫鬟执壶；又一媪托盘，进烹鱼。宴终，俞慎不慎，茶水误洒婢衣；婢随之倒地，化为帛剪小人。俞慎惊异，而俞忱则大笑曰：“妹子小魔术而已。”宴间得知，俞忱流寓千里至此，兄妹并无田产， 便邀忱携妹来至俞家居住。
俞慎两次赶考落榜。俞忱最慧，一目十行。见慎落第，心有不平，与之代考。邑、郡、道皆第一。由此，俞慎名声大噪，倾慕者皆录其文，远近争婚之。自此，二人益加勤奋攻苦。然再次入试，则兄弟皆黜。时方对饮，公子尚强作笑脸；俞忱则失色，酒盏倾坠，身仆案下，毙矣。入棺后，偶启视之，则化为径尺书虫。俞慎大惊，遂卜吉期，厚葬之。
俞慎主持，将素秋嫁与某甲。甲，故尚书之孙，吃喝嫖赌，败光家产。穷极无奈，将素秋卖于恶少，以还赌债。车载而去。车行途中，夜迷不知何往，忽见二巨烛来。至前，则为巨蟒。众人大骇，人马俱窜。素秋亦渺。巨蟒，乃素秋作法所为。当夜，逃至一秀才家。秀才恰是俞慎好友。慎知之，遂主婚将素秋嫁之。
一日，素秋向俞慎夫妻作别，并授之以术。早起出门，尘雾幛天。视之，已迷所在。后李自成反，村舍为墟，俞慎妻剪帛置门外。寇至，见云绕天神高丈余，遂骇走。以是阖家安然。 【 刁姓 】
欺人耳目凭诈慧 骗钱亦需过人才
有刁姓者，家无生产。每出门卖卦，实无术也。数月一归，则金帛盈囊。共异之。
一日，有村人入城，于一高门内，见刁某。道貌岸然，言语啁嗻。众妇环绕之。一女子问曰：“吾等人内，有一贵妇在，能辨之乎？”盖有一贵妇人微服其中，将以验其术也。刁望空横指曰：“此何难辨？试观贵人顶上，自有云气环绕。”众妇不觉集视一妇，觇其云气。刁乃指其妇曰：“此真贵人！”众皆惊服其神。
村人归述其诈慧。知此虽小道，亦必有过人之才。不然，亦无能欺耳目、赚金钱，无本而殖哉！ 【 刘夫人 】
贪字字形近于贫 恶孙赌盗死狱中
廉生者，彰德人，少而勤学。然早孤，家贫。一日外出，暮归失途。入一村，有媪邀至刘夫人大宅。刘夫人，年四十余，举止大家。其夫亡故，二孙皆不成器。夫人赞廉生之性纯笃，出银托其代为营谋，共分盈利。廉生应之，即按夫人之计，聘伍姓为役，出门经商，至年底获利三倍。
一日，夫人设筵，与廉对坐，曰：“明日财星临照，宜可远行。”席间，有女优进呈演唱节目，廉生点《陶朱富》。夫人笑曰：“此先兆也，当得西施作内助矣。”翌日，廉生携金至淮上，做盐商。逾年，获利数倍。
在淮上时，讹传朝廷选良家女，犒边庭。民间为之骚动。有少年慕生，匆忙送妹出嫁，寻男家不遇，适逢廉生，见廉温文尔雅，急愿将妹嫁之。廉睨女，年十五六，佳妙无双。交谈间，方知慕氏兄妹，乃刘夫人之外甥。廉喜出望外。遂成夫妻。琴瑟之爱，不可胜言。

廉携女归。刘夫人见之，色喜，曰：“陶朱公载得西施来矣！前日为客，今日吾甥婿也。”置酒接风，倍益亲爱。将廉所得金，瓜分交割后，送之出门，挥涕而返。廉生回视宅第，则为墟墓。知刘夫人，鬼也。感慨万端。遂整修坟墓，封植伟丽。刘夫人有二孙：荆卿、玉卿，饮博无赖，皆贫。廉生悉厚赠之。玉卿以为夫人墓中多金，夜合赌徒数辈，发墓搜之，割棺露尸，竟无少获，失望而散。一夜，盗入廉生家，执索金资，内中即有玉卿。告官，邑令怒，备极五毒，死于狱中。廉生犹时恤其妻子。
后廉生中举，几代富贵焉。呜呼，“贪”字之形，甚近乎“贫”。如玉卿者，可以鉴矣！

【 仇大娘 】
福星频张保护网 恶人到头贫作丐
仇仲，晋人也。值大乱，为寇掳去。二子福、禄皆幼；继室邵氏，抚双孤。仲叔欲霸其家产，屡劝改嫁。邵氏矢志不摇。里人魏名，夙狡狯，与仲家积不相能，因邵寡，伪造浮言相败辱。叔之阴谋与魏之恶语，令邵氏冤结胸臆，朝夕涕泣，四体渐以不仁，委身床榻。
大儿福十六岁，娶姜秀才女。女颇贤能，百事赖以经纪。由此渐裕，乃使弟禄从师读。魏嫉之，挑拨福与禄兄弟分家。后，诱福赌。数月间，田屋悉偿赌债，竟以妻姜氏作抵押，被恶徒霸占。魏又急告姜秀才。姜怒，讼福卖妻之罪。福惧，亡去。
先时，仇仲前妻所生之女仇大娘，出嫁远郡，性刚猛。闻继母病、弟逃，急返娘家。忿而入衙投状，讼诸赌徒，情词慷慨。官为所动，判令追回仲家田产。从此，仇大娘止于娘家，奉母教弟。又为二弟禄说亲，但因魏名谣言中伤，无人肯嫁。有范公子者，家中花园佳胜。园中名花夹路，直通内室，有误入者，怒执为盗，或有被杖死者。会清明，仇禄自塾中归，魏引之入范园遨游。俄至一处，溪水汹涌，有画桥朱栏，通一漆门；遥望门内，繁花如锦，盖公子内斋也。魏至此，悄然离去。禄寻桥入之，至一院落，闻女子笑声。方停步间，一婢出，窥见惊呼。禄始骇奔，为家仆绾索追之。禄大窘，自投溪中。仆人将其捉送公子。公子则反怒为笑，温语相向。原来，公子有女蕙娘，美而知书，夜梦神曰：“明日有落水者，汝婿也。”魏名本欲陷禄以死，反成就其姻缘。
禄与范女婚后，因仇大娘与范公子之力，仇家由贫再富，渐成大户。然，魏名再费心机，捏造事端，层层陷害，致使仇家再次败落。仇禄亦被判流放关外。仇禄于流放途中，巧遇仇福。二人同投某将军麾下，而其父亦在军中服役。父子三人军中相聚，悲喜交集。将军得知其父子冤情，上下设计，冤情终被化解，田产亦被夺回。父子荣归。仇大娘修整家园时，意外挖得窖银。得以重建房舍。父将家产分为三，姊弟三人各得其一。自此，仇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魏名诡计十余年，祸之仇家，而益福之，深自愧悔。后，老贫为丐。仇家父子每周济以布粟，以德报之。 【 太医 】
命到寿终天作主 几片熊掌死呜呼
明朝万历年间，大理寺孙评事，少孤，母十九岁守寡。孙举进士时，母已死。为报母恩，立志让亡母受诰封，以享荣耀。
一日，忽得暴病。太医未至，而病益加剧。瞠目曰：“生不能扬名显亲，何以见老母于地下！”遂卒，而目不瞑。
无何，太医至。闻哭声，即入临吊。见其状，异之。家人告以故。太医曰：“欲得诰命之赠，亦不难。今皇后旦晚分娩，但活十余日，诰命可得。”遂以艾灸一十八处。炷将尽，床上已呻；急灌以药，居然复生。太医嘱曰：“切记勿食熊虎肉。”三日，平复如初，乃复上朝，过六七日，皇后果生太子，召赐群臣宴。席间，有白片朱丝之肉，甘美无比。孙咽之，而不知何物。一问，方知是熊掌，大惊。即刻复病，至家遂卒。 【 五通 】
五通淫害民间女 万生威猛尽扫除
南有五通，犹北有狐也。江浙间，民家有美妇，则被五通淫占，为害尤烈。
有赵弘者，吴地之典商也，妻阎氏颇风格。一夜，有男子岸然自外入，按剑四顾，婢媪尽奔。阎氏欲出，男子横阻之，曰：“勿畏，我五通神四郎也。我爱汝，不为汝祸。”遂将妇置床上而狎之。四郎伟岸，甚不可堪，迷惘中呻楚欲绝。四郎亦怜惜，不尽其器。既而下床，曰：“五日后当复来。”乃去。妇三四日始平复，而惧其复至。至五日，四郎果来，挽妇入帏。妇哀免，四郎强合之。血液流离，昏不知人，四郎始去。妇奄卧床榻，不胜羞愤。积两三月，一家人俱不聊生。
有万生者，乃赵之表弟，刚猛善射。一日造访，恰遇四郎至，忿火中腾，持刀入其室中。四郎惊起，急觅剑，而万生刀已中其颅。视之，则一小马，大如驴。未几，有四五人自空飞堕，万生急发一矢，首者倒地；又连砍两人，共烛之；一马两猪死于地。从此，万生威猛镇邪之名大噪。
一商人之女未嫁，亦遭五通。遂向万生求助，万生至，正遇五通神自空而降。一见万生，返身欲遁。万生出刀，砍其一足，嗥叫而逃。俯视，则巨爪大于手，不知何物；寻血迹，入于江中。商人大喜，遂将女嫁万生。于是，素患五通者，皆拜请万生一宿其家。居年余，始携妻而去。自是江浙平复如常。 【 农妇 】
农妇健勇如男子 疾恶如仇惩尼姑
淄川磁窑坞，有农人妇，勇健如男子，常为乡中排难解纷。与夫异县而居。夫家高苑，距淄百余里；偶一来，信宿便去。妇自赴颜山，贩陶为业。有赢余，则施丐者。一夕，与邻妇语，忽起曰：“腹少微痛。”遂去。天明往探之，则见其肩挑巨瓮二，正要入门。随至其室，则室有新生婴儿绷卧。骇问之，盖夜晚分娩后，已负重百里矣。
妇与北庵尼姑善，订为姊妹。后闻尼有秽行，忿然操杖，将往挞楚。众苦劝乃止。一日，遇尼于途，怒批之。尼问：“何罪？”亦不答。拳脚交施，至不能号，乃释而去。 【 湘裙 】
阴阳兄弟手足情 荡妇做鬼不回头
晏仲，陕西延安人。与兄晏伯同住，友爱敦笃。晏伯三十而卒，妻亦继亡，无嗣。晏仲痛悼之。每思生二子，则以一子过继兄，以延香火。但只生一男，而妻又死。
一日，仲醉归。见一妇人控驴而过，有童子随之，面目神色，绝类其兄，与之言谈，不觉已至其门。入之，见到已故兄嫂。骑驴者即兄妾甘氏。问之得知，甘氏生二子：阿大与阿小，童子即阿小。始悟所见皆鬼。但因骨肉情切，亦不甚惧。哭向兄曰：“大哥地下有两男子，而阳世坟墓无人祭扫；弟又子少而鳏，奈何？”兄亦凄恻。 嫂曰：“遣阿小从叔去，亦可。”阿小闻言，欣然依叔肘下。兄曰：“从去可，但勿娇惯，宜啖以血肉，驱向日中曝之；历春及夏，骨肉更生，可娶妻育子，只恐不寿耳。”
晏伯家有妻妹湘裙，意致温婉。仲见之，心有所动，湘裙似亦有恋仲之意。伯察知弟恋湘裙，欣然许之。意在以湘裙还阳，以便抚育阿小。遂以湘裙与仲即日成婚。婚后，三人还阳。湘裙抚阿小，如同己出。
一夕，夫妻款洽间，仲戏问：“阴世有佳人否？”女曰：“邻女葳灵仙尚佳，然窃鄙其荡也。如欲见之，
顷刻可至。但此等人，不可招惹。”遂以纸画符，焚之。少时，帘动钩鸣，吃吃作笑声。女起拽入，高髻云翘，媚态百转。遂酌酒相叙间阔。数盏后，葳嬉狎无忌，渐伸一足压仲衣。仲心迷乱，不知魂之所舍。惟碍湘裙。俄，掀帘而出，仲亦从之。葳握仲手趋入他室。湘裙深恨，而无可如何，愤愤归室，听其所为而已。次夕，葳不召自至。湘裙厌之，傲不为礼。葳又与仲相将而去。月余，仲病不能起，始大悔，与湘裙共防范之。而防范稍懈，则人鬼已成欢会。湘裙操杖逐之，手足皆为所伤，葳始不再来，而仲则重症而死。幸得晏伯贿赂勾魂使者，才得复活。一家人相安无事。
后阿小娶妻，生一子；至三十而卒。仲抚其孤，如待亲子。仲年八十，其子二十余。一日，湘裙辞行，盛妆上床而殁。 【 何仙 】
卦术精者通阴阳 灵透玄虚接天真
长山县公子王瑞亭，能扶乩算卦。所请乩神，自称吕洞宾弟子何仙，或云吕祖所跨仙鹤。每降临，则与人作诗论文，理绪明切。太史李质君师事之，而考中进士，以故，文士多皈依之。
辛未岁，朱文宗至济南主考。试后，诸友请乩神剖决第等。出乐陵李忭之文，读之。批云：“一等。”少间，又批云：“然此生运气大晦，仅得四等，不知何意。诸公少待，试往探之。”少顷，又书曰：“我适至学官署中，见文宗公事纷繁，其所惦念，恐不在斟酌考卷。考卷事皆付诸幕僚。此等幕僚，多为饿鬼道中游魂也，何能公平？”榜发，果居四等。众益服何仙之神，共焚香祝谢之。又批云：“李生勿以暂时之屈，而怀惭怍。回则多写试卷，暴扬之，明岁可得优等。”李如其言。久而署中亦闻。次岁，果列前茅，其灵验如此。 【 葛巾 】
举儿掷地生牡丹 花梯过墙会葛巾
常大用，洛阳人，癖好牡丹。闻曹州牡丹甲齐鲁，心向往之。适以他事至曹。时方二月，牡丹未花，徘徊园中，作怀牡丹诗百绝。一日晨，趋花所，则一女郎及老妪在焉。微窥之，宫装艳艳，美如仙人。暮而往，又见之，从容避去。急追之。妪以身幛女，叱曰：“狂生何为！”生大惧。女起微笑，过山而去。生返，悔惧交集，回忆音容，转惧为想。如是三日，憔悴欲死。
一日夜，妪忽至，持瓯而进曰：“吾家葛巾娘子，手合毒药，速饮之。”生念：与其相思而死，不如仰药而死。遂饮之。俄觉神清气爽，酣然睡去。既醒，病若失。心益信其为仙。 一日，生于树丛中遇葛巾，幸无他人，大喜投地。女近而扶之，闻异香竟体，即以手握玉腕而起，指肤腻软，使人骨节欲酥。妪忽至，女悄然南指曰：“夜以花梯度墙，四面红窗者，即妾居也。”至夜，生移梯登垣，而垣内已有梯在，喜而下，果有红窗。然葛巾正与其妹玉版对弈，不敢入。次夕，再往，幸寂无人。入，葛巾见生惊起，斜立含羞。生趋前狎抱之，纤腰盈握，呼气如兰。正亲热间，玉版妹来邀喝茶对弈，生急匿床下。玉版强拉葛巾出门去。生膝行而出，恨极。将床头一水晶如意，怀之而归。隔夕，女郎果至生室。生喜极，揽体入怀，代解裙结。玉肌乍露，热香四溢，偎抱之间，觉鼻息汗熏，无气不馥。临别，索如意乃去。自此，三两夜则一至。生惑之，不复思归。后葛巾与生迁至洛阳，又将玉版嫁于生弟为妻。
一日，群盗入第，欲劫财抢女。葛巾与玉版，炫妆下阶，谓寇曰：“我姐妹皆仙媛，暂履尘世，何畏强盗！欲赐汝万金，怕汝不敢受也！”寇众见之，一齐仰拜，喏声“不敢”，哄然而散。
两年后，葛巾与玉版各得一子。始渐自言：“本魏姓，母封曹国夫人。”后，生至曹州得知，曹国夫人乃一株牡丹，高与檐齐，名曰《葛巾紫》。生骇，疑女为花妖。既归，问之。女蹙然色变，遂呼玉版抱儿至。谓生曰：“三年前，感君相思，遂呈身相报。今见猜疑，何可复聚！”因与玉版举儿遥掷之，儿堕地而没。生方惊顾，则二女俱渺矣。后，堕儿处生牡丹，一紫一白，朵大如盘。自此，牡丹之盛，洛下无双焉。 【 贾奉雉 】
世事不堪常颠倒 入山浮海遁空门
贾奉雉，甘肃平凉人。才名冠世，而屡试不第。一日，途中遇一秀才，姓郎，风格洒然，言谈委婉而切中事理。遂邀至家，出课艺就正，师事之。凡属佳文，皆不认可；而粗劣不堪者，却赞之。贾不以为然。临考前，郎使贾袒背，书符其上。入场，回思诸作，茫不记忆，惟粗劣之文，历历在心。欲少改动，而颠倒苦思，不能易一字。直录之。嗒然而归。至榜发，竟中魁首。贾伤此颠倒世界，而心灰意冷。决意遁迹山林，与尘世长绝。郎生然之。
朗生引贾至深山。入洞府，拜一叟为师。叟令其排除杂念，置身度外。贾唯唯听命。入夜，有猛虎近榻，贾澄心端坐，不为所惧；旋即，又有美女登榻，兰麝扑人，附耳小言曰：“我来矣。”一言之间，口脂散馥。贾仍瞑然不动。又闻爱妻昵语之声，不觉怦然心动，开目凝视，真其妻也。始得嬉笑为欢。至晓，闻叟怒斥之声。妻急起而遁。贾以道心不坚，为师驱逐出洞。
贾离洞，辗转回至家中，但见房垣零落，旧景全非。村中老幼，竟无一相识者，心始骇异。一老翁言：“相传贾公闻捷即遁。其妻亦即久久大睡不醒。月前，夫人忽醒，屈指百余年矣。”至家，夫妻零涕。曾孙玄孙都来拜见，皆贫。两孙分供餐饮，不得一饱。
贾心不平，奋然赶考。连捷。竟登进士第。又数年，官至监察御史。贾为人耿直不阿，朝中大臣屡屡中伤之，终于获罪，被充军辽阳。 夫妻被押至海边，忽一大船驶近，将贾夫妻引渡而去。船上人，乃郎生也。 【 公孙夏 】
阴曹幸有关帝在 买官市侩受重刑
保定有国学生某，将纳资入都，谋得县尹。方整装而病，月余不起。忽有客造访，乃十一皇子座上客公孙夏。客曰：“闻将图县尹。既有此志，作太守不更佳耶？”某逊谢，曰：“资薄，不敢奢望。”客自愿出半资相助。又言：“总督抚台皆某至交，只需五千贯。当下正有缺员，便可急图。”某心中疑惑，客曰：“无须疑惑。实相告，此冥中城隍缺也。君寿终，已入死籍。乘此营办，可致冥贵。”言已，告别。某开眸而醒，与妻永诀。命妻多烧冥钱，杂以纸人纸马。妻闻言，日夜焚之，烟气冲天，灰高如山。
三日夜，刚着枕，客复至。某出冥资交兑，客即导某至衙署，授委任状。某自念国学生卑贱，非车服炫耀，不足震慑下属。于是买彩舆美婢，前呼后拥，锣鼓喧天而行。
正得意间，忽见前驱，偃旗息鼓，有人大呼：“关帝至矣！”某惧，下轿跪拜。关帝怒曰：“区区一郡官，何值如此张狂！”某闻之，栗然毛悚，身暴缩，自顾如六七岁儿。遂被带入一殿宇。关帝命人查其德籍。怒曰：“此市侩耳，何足以任民社？且行贿买官，恶行更甚！”遂有二武士，剥其冠服，笞五十。臀肉几脱，逐出殿外。四顾车马尽空，痛不能行，偃息草间。细认之，离家尚不甚远。幸而身轻如叶，转瞬抵家。豁若梦醒，仍呻吟于床。家人集问，但言股痛。盖瞑然而死七日矣。 附录·拾遗三则
【 蛰蛇 】
牛栏厕墙藏巨蛇 童子起落半空中
淄川人郭生，设帐于东山之和庄。有童子五六人，皆初入学者。书室之南一牛栏为厕所，靠山石壁，墙上多杂草蓁莽。童子入厕，多历时刻而后返。郭责之，则曰：“予在厕中腾云。”郭旁睨之，见学童离地腾空二三尺，倏起倏坠，移时不动。审视之，见壁缝中一蛇，首大如盆，能吸学童于半空。遂遍告村民，共以炬火焚壁，蛇死壁裂。蛇不甚长，而粗如水桶。或蛰于内而不能出，已历多年者也。 【 龙 】
华山池中一小龙 化为蒙童美容姿
博邑乡民王茂才，早赴田，于田垄拾一小儿。四五岁，貌丰美而言笑巧妙，遂抱之回家，灵通非常。四五年后，一和尚至，小儿见之，惊避无踪。和尚曰：“此儿乃华山池中五百小龙之一，窃逃于此。”遂出一钵，注水其中，念念有词，宛一小白蛇游衍于内。袖钵而去。 【 爱才 】
貂珥曾参于画室 霓裳遂灿于朝霞
有一仕宦之妹，在宫中养大，拟嫁一贵人。有将官某，代作书信，中有警句云：“令弟从长，奕世近龙光，貂珥曾参于画室；舍妹夫人，十年陪凤辇，霓裳遂灿于朝霞。寒砧之杵可掬，不捣夜月之霜；御沟之水可托，无劳云英之咏。”当权者奇其才，遂以文职换武位，后官至通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