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逆行的食管狭窄患儿

仇学明

　　2022年1月25日，腊月23，北方小年，离除夕不到一周（这年的除夕是腊月二十九），医院里过年的气氛渐渐浓了，能出院的病人都出院了，能不入院的病人都不入院。病房里的护士张罗着布置病房，贴彩带，挂彩灯，把病房布置得年味十足，弄得我都想回家过年了。到义乌上班半年了，真有点归心似箭了。

　　3岁2个月的悦欣从山东济宁来住院，来得极不合时宜。人家都是回家过年，他们却千里迢迢离家远走，反其道而行之。每到年关，就知道哪家欢乐哪家愁了。看着悦欣爸爸抱着悦欣乘扶梯下楼去办住院手续，我心里感到凉凉的。

　　1月27号，给悦欣做食管狭窄扩张术。一进手术室，她就哭得很伤心，我抱着她哄她，怎么哄也哄不好，她哭着闹着要出去，指着门外，一声声喊着爸爸。看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我有点心酸。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在过年前来受罪？

　　2020年6月16日，不到2岁半的悦欣不幸误服烧碱，出现口腔剧烈和喉咙剧烈疼痛，哭闹不止，伴呕吐粘液及血性液体。到医院就诊，给予康复新液及抗生素等治疗，10天后转至济南，做胃镜检查提示腐蚀性食管炎，食管狭窄。置入空肠营养管10天后带管出院。8月23日，悦欣到北京做探条扩张治疗，扩张后能吃流质饮食。20多天后，进流质困难，再次到做探条扩张治疗，扩张后效果不佳，依然只能进食流质饮食。2021年11月中旬第3次去北京继续做探条扩张治疗，进食短暂改善，2周后还是只能进流质饮食。一年半以来，悦欣的进食情况没有得到改善。悦欣出事不久，悦欣爸爸就打听到了我，想来找我治疗，遗憾的是悦欣出事儿半月后，我就“弃医从游”了。

悦欣爸爸知道我不上班了，就没有打扰我，不过，他把我的信息告诉了果果的爸爸。果果是一个误服管道疏通剂导致食管狭窄的患儿，是悦欣在济南治疗时的小病友。果果爸爸“可不客气”，对我千呼万唤，呼吁我回医院上班给果果治疗（见我的美篇《食管狭窄患儿爸爸的呼唤》）。半年后，另一位误服烧碱致食管狭窄的四川美女周女士的也开始呼唤我（见我的美篇《食管狭窄美女千呼万唤流浪医生》），在他们的联合呼唤下，我从流浪途中回归了医院。

　　我重新上班后，悦欣是第七个远道而来找我做扩张术的患儿。悦欣的治疗效果还可以，治疗两次后，就可以正常吃饭了。为了让食管狭窄不再回缩，悦欣定期来巩固治疗。悦欣一进手术室就会哭，在病房却很安静，不哭不闹，也不爱说话。她妈妈让她跟我打招呼，她也不理我。我主动跟她说话，逗她，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她也不跟小朋友玩，一副很高冷的样子。

后来，悦欣变了，在病房里会主动跟我打招呼，也跟小朋友玩了，整天跟广东汕尾的小病友梓鸿在走廊上跑来跑去。梓鸿同样是一个食管狭窄的小病友，比悦欣晚3个月来我们这里，一来，就跟悦欣成了好朋友。梓鸿跟悦欣一般大，是个性格开朗的孩子，长得胖嘟嘟的，萌得可爱。整天喜欢光着脚板在走廊上跑。她很乖，进手术室不哭，躺在手术台上就眯着眼睛微笑，笑得比蒙娜丽莎似还梦幻。

梓鸿来了以后，悦欣的性格变了，变得越来越开朗了。悦欣妈妈很高兴悦欣的变化，每次来医院治疗前，她都跟我说，希望我安排悦欣跟梓鸿一起来。于是，一个山东来的北方孩子和一个广东来的南方孩子便定期相会在义乌。

　　悦欣在手术室越来越乖，越来越可爱了，喜欢跟麻醉师和手术室护士聊天了，麻醉师和手术室的护士都特别喜欢她。一次，舒庆麻醉师问悦欣怎么这么乖？悦欣还没有回答，就失去了知觉。我们的麻醉师都很“坏”，患儿一进手术室，他（她）们就跟患儿没话找话说，一会儿问这，一会儿问那，患儿们经常被他（她）们“带偏”。他（她）们嘴上问个不停，手上也不闲着，不停地给患儿“下药”，患儿不知不觉就被他（她）们麻倒了。舒庆问悦欣为什么这么乖？只是一种感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她觉得悦欣也给不出什么答案，她只想哄哄悦欣，把悦欣乖乖地麻倒。令舒庆没有想到的是，悦欣手术后苏醒过来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有一个好朋友，她教我变乖的，她做手术不哭。”

悦欣的回答让舒庆和我以及我们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孩子多么天真可爱！麻醉过后还记得麻醉前的问题。

“你的好朋友是谁呀？”舒庆问。

“她叫梓鸿。”

我到病房把舒庆麻醉师和悦欣的对话告诉悦欣妈妈和梓鸿妈妈时，梓鸿妈妈平静地说： “她们两个是互相学习的，梓鸿打针不哭是跟悦欣学的。” “梓鸿打针哭吗？”我奇怪地问。

　　我平常很少见到患儿打针，平时，患儿们抽血还是输液扎针我都不在现场。即使偶尔在病房碰到护士给患儿打针，我也会马上离开。患儿血管细，给患儿打针不容易，如果我在旁边看着护士打针，护士会有压力，会紧张，打针可能就更困难。不过，我见过梓鸿打过一次针。患儿术前都要打静脉留置针，通常都是儿科护士打好针再到手术室。一次，梓鸿刚到手术室时，针就不通了，手术室的护士给她要重打。我们手术室的护士很少给患儿打针，他们平时打的都是成人。他们怕梓鸿不配合，几个护士围过来，有的抓梓鸿的手，有的抓梓鸿的胳膊，怕她动。梓鸿却非常淡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低头专注地看着护士给她扎针。她不哭不闹，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仿佛挨打针的是别人。

“她开始打针也会哭。后来跟悦欣学会不哭了。”梓鸿妈妈说。 这真的是好朋友了，两个好朋友互相学习，互相取长补短。悦欣向梓鸿学习进手术室不哭，梓鸿向悦欣学习打针不哭，多可爱的两个好朋友啊！

　　可是，两个三岁多点的小女孩是怎么做到互相交流，互相学习，互相帮助，共同进步的呢？特别是梓鸿只会说广东话不会说普通话，她们语言不通，是怎么能玩到一起，还能相互学习的呢？原来孩子相互之间的影响是如此之大，相互学习的能力是如此之强！难怪孟母要择邻而居。孩子跟孩子在一起，既能学好，也能学坏，这两个孩子都学对方的长处，看来，她们骨子里都有崇高的品德。

2022-10-16晚，在医院门口碰到悦欣来住院。悦欣一见到我就说：

“仇爷爷，我想你了！”

顿时把我感动得把她抱起来。好久以前，悦欣见到我招呼都不打，她妈妈让她叫“爷爷好！”，她就是不叫。今天，她妈妈还没看到我，她就说想我了。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悦欣的治疗是顺利的，效果是显著的，一口气就达到了最高治愈标准。悦欣治愈出院时，悦欣妈妈发给我两张悦欣的照片，说如果我给悦欣写美篇，就用那两张照片。那时，我才给几个治愈的小朋友写过美篇，悦欣妈妈可能以为每个小朋友治愈，我都会写美篇吧。其实，不是，写美篇是我无意而为之。这一两年，我写了部分患儿的美篇，加起来也有几十万字了。但是，许多患儿康复后，我都没有写美篇，主要是没有时间写。我写美篇没有特定选择，主要看时间，谁赶上我有空，就写谁，没空就不写。

悦欣治愈时，正赶上我忙，美篇就没有写。不过，悦欣的美篇我是准备写，一方面是她妈妈有这个期望，我不能辜负，更主要的是我想告诉大家，悦欣爸爸是一个幕后功臣。我以前告诉过人们，我是在流浪途中被果果爸爸和周女士呼唤回来的，今天受益的患儿家长们都要感谢果果爸爸和周女士。我也要感谢他们，没有他们的呼唤，我不会回医院上班，不会知道有这么多患儿需要我。现在，我要说如果没有悦欣爸爸，果果爸爸会不会知道我？如果没有果果爸爸的呼唤，我会不会回医院上班？我不上班，许多患儿是不是还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的事是不好说的，也许没有悦欣爸爸，果果爸爸也许会从别的途径打听到我。再说，还有周女士在呼唤我。但不管怎么说，悦欣爸爸确是幕后功臣，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悦欣的美篇我计划等半年后悦欣来复查的时候再写。没想到的是来我们这里治疗的食管狭窄患儿越来越多，手术都安排不过来，许多病人不得不排队等候，悦欣的复查就耽误下来了。半年后，悦欣妈妈询问我悦欣复查的事，我向她了解了悦欣的近况，认为悦欣不需要复查了，计划给悦欣写的美篇也就搁了。

现在想起给悦欣写美篇，是因为一个患儿的到来，又让想起了果果爸爸、周女士和悦欣爸爸这些让我造福了更多患者和家庭的幕前幕后的功臣们。

浙江患儿佳佳，今年7岁。2021年03月29日车祸导致前车"固色碱"撒落在他们车中，佳佳不幸误食后出现嘴唇发黑、口腔黏膜糜烂，喉头水肿，呼吸困难。送至南通，立即行鼻管置入＋气管切开术，后转至上海F医院做胃造瘘术。2021年12月23日在上海Y医院做咽喉狭窄分离＋T 形支架放置术。2023年3月2日在上海X医院做结肠代食管术。患儿的食管完全切除，结肠和咽直接吻合。术后出现吻合口狭窄。在上海F医院及温州反复做内镜下食管扩张术无明显疗效，于2024年4月来我院治疗。

　　我问佳佳妈妈，为什么做结肠代食管术之前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前不久治愈的一个患儿曼妮以前也在上海治疗，医生也让她做结肠代食管术，家长没有同意，后来，食管狭窄在我们这里治愈了（见我的美篇《7岁食管狭窄女孩一声叹息：“说来话长……”》）。佳佳妈妈无可奈何地说以前不知道我。

佳佳的食管太可惜了，我非常心痛！真心希望佳佳这样的情况以后不要再发生。如果我不会回医院上班，那么会有多少患儿步佳佳的后尘？至少曼妮算一个。于是，我想起了果果爸爸、周女士和悦欣爸爸，他们功德无量。这时想起我还欠悦欣一篇美篇，借这个机会补上。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悦欣了，她应该更懂事更可爱了吧？悦欣是个内心向好见贤思齐的孩子，愿她不断学习别人的长处，使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也希望她不断用自己的长处去影响别人，带动身边的人一起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