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腊尔山完小历年在校生不下一千三四百人,教师五十多六十个。在凤凰县所有乡镇完小办学规模中,时下腊尔山完小其办学规模也算大的学校行列里。但经“九年一贯制义务教育制”布局调整后,不在“一贯制”行列中的腊尔山中心完小“名落深山”。学校不大,卵事却不少!时下校内老师们私下流行语;池小王八多。</p><p class="ql-block"> 这是老师们自嘲嬉耍语,并无恶意,更无泛指中伤谁。校园里上到校长下到“平民百姓”一般老师,除了平时X老师称呼外,小号却不少。穿着干净整洁校长的黛催校长、委员长(黛催苗话小伙子);戴眼镜幽默风趣活宝胡老师胡瞎子、侃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老干部打扮欧老师欧科长;短发,染了中间又冒出白发相老师卷芯白……小号又俗又雅生动形象,在书声琅琅的校园里这些不合适宜小号插曲却很流行,倒给严肃活泼校园生活增添不少诙谐幽默乐趣。</p><p class="ql-block"> 活宝胡瞎子总结:教师中能开点玩笑逗个乐是好事,说明教师之间没隔阂,团结友爱亲如表兄表妹。</p> <p class="ql-block"> 我来完小教书一年时间后第二年秋季学期开学,炮爷不知是从柳薄学区还是米良学区调到腊尔山学区完小任教。炮爷,姓名龙杰生,五十岁左右,花白相间短发,四方脸,身材魁梧壮实,精神头非常好。龙老师“炮爷”的小号是他来腊尔山完小教书第三天就叫上了。县教育局每学期期末统一出题,统一时间考试。六年级语数全县统一排名。当时学校为了迎考提高全县排名名次,五六年级实行小循环制教学,由固定的专职语数老师循环把关,称“把关老师。”学校里老师间打趣逗闹称“把关老师”为“嫡系部队”“黄埔军”“把门神”。这无疑是学校领导对“把关老师”能力肯定和信任。我作为上一届六年级毕业班的语文老师,自然又轮到五年级这个“小循环”初始年级来。临开学前一天,学校召开完小各年级课任老师工作任务布置会议,“把关”老师名单上没有炮爷的名字龙杰生,炮爷当场发飚:“我龙杰生,常山赵子龙,教书一辈子,千里走单骑,七进七出长板坡,从来都是常胜将军,想不到来你腊尔山凤鸣山折戟沉沙,走麦城!连个小青年都不如,你们这不是欺负人,排挤人……”</p><p class="ql-block"> 当时所谓把关老师中最年轻是我,我无故躺枪,凭空当头挨了一“炮”!</p><p class="ql-block"> 炮爷一炮得名,起初有名无实,声量很小,但随着时间推移,炮爷名声逐渐做实,声量也逐渐大起来。九十年代初,完小没有围墙,操场也没硬化。学校里老师家属喂了很多鸡鸭,都是敞养的。校园里到处鸡屎鸭屎,校长大会小会讲,却屡禁不止,炮爷来后站在操场大骂,逼得校长没法,最后顺水行舟一把老鼠药把全校“走地鸡鸭”药死。从此,校园里鸡鸭消声匿迹!炮爷急性子,好强正直有德,眼里揉不得沙子,是个“缺心眼”炮筒嘴。学校里,不少家属老师被他轰过,甚至连校长也未幸免于“难”。学校里炮爷得罪人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记恨他,讨厌他,最后有不少老师家里孩子不听话都叫炮爷上来轰一炮。</p><p class="ql-block"> 学校五六年级各五个班,都是大班额,学生人数都是五十大几六十出头。上课,教室里学生乌泱泱一大片。炮爷大会上一“炮”炸开缺口,学校领导决定五年级五个班,重新打乱分成六个班,炮爷任一个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学区大会上领导表扬炮爷老当益壮,勇挑重担!</p><p class="ql-block"> 龙杰生老师一炮得“名”,顺利加入“嫡系部队”。事后,龙老师工作认真和拼命三郎劲,我怀疑是学校领导有意为之,故意这么安排,目的是借炮爷教学节奏紧迫感,鞭策和带动时常懈怠的我们。吴永良校长管理学校的能力,在当时凤凰县所有学区校长中是为数不多鼎鼎有名的大角色。</p><p class="ql-block"> 龙杰生老师凤凰东门那团垅场人,文革时期曾回家务农的老教师。三个还是都在凤凰城里工作,妻子无业,淹酸萝卜、淹酸菜行家里手。据炮爷说“座家货”就在凤凰的家门口卖酸萝卜,收入比他工资还高。</p><p class="ql-block"> 腊尔山完小是民一中迁走北斗坪新校舍后移交下来的,教室挺多,炮爷的宿舍是教室间的一小房间。学校五年级重新分班后,炮爷就把本安排在新教学楼他的班级搬到他隔壁一间空闲的教室。他说眼皮底下好管理好“榨油”。</p><p class="ql-block"> 炮爷开启教室房间办公室三点一线的生活。</p> <p class="ql-block"> 腊尔山完小位置位于腊尔山镇东头一小山包上,学校设施布局:中间一栋两层楼青砖黛瓦四教室办公楼和操场,围绕办公楼和操场四周为教室、师生寝室食堂等房子。九十年代初,腊尔山完小新落建一栋三层楼十二间教室的教学楼竣工投入使用。学校一下子空闲出许多老教室,龙老师班的学生和龙老师宿舍独占了一栋闲置四教室的旧楼房。他的班级学生正好58人,有老教师打趣,炮爷是师长张灵甫,率领58师冲锋陷阵。为此,吴永良校长沾光得了个雅号“委员长”。</p><p class="ql-block"> 龙杰生老师有个嗜好,一年四季洗冷水澡。那时腊尔山没有自来水,学校师生用水是从夺西大寨井水抽上来,蓄积在食堂的大水池。每天天麻麻亮,食堂门一打开,炮爷一手一个桶子提着水男厕所里大吼一声,憋着气哗哗从头顶淋着,毛巾浑身上下搓得通红,尤其是冬天,泛红的身子呼呼冒着白雾。也许是他洗冷水澡的原因,特别扛冻,我和他同事三年里,既使在滴水成冰的严冬里,也从没见他穿过一次厚棉衣。</p><p class="ql-block"> 腊尔山完小八十年代中期实行四至六年级寄宿制,炮爷常对他班学生讲“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他要求学生早上早起半小时晨读再参加早操。那时学生读书都是每星期天从家里带上父母帮炒的菜带到学校吃。于是,炮爷要求学生在自己的书桌上贴上“要对得起一钵子菜”字条!时刻警醒自己读书要努力,立志成才报答父母恩!每天天刚放亮,冲完澡的炮爷就进教室,教室便响起炮爷改词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班歌,班歌内容是关于学生纪律和学习的注意事项。年代久远,歌词已经模糊,这里不可杜撰。唱完,晨读便开始了。炮爷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不时抬头拉下老花镜,目光从鼻尖上的眼镜上扫视教室,教室里读书声更整齐,声音更大了。也有贪睡起不来的调皮男生,炮爷走进寝室,一把掀开被子,啪的一声照准酣睡中愣货屁股蛋就是一巴掌,炸雷似吼道:“昨晚是偷鸡,还是摸狗?起来!”愣货一骨碌起床,胡乱穿衣套裤,睡眼朦胧往教室跑!</p><p class="ql-block"> 炮爷上课时间除了他自己课一节不落外,代课特别勤快,只要其他课的课任老师临时有事和他调课,他都毫无二话屁颠屁颠跑进教室辅导作业,一个个学生拿着作业本围着他挤成一圈头挨头问。有时学生太多,学生重着学生,实在压得太紧太重,炮爷在里面喊:“鬼崽崽,压死炮爷老师我啦!”</p><p class="ql-block"> 在腊尔山完小,谁都知道,在他班和他调课,等于送给他课,要要回来是不可能,炮爷是“提了裤子不认帐”的主。干脆明的送他了事。</p><p class="ql-block"> 腊尔山走凤凰从山江通车后,炮爷的爱人,我叫师母,逄腊尔山赶场天,隔三差五从凤凰搭车来腊尔山赶集,买些萝卜莴笋等时令蔬菜回去淹酸。每次来,都要在完小住一晚,二天再搭车回凤凰。师母是个闲不住勤快人,除了帮炮爷洗洗涮涮,还要把炮爷教室那栋闲置旧教学楼走廓,房子前后左右杂草锄一遍,打扫时连石头缝里小草也不放过。委员长曾经当众表扬师母,炮爷扑扑拍着胸脯得意道:看是谁的婆娘!</p><p class="ql-block"> 师母来腊尔山时间最长的是立秋后,那时腊尔山的红辣椒已摘了两三批,剩下的秋辣椒水分没有那么重。这时,正是做剁椒,做包谷酸的好时候。师母一来就是好几天,买辣椒,洗辣椒,切辣椒,舂玉米粉……师母叮叮当当忙乎三四天,做上几大坛包谷酸剁酸椒。师母说腊尔山完小寄宿生都是乡下的苦孩子,做几坛酸货,炮爷时不时炒了给学生吃。</p> <p class="ql-block"> 炮爷师母俩口子都是炮仗脾气,拌嘴时有发生,吵了和,和了吵,生气时间不过一个时辰。两口子抑嘴有个原则:从来不当学生老师的面吵,关起门来,俩口子内战,气还没消人前笑嘻嘻没事似风平浪静。八月的一天,白天中午时,俩人叽叽咕咕说体己话掐辣椒蒂做剁椒。晚上刚打就寝铃没多久,就叮叮当当干起来,侃爷胡老师正好查完寝路过他们家门口,推门进去,看到一地碎碗屑揶揄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老哥还摔个碗放个炮听个响表欢迎?二天换个盆摔更响……</p><p class="ql-block"> 侃爷炮爷一般大年纪,听他们俩讲都是吉首民师的同学。平时就爱逗闷取乐。</p><p class="ql-block"> 俩口子忍俊不禁笑着骂道:瞎子你才死呢。</p><p class="ql-block"> 炮爷拌嘴摔碗不胫而走,第二天办公室就传开了,炮爷剜了一眼胡瞎子:长舌妇!</p><p class="ql-block"> 炮爷在腊尔山完小教了四年书,把关老师当了四年,年年不是评州先进就是县先进教师,教师节县开表彰大会回来,证书交给师母帮收藏着,奖金拿回来全请大伙老师打牙祭,我吃过两回,一回炖牛尾巴火锅,一回全狗宴。</p><p class="ql-block"> 牛尾巴是当时炮爷在凤凰县水产公司买来的,整整俩蛇皮口袋,学校食堂光燎烧牛毛就弄了半天,因为要等食堂大锅炖,学生晚餐后才开始炖牛尾巴,结果下了晚自习,牛尾巴还没炖耙软,有实在等不及的揭了锅盖喝酒啃起来,味道没得说啦,没耙软牛尾巴人嘴一半,狗嘴一半。几个牙口不好的老教师锅里扒拉翻来翻去,挑拣块小稍微耙软又添又啃,嘴里不停嘟嚷:叫等会儿等会儿,偏不等,饿死鬼投胎的,白瞎了炮爷一锅好东西!</p><p class="ql-block"> 那晚,有许多喝醉了,第二天起来不管喝没喝酒都喊牙槽疼。都是啃牛尾骨啃伤的。</p><p class="ql-block"> 第二次全狗肉宴是炮爷在腊尔山教书第三年冬天,学校有老教师退休回吉首去了,家里养的一条母狗带着两只半大的狗仔带回去没地方养。炮爷用奖金盘下来。那天正是深冬某天星期六,天下着大雪,学校的屋顶操场上都罩着一层一拃来厚的积雪。炮爷几个厨房高手把狗宰了操场雪地里支起两口大锅炖着,一众教师和家属围着大锅吃。那时,我还没有学会喝酒,光吃着狗肉就和喝酒的一样,浑身发热,脑门直冒热汽。炮爷一档老家伙雪地里蹲着推杯换盏,酒酣处轮着吟起狗肉诗来。“天寒地冻奈吾何,赖有佳肴狗肉富。五友欣欣齐聚首,一杯暖暖引诗河”“冬至御寒狗肉煲,五仙风雨乐逍遥。广源城外深巷口,染指朵颐谢老萧”“……”</p><p class="ql-block"> 轮到侃爷时,侃爷摇头晃脑念道:“斗诗煮酒乐如何,才子佳人狗肉锅。与君相约平安夜,曲水流觞祭北国。”念完柔情蜜意抚摸着炮爷的脸,炮爷也风情万种捏腔怪调迎合:嗯……砍脑壳胡瞎子,讨厌……</p><p class="ql-block"> 众人大笑。</p><p class="ql-block"> 炮爷开了头,学校其他老师也跟着学起来,学校里谁人获了奖,评上高级职称涨了工资啥的都自觉分享喜悦,感谢大家支持关怀,名曰“答谢宴”。学校领导推波助澜,肯定了这种习气是团结友爱,知恩图报壮举,“答谢宴”慢慢在校园里流行,最后成了习惯。现腊尔山学区“答谢宴”蔚然成风。</p><p class="ql-block"> 炮爷四年后调到凤凰箭道小学任教,听说领导照顾年龄大,让他管后勤,炮爷又毛遂自荐继续他的“把关老师”直到退休。</p><p class="ql-block"> 炮爷,一辈子冲锋陷阵架大炮,一辈子“嫡系部队”,一辈子“把关老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