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乐的心事（三十九）

洒落人生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八号，距春节还有一个多月，打工一族都忙着赚钱回去过年，而我和凤一起提前回到了家。刚从广东回来家里很多粗细活要做，可受表妹的委托，我还是第一时间到表叔家里去。表叔家并不远，只有十多公里，可地处比较偏僻，我又多年未曾去过，也不知道路况。想着早去早回，谁知道出门不久便下了一场雨，本来已是岖崎不平的道路变得很泥泞。我骑着单车去的，不一回工夫车轮就塞满了泥巴。把泥巴清完后，才推着走了几米，泥巴又把车轮堵得死死的，推都推不动。没办法，只好把鞋子脱了用手拎着，扛着单车走了四五公里，才来到了山脚下，山区的路总比平洋的路好走多了。这时，就算我把车骑得飞快，到时已过了中午，看来今天是回不了啦。 记得很小的时候去过表叔家，那时我还不到五岁，现在对表叔家的印象已经很模糊。我找到表叔家时，她们都感到很愕然，因为高个子表哥那时去广州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过，他们也没怎么听说过我的情况，经我一番解释后，她们才明白过来。高个子表哥是萍的堂哥，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他的父亲跟表叔是同胞兄弟，所以叔侄同住在一个园子里，高个子表哥已经结婚，表嫂也很健谈，她在家里带着两个孩子；表叔是杀猪卖肉的，生活过得还算滋润，萍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妹妹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在家帮干点农活，两个弟弟在校还没回来。这表亲好多年没来往了，见我来到他们特别高兴，一定要我留下来多住几天。我说家里很多活挺忙的，但今天回去的话肯定是很晚了，就答应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 既然我打算在这住一个晚上，那我便多出了半天的空闲时间，我提出到阿霞家去看看。表叔说距阿霞家还有五六百米远，村子大路口多，便叫四妹（丽、萍的妹妹）带我去。途中，丽说霞原来是跟她同一个班级的，可她先急着出去打工，还有半个学期都不读到毕业，现在想后悔都来不及了。“那霞从广东回来这段时间去做些什么呢？”我问道。“她整天腻在家里，大门都不出，以前她常来我家玩，刚从广东回来时还来过几次，可后来这么久都没有到我家玩了。我去找她，她都爱理不理的，整个人都变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对不住人家啦？”我问道。“没有呀，你看我家跟她家那么远，平时都很少见面，没有什么机会产生摩擦，也没争没斗的，能有什么对不住人家的事情呢！”丽回答说。“不会呀，她是个活泼大方的女孩，看她也不像个小气鬼，怎么会爱理不理你呢？”“表哥，这点你就看歪了，在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说她是个小气鬼，她不但小气，还争强好胜，脾气又犟，说一不二的，要是谁敢不服她，她就会生气。” 丽把我带到一家小院子的门外，她先是从门的缝隙往里瞄了瞄，看见了霞的母亲在哪里搓萝卜干，便叫道：“十七婶。”“喂，谁呀？”十七婶还不停地搓着萝卜干，也没有往门口看去。“是我呀。”丽把虚掩的门推开，“阿霞在家吗？”“在呀，找她有事吗？”霞的母亲听出了是谁的声音，所以并没有转过头来看人，继续在搓着萝卜干。“不是我找她，是我表哥要找她。”丽领着我走了进去。“你表哥？”十七婶这时候才站起来看了我一眼。“表婶，你作的萝卜干好靓哦，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我跟霞的母亲打了个招呼。“你是？”十七表婶开始认真地审视着我，似懂非懂的样子。我连忙回答说：“我是丽的表哥，是从平南过来的，我想见见阿霞。”“好好，她在，我叫她出来。”十七表婶朝屋里大声叫道，“十妹，你快点起来，有人来找你。”那个年代老人叫孩子都喜欢叫小名。这时候表婶停下了手中的活，招呼着我们往屋里坐。 当我们往屋里走时，看见阿霞从客厅里面的一个侧门走了出来。她一眼看到我们就像撞到鬼一样，马上就转身往回走，然后听到“噔、噔、噔”响亮又急速爬木梯的声音。表婶连忙跟进去，想把她拽回来，谁料她上去后马上就把木梯提到楼上去了。没有了木梯上不了楼啊，站在楼下的表婶气得直跺脚：“你快点下来，你这样算什么？”阿霞没有回答，只听到她在楼上打开收音机的声音，并把音量开到最大。没有办法，十七表婶只好无奈地走了出来：“不好意思啊，十妹她今天是有点感冒了，让她先休息一下。不如这样吧，你们先在这里坐一下，我去把十七叔叫回来帮杀个鸡，等下我做饭给你们吃。”“不啦，十七婶，不用麻烦啦，我们要回去了。”丽边回答边转身想要走的样子。 “不要，不要急，请不要急，你们不要急着回去，等一下嘛。”十七表婶连忙把我们往屋里面推，“你们两个到里面坐一下吧，我很快就回来了，你十七叔就在六伯父家里捉象棋，很快，很快我就回来的。”十七表婶说完转身匆匆走了出去，丽向我使了一下眼色，嘴角一翘，我也只好跟着表妹回去了。十七表叔她们回来后看不到我和丽，知道我们应该是离开了啦。“这个表哥肯定是以前帮十妹找工作的那个表哥，人家好心来看她，她却躲了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十七表婶说。“不单是帮她找工作的表哥，我肯定他就是那个名字叫均乐的那个人。”十七叔纠正又说，“这臭妹丁又是的，不管怎么样你也要好好说啊，搞成这样子让人家多尴尬。”“啊，是均乐？”十七表婶听了若有所思，“看他写的字就像丑八怪，看到他人倒也算挺标志的哦。”“人长得好看，与你啥关系呢？” “让他过来吃顿饭，好好跟他解释吧。”“人家初次来，第一顿饭肯定会在那猪肉佬那里吃的啦。”“难道就这么算过去了吗？”十七表婶心有不甘。“这样算了，你就不怕人家会敲你的后背骨吗！”“那怎么办呢？”十七表叔没有回答，只是往楼上叫：“十妹，人家走了，你快点下来吧。”“真讨厌，他到我们家来干什么？”霞一边把木梯放下来，一边说道。“你又不问人家，你怎样会知道人家来这里干什么！”“我才不问他呢！以前我给他那么多信，他都没有回。”霞怒气冲冲地说。“他现在不是回了吗？”“迟了。”“好，算你够狠的，看你以后怎样去见人家！”“妈，我后悔啦。”霞的脸色一变，终于装不下去了，连声音也变得有点梗塞，“我到房间的时候，就感到有点后悔了，感觉我走错了，但是我又找不到我下楼去的理由啊。” “那好，没理由没关系，你先来回答你妈的问题吧，那该怎么办？”十七表叔说。“你们不是说请他过来吃饭吗？”“请呀，有本事你去亲自请呀，他现在还在阿丽家，你去呀，快点去呀！”“妈，我不敢。”十七表婶稍停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人家来了你还躲起来，要是我去找他，万一她们给我喝闭门羹，那我的面子往哪里搁啊。”“给你们喝闭门羹一点都不为过，你想想，以前帮你找工作你不好好做，还要人家从南海把你送到广州，人家得到了什么？你不但不念一点情谊，倒像是有点恩将仇报。”“爸，你不要给我们泼冷水啦，妈都想去了，你不是不想让妈去请他吧？”“都这样子了，还要面子干啥！”十七表叔说，“去吧，去吧，他来了我杀鸡打酒来招待他。”十七表婶把脸转向霞说道：“等一下我把他叫过来，到时候你可不要耍赖哦。 “妈，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在家里等着他。”十七表婶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就去表婶家找我们。丽和我一起回到表叔家后，表叔表婶都不在家了，于是我们就和表嫂聊起了家常。不一回功夫，十七表婶来到了。“哎哟，十七婶今天这么有空过来玩呢。”表嫂先向霞的母亲打了招呼。“是呀，知道表侄今天来了，我特意过来跟他聊聊天。”“好啊好啊，欢迎欢迎！”表嫂说。坐在一边的丽低着头不吭声，看样子是有点不太高兴。我搬过来了一张凳子：“十七表婶你请坐。”“谢了。”十七表婶道歉说，“今天表侄来到我家，十妹她不懂事，怠慢了你，跟你说声对不起啊。”“没事，没事。”我问道，“霞都不读书了，她有没有去找工作啊。” “没有啊。”十七表婶说道，“从广东回来后，学校不再要她啦，她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寡言少语，门都很少出，好像跟每个人都有仇一样，天天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没理由吧？”我还是有点疑惑，“她给我的印象是挺好的呀，她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半年不见，干嘛会变成另一个人了呢。是不是因为读书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去帮她争取啊？”“这点我承认，我跟你十七表叔都没有去学校为她求过情。可她自己说她本来就不想读了，所以我们才懒得去学校求情的。”“那又是什么原因，会令她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呢？”我追问着。“至于什么原因，我问过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回答，我怕伤到她的自尊心，后来都不敢再问她了，所以到现在还是个谜。就是有一次很可怕，她喝了敌敌畏，好在我们发现得早，抢救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