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新西兰 （中）

云主儿

六、从达尼丁到奥马鲁

离开皇后镇，一路经过克莱德和亚历山得两个小镇，抵达达尼丁市。由于历史的原因，达尼丁有许多老建筑依然保留着典型的苏格兰风格，被喻为“苏格兰以外最像苏格兰”的城市。

前往参观达尼丁火车站途中，匆匆路过精心布置的美丽花圃，越过花圃能看到对街的建筑与流动的车辆及行人。由几条大道交汇而成的街景视野非常宽广，苏格兰风格的建筑被推远了，远景中的街道有种淡淡的寂寥在浮动，像刚刷新过的老时代默片～

达尼丁火车站启用于1906年，是著名建筑师乔治·特鲁普按照佛兰德文艺复兴的风格设计的。凹凸有致的顶角线浮雕及立体感很强的内外立面装饰，还有用马赛克镶嵌出雅致图案的瓷砖地和彩色玻璃窗等，都显示出一种旧时光里才有的匠心打磨。

短短一截橘色火车停在轨道上，好似戏台上的道具一般。火车站早已不再正常运营，只有一班观光列车，通往泰伊里峡谷。但是只要这个姜饼屋一般美好的火车站还在，只要带着老时光印记的火车还在，就好像火车仍然会从这里呼啸而过，维多利亚时代的气息依旧会在站台弥漫～

与达尼丁火车站属于同一时代的建筑还有圣保罗教堂。圣保罗教堂显示出哥特式的一贯表情：高耸而冷峻，神秘而肃默。教堂大门紧闭着，只是在外围转了转。夕照中的街道一头是古老的苏格兰格调老房子，另一头是新派的现代主义风格大厦。一群海鸥在教堂和大厦之间翱翔，原来达尼丁还是座沿海城市。

坐落于达尼丁市中心的奥塔哥大学，是新西兰的第一所大学，成立于1869年，比达尼丁火车站和圣保罗教堂的年代还要久远。一走进校园大门，目光便被远处色彩跳脱的奥塔哥大学钟楼所吸引。感觉奥塔哥钟楼和达尼丁火车站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精心琢磨的立体装饰，尤其是楼宇塔顶那抹弹眼落睛的蓝绿，还有红白相间的建筑外观基调，都被赋予了童话般美好的内涵。

沿着校园河岸走了一段，瞥见了河一端的小桥，也瞥见了道路一端的教学楼。时光匆匆，还要赶往鲍德温街，便没有继续往里走。临别再瞅一眼，矗立于河对岸的奥塔哥钟楼在斜阳中像被一束光打亮了，显得特别立体、优柔、宁馨。

鲍德温街是世界上最陡峭的街道，长达350米、高度差70米、坡度达35%，徒步上去相当于在爬山。罢了罢了，老胳膊老腿的，还是保存体力要紧，于是独自一人徘徊在鲍德温街口下方的街沿上。

小心翼翼站到街口仰望鲍德温街，受惊不浅，仿佛一俟车辆出现会刹不住车从高处直冲下来。立马抖抖豁豁躲回街沿，却始终没见一辆车从高处驶下来。索性放下悬吊的胆子，顺着平坦的街沿走走看看。

这里的街面房子大多是独立的住宅，辟着小园子，有车库，也有猫狗。虽说这些民宅竖看有深有浅，横看有宽有窄，但总体占地面积不大。可见即使在地广人稀的新西兰，名城达尼丁的土地资源依然是宝贵的。

从鲍德温街最高处望下去更加令人心悬。

从达尼丁赶往奥马鲁，沿途是一片又一片起伏的草甸，有的草甸还铺满一簇又一簇荆豆树花丛。视线越过起起伏伏草甸的是远处一座又一座绵延不绝的雪山……

在距离奥马鲁以南四十公里的海岸边，遇见了传说中的摩拉基圆石。之前在有关新西兰的摄影作品中，最被打动的就是布阵着大圆石的摩拉基海滩，落日下既隐现着来自天外的神秘光芒，又暗藏着源自远古的洪荒之力，更蕴含着一种滔滔不绝的无限寂静～

此刻面对浩瀚无际的南太平洋，触摸到了形成于六千五百万年前的大圆石，心里反而十分平静。落日夕照可遇不可求，眼前的摩拉基海滩上空浮动着大面积的层云，似乎盖住了整个海面。布阵在海滩上的五十多个摩拉基圆石或孤零零独处，或三五成群列队，或十个八个组团，虽然没有了落日余晖的瑰丽背景，但在太阳透过浮云所投射的朦胧光照下，依然神秘如初。

沿着东海岸往北行进便到了奥马鲁。走在奥马鲁的街道上，平生第一回从风里闻到了海腥味。曾经繁荣的港口城市奥马鲁原先是个小渔村么？

走在奥马鲁古老的街道上，少人、寂寥，街上的建筑仿佛已经被静置了上百年，原封未动，不管是楼宅的轮廓样式还是外墙面的白石纹理，都保存着旧时代的风貌，连空气都似乎保持着百年前的老味道。

穿过一片宽阔的草地，来到一个远处停泊着多艘帆船的海边，海腥气更浓了～有着桅杆的船只也是老旧的，隐隐约约这些船从遥远的年代驶过来了。天色灰蒙蒙的，如同冷调电影一般阴郁，有点催泪。

七、库克山所见与未见

湖跟海就是不一样，海是深沉、浩瀚、动荡的；湖是清明、坦荡、平静的。从奥马鲁海边切换到普卡基湖边，就像是从地球直抵火星，遽然间没有了人类历史活动痕迹，有的只是亿万年来由大自然演变所产生的地形地貌。

普卡基湖是一个堰塞湖，湖水来自于冰河融水，冰蓝冰蓝的，连带着对岸沿湖连亘的南阿尔卑斯山，雪白雪白的，俨然进入一个晶莹清透的纯净世界。整颗心透亮了。

站在湖边远远辨认耸起在南阿尔卑斯山脉的最高峰库克山，隐隐约约见有两个山尖叠加，难以分辨孰高孰低，还是亲临库克山一睹真容罢。

黄昏时分才进入库克山，匆匆走在胡克谷步道上，看见了玄黒岩石与洁白冰雪纵横交错的山体，看见了冰层覆盖于山坡的截断面，看见了大山里黄绿相杂的冬季植被，看见了残阳弥留在山顶或山脊的金光，看见了夕阳坠落于远处山凹时那一抹最后的晚霞……当摇摇晃晃越过胡克河上的吊桥时，又看见了桥下由冰川融水形成的汹涌激流撞击冰碛石滩水花四溅的景观～

终于近距离看见海拔3754米的库克山最高峰了，叠加的两个山尖和雄伟的塔形山体好似把两座山连体成了一座山，终年积雪的山峰在夕阳的笼罩下折射出远离尘世的圣洁光辉，唯屏息仰望之。

天色渐暗，越过第一座胡克河吊桥便马上折回库克山冬宫酒店了。入住库克山不就等于与这座新西兰最高的大山有过深交了么？于是乎，欢欣鼓舞，一扫旅途劳顿～

入夜，库克山掀开神秘的天幕，在山顶的黑暗天空保护区，终于观赏到了远离大都市光污染的纯粹星空。平生第一回见到传说中的迢迢银河，即使满载着星星，在茫茫夜色中还是显得那么清寂，兀自闪烁着孤悬在无边无涯的夜空～

想象中的近距离仰望星空，应该是目光被一众星星簇拥着，抬手便可以触摸到群星的璀璨。然而眼下却是即使身处黑暗天空保护区，与众星辰还是有疏离感。星星们嵌镶在蓝黑色的夜空里，高冷地一闪一闪，唯有皓月如炬，从暗空投下朗朗光照。

近距离的是能在先进的光学天文望远镜里观测到星团、行星、月亮和遥远的星系。喜出望外的是在望远镜里看见了戴着光环的土星，虽然之前就知道土星的长相，但当其真真切切出现到眼前的时候，还是被其独到的美丽给惊艳到了。

悄悄步入观测站一旁的枯寂草地，望着暗夜里隐约起伏的雪山，一颗心私奔到了杳无人迹的荒原。假想自己此刻是站在荒原之上仰望星空，顿时便有了站在大地之初让灵魂出窍于星际的奇妙感觉。

可惜这感觉稍纵即逝，黑暗中只听得有人喊话，转头见其蹲在草地上摆弄一台很专业的相机，看架势是在拍星空，其实这是观测站工作人员为给观星者拍照留念而在调整镜头参数。于是南半球新西兰时间2023年8月24日冬夜，一群星星与一群来自东半球的中国观星者在一起的纪念大片诞生了。

库克山国家公园有黑暗天空保护区观星圣地，有屹立于群峰之巅的库克山最高峰，有河流、湖泊及山林、动物，还有高原植被，更有山谷里的多条冰川，其中塔斯曼冰川是世界上除极地之外最长冰河之一。

本以为深入库克山腹地便能幸会既壮观冷美而又晶莹清彻的塔斯曼冰川，未料次日一早便要随团告别此山，无缘一见这长达29公里，宽2公里，深600米的著名冰川。

想当初如果沿着胡克谷步道一直走，走过第三座吊桥接着再走最后一段步道，便会看见由冰川融化而成的胡克湖了，胡克湖上漂浮着晶莹剔透的大面积冰块，也算是直接与冰川面对面了。可惜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与难得一见大型冰川擦肩而过的抱憾。

八、恋上特卡波湖与基督城

离开库克山至基督城，途经特卡波湖。站在微波荡漾的湖边，只见远处雪山低低起伏，近处草木轻轻摇曳，天上浮云悠悠飘荡，空中群鸥翩翩飞翔，有一种既出世又入世的感觉，这就是所谓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罢。

尽管已经在流传的图片中见识过特卡波湖边的好牧羊人教堂，但真到了教堂面前，还是被其朴实无华的外表给诧异到了。太袖珍了，面积不过三十平方左右，全部用岩石块垒砌而成，整个建筑显得矮墩而结实。别看这教堂质朴简单，它可铭记着先驱者的丰功伟绩，承载了早期新西兰移民的历史，非同寻常。

教堂门关闭着，见不着里面的情景，只见得门前长着一丛一丛的冬日茅草。近午之阳光透过茅草密密匝匝的缝隙，折射出既温暖又苍凉的光影，合着远处波光粼粼的特卡波湖和绵延不绝的南阿尔卑斯山，以及一大片渺远苍莽的云天，原本朴素无华的牧羊人教堂，此刻呈现出既辉煌又沧桑的独特景象。

连接教堂和特卡波湖镇的是一座长约125米的钢架大桥。站在桥上眺望，特卡波湖像一块泛着天堂光辉的巨大蓝宝石，衬托着独一无二的好牧羊人教堂。如果说天主教堂高耸向天的尖顶，是为了引领人的灵魂上升至天国，那么低砌平铺的好牧羊人教堂，则是为了牵引人的灵魂往四面八方飘行，与新西兰的山河原野融为一体……

黄昏时分抵达新西兰南岛最大城市基督城。基督城真是一座氛围感拉满的城市，处处弥漫着复古的英伦气息。路过距今已有150年历史、排名世界前列的坎特伯雷大学，不由给沿街的校园建筑吸引住了。这些矗立于街面的建筑典雅而怀旧，使得整条街在夕照中有一种由漫长时光熏陶出来的宁馨，太有治愈感了。

即便是位于雅芳河畔的植物园，最先种植的也是一百多年前从英国引进的橡树。徜徉其间，只觉花草树木于薄暮中无拘无束舒展开来，英伦式的园林内弥漫着新西兰大地的极致清芬。

匆匆路过基督城2011年大地震后建立的纸板大教堂，尽管色彩斑斓，感觉依然传承了牧羊人教堂简朴而平实的造型特征——整个建筑体平铺直叙式匍伏于地面，由坡屋顶形成的顶尖浅唱低吟般伸向天空，如此便可以让人的魂魄飘忽着与地面平行，永远与这个纯净岛国的大山大海大地大湖在一起。

夜幕降临时分，来到一家颇有年代感的餐厅，吃了一顿颇具仪式感的西餐。欧式的长餐桌前，昏黄的暖光里，一道道考究的西菜摆上来，一杯杯红酒晃荡着玛瑙般诱人的色泽，恍然成了在英国贵族古堡里用餐的贵宾。同桌用餐的小旅伴们，各各成了在年代剧里扮演角色的上流社会人物～

冥冥中感觉基督城注定是个会让人流泪的城市。久居基督城，会为寂寞所撩起的乡愁而流泪；回到故乡，会因思恋基督城的寂美而流泪……

行摄于2023/8/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