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 人不响 天晓得</b></p><p class="ql-block"> ——《繁花》读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前些日子,打开手机,满屏电视剧《繁花》的推送,看画面帅哥靓女、五光十色,很是热闹,由此方知还有一部上海作家金宇澄在好几年前就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繁花》,遂奔去线上淘得《繁花》批注本一册,满怀好奇的想一窥究竟。</p><p class="ql-block"> 三月正是海上樱花和白玉兰盛开的季节。利用带孙女的闲暇,嗅着弥漫在空气里的花香,如期读完了这部沪腔海韵的茅奖巨著。翻完最后一页已是三月某日的午夜,掩卷回味,难以安眠,竟是因为全篇出现过1500余次的两个字“不响”。</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夜色中的白玉兰。</span></p> <p class="ql-block"> “不响”出现1500余次是批注者沈宏非统计的,我没细数过,只是感觉满书的人物都曾“不响”。据说沪语“不响”有“说话低调”“不声张”的意思。小说围绕阿宝、沪生、小毛三个童年伙伴和李李、玲子、陶陶等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和八九十年代的人生经历展开,世事人事、社会变迁、情感纠葛、商海沉浮,繁复的故事大都是用人物绵密的对话来叙述的,一众人物“响”的时候多,“不响”的时候少,“响”是常态,“不响”则往往大有玄机——可以是一种欲说还休的无奈,也可以是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机智,一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狡黠,一种隔墙有耳、人心难测、“话到嘴边留半句”的自保,一种遇人不淑而又只能引而不发的愤懑,一种对黑暗和不公的无声抗拒,一种事以密成的老谋深算,一种名利场上的欲擒故纵,也或许“不响”就是字面上的“不响”而已,什么意思、怎么运用全在场合、语境,全在你用什么智慧去解读。</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宇澄设计的《繁花》封面字体。</span></p> <p class="ql-block"> 小说中的人物,不是主角的陶陶的命运似乎更令人唏嘘。陶陶与阿宝兄弟情深,但感情生活却尴尬悲催。陶陶在与小阿嫂和潘静的交往中或许还保持了一份清醒,但为了摆脱围城里占有欲极强的芳妹,最终和小琴走到了一起。陶陶深信温柔体贴的小琴才是挚爱,正当谈婚论嫁之时小琴却乐极生悲意外坠楼而亡。更让人意外的是陷于“永失我爱”悲痛深渊的陶陶,却在整理小琴遗物时从她的日记中意外发现,小琴对他的爱不过是一场事先编好了剧本的欺骗和利用。遭遇这么多意外,此时陶陶的“不响”,那比任何痛彻心扉的“响”都要悲切万倍。小说讲的是陶陶的感情生活,折射的却是复杂的社会和人性,个中玄妙作者“不响”,只有读者自悟。</p><p class="ql-block"> 《繁花》用话本方式、吴侬软语和貌似诘屈聱牙但内涵极为凝炼丰沛的古雅词汇叙事,给读者一种似曾相识却又耳目一新的独特感觉,我这个北方人读起来也没有任何违和感。我不爱看电视,据说电视剧《繁花》只是演绎了同名小说里八九十年代那条叙事线里的故事,而舍弃了小说人物命运在六七十年代的大起大落、悲欢离合。这种取舍或许是顺应影视艺术和“注意力经济”规律,为了“好看”和收视率,也或许就是对“不响”哲学的活学活用,因为无论是家破人亡幻化为金鱼的阿婆、因梦想被扼杀而绝望的蓓蒂,还是胸怀远大抱负最后却疯癫的姝华,都是那个时代的悲哀和伤疤,为了照顾当今一些人的情绪,干脆对那个年代的事“不响”。</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宇澄为《繁花》所做插图。</span></p> <p class="ql-block"> 看过一段金宇澄关于《繁花》创作的访谈,他谈到当年在东北下乡插队时的一个女知青意外身亡,唯一在场见证她生命最后时刻的就是他的知青男友,但面对有关方面的调查,他对两人间的感情纠葛和女友的死亡真相就是“不响”。但其后这个男知青像是被噩梦勾魂,经常莫名的惊悸战栗,为离世女知青上坟烧纸成了他平复内心的唯一方式。即使后来返城回沪,他也专门买了脸盆继续为她烧纸焚香。后来这个男知青也早早离世了,但对当年女友突然身亡的真相,即使最好的同学和朋友,他也始终“不响”。与小说借用黄安歌词《新鸳鸯蝴蝶梦》结尾不同,据说电视剧《繁花》最后的台词是“人不响,天晓得”,电视剧这个意味深长的结束语,也许可以让我们更好的理解小说人物“不响”的复杂意蕴。</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金宇澄为《繁花》所做插图。</span></p> <p class="ql-block"> 时已四月,繁花落尽。读罢《繁花》,忽然想起怀化黔阳古城芙蓉楼的一副楹联:“天地大离亭,千古浮生都是客;芙蓉空艳色,百年人事尽如花。”闲看花开花落,漫随云卷云舒,人生在很多时候,都需要“不响”或者不得不“不响”。妙在“不响”,妙哉“不响”。</p><p class="ql-block"></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