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嘚儿）

李思生

作者李思生 　　 “ 嘚”儿这个词，本是鲁中山区一带的农民，用于驱赶吆喝大牲畜的习惯用语，这一用语，却流传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很早以前，一个不小的镇子里，有户姓刘的员外。地有千顷，骡马成群，方圆百多里的地面上，算的上是大户人家。他有仨个女儿，大女儿早已婚配一家财主的儿子，二女儿嫁给一家地主家的儿子，三女儿许给了一家豪门家的俊公子，可刚订婚约不久，突发一场意外的大火，把豪门家的财产，烧了个精光。以前男婚女嫁，都讲究门当户对，三女儿家日子败落了，一向嫌贫爱富的刘员外，心态也就变了。他和三房太太多次商量，要三女儿退婚，不能嫁给一个穷小子。怎奈，三女儿任性子，她看中的是人，不是财。说什么也要嫁给那穷小子。最后刘员外拿三女儿没办法，就当女儿也是个穷命鬼脱生的，就让她跟着穷鬼受穷去吧。到了年底，就好歹打发给三女儿一些嫁装，把女儿嫁出去了。 　　春节刚过，按照当地的风俗，正月初三，嫁出去的姑娘要回娘家串亲。并且要根据自家条件，置办礼品，礼品又分高低档次。为的是即尽孝心，又显摆富裕。 刘员外生平善于结交，十里八乡皆有好友，本地又是大富户。今年仨个女儿，女婿都将登门拜亲，镇上的人们都奔走相告，大早上就拥到大路口，瞧新鲜，看女婿。 大路上，先来的是大女婿，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马面上挂着夺目的紫丝穗。马背上的大女婿膀宽腰粗，圆脸大耳，气宇不凡地傲视着众人。大女儿坐在八人抬着的花轿里，看轿夫把轿抬的忽闪忽闪的，很有节奏感。后面便是家人抬着的大礼盒，盒面上摆放着档次极高的十二色大礼。路边看热闹的人们，欢呼雀跃，拍手喝彩。 二女婿也来了，只见他骑着一匹膘肥体壮的骡子，骡子面上配带着鎏金链。再看二女婿浓眉大眼，一脸福相。二女儿坐着四人彩轿，随人在后抬着档次不俗的十色礼盒。路旁的人们交头接耳，啧啧称赞。 三女婿也随后赶来了，小伙长相英俊，清秀的脸上透着精明。他手牵一头赖毛驴，毛驴背上偏坐着三闺女，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竹篮中放着低档的几色礼，有块肉，有条鱼，外加几张干粉皮。瞧热闹的窃窃私语:这小俩口就像一对讨饭哩。 大女婿，二女婿来在员外门口，家人们前去迎接，并把马和骡子牵进牲口棚内，添草加料的照应着。三女婿没人接，也没人迎，自己把驴牵过去栓在牲口棚门外，没草没料在那儿干饿着。 　　按照风俗礼节，今年三女婿是初次来上门拜亲，理应得到热情接待，酒席上坐一把首，还需用盛宴来招待。眼下无人搭理，三女婿只好自己朝客厅走来。客厅内，刘员外坐在交椅上，大女婿，二女婿分坐左右，正谈笑风声，热情洋溢。一旁摆放着一把简易的椅子，三女婿心里嘀咕：不用说，是给自己准备的。瞧见他们一幅幅目中无人的样子，三女婿犯了疑惑，怔怔的不知如何言语了。刘员外的管家此时走了进来，走近三女婿，压低声音说:你岳父在上，你大姐夫二姐夫作陪，他们都是上眼皮，还不快点过去给他们端茶，点烟？！三女婿听了，立刻便去照办。待了一会儿，只见管家清了清嗓子，面目严肃地说；今年员外有吩咐，中午开席时，不再按以前的风俗办了，你们仨位姑爷都牵着牲畜去镇南大跑场，进行赛跑，谁跑第一名，今天的宴席桌上就坐一把手，也就是首坐。谁跑第二名，就坐个陪坐，谁跑个第三名，谁就去守席口，传菜、斟酒、倒茶水都由他来干。 那个年代的人，封建礼教意识特强，往往席面上最讲究的就是坐次的高低。因为坐次的高低，表示着荣耀和尊严，展现主人的礼义修养和文化底蕴。按道理来讲:三女婿是新客，头一年来拜亲，理应在宴席上坐首坐。哪知刘员外和三太太，嫌贪爱富心重，不想让寒酸的三女婿坐一把手，所以想用赛跑比坐次。都看到啦，三女婿牵着的是头赖毛驴，跑第三名是板上定钉的事。 大女婿跨俊马，二女婿骑骡子，三女婿牵着那头赖毛驴，朝镇南跑场奔去。 镇上的人们，得知刘员外出新招，让仨个女婿赛跑论坐次，都感觉到既新鲜，又剌激。远近乡邻，蜂涌而至。 赛场上的跑道已规化好，刘员外坐着轿子也来了，随人掀开轿帘，刘员外喜笑颜开。大女婿，二女婿蓄势待发，三女婿手牵赖驴，愁眉不展，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旱烟。 管家又把赛跑规则讲了一遍，便宣布比赛开始！只见大女婿的马，咴的一声冲上去，二女婿的骡子气宇轩昂紧随其后，转眼间跑过大半圈了，此时才见三女婿利索的跳上驴背，左手抱紧驴的脖子，右手把吸红了的烟锅子，猛的摁在驴腚上，那驴被烟锅一烙，疼的钻心，嚎了一声，抛开四蹄，飞一般跑开了。在场的人们也都看傻了！ 驴子跑近员外面前，三女婿高声吆喝道；“嘚儿"！这一喊，赖驴拼命了！ 那时候，人们穿戴上都讲究宽松，衣袖特别长，三女婿的烟锅操作，旁人根本不会看到。三圈过后，三女婿跑了个第一名。那员外看的目瞪口呆，更感觉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管家来向员外报上赛跑成绩:贺喜员外，你家三女婿跑了个第一名！ 员外惊的合不上嘴，耳边只有三女婿那声“嘚儿"嗡嗡响。自己怎么被抬回家的都不知道。 众人回至客厅，酒宴早已备齐，穷女婿坐了首坐，吃了个饱，喝了个足。 散了宴席各自回家。此刻，刘员外的困惑仍在升级。他一改嫌贫爱富的嘴脸，亲切的再留三女婿回客厅喝碗茶再走。三女婿听了，便知员外的心事。只听员外笑嘻嘻的问道；三女婿呀，今天我算开眼界啦，真没想到你骑着毛驴跑第一？ 三女婿马上打断员外的话:岳丈大人，不瞒你说:我骑的不是驴，是世间少有的飞毛腿，它叫作“嘚儿"。员外一听，兴致更浓。 三女婿接着又说:我这匹“嘚儿"，优点是草料吃的少，跑路快如飞，今儿个赛跑，只当它蹓下腿，如赶远路途，一“嘚儿"能跑百十里。如果你去百里开外的亲朋家做客，那边酒菜上桌，你再骑“嘚儿"上路，眨眼工夫就到，保准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儿。 刘员外支起耳朵使劲听，心里如揣了个小兔子，嘣嘣直跳。心中暗想:我刘员外城里，京城内都有朋友，就因路途太远，脚力不中，有的多年都难以见面。自己如果有这匹宝“嘚儿”，那该多幸福，多么的体面呀！刘员外越想越激动，情不自禁的向三女婿提要求:有意留下三女婿的这匹“嘚儿"。三女婿听了员外的话，假装不舍的样子，并且胡咧咧起来:这“嘚儿"实属世上罕见之物，只有万里之外的西域才有几匹，是非常贵重的，也是非常难买到的。 此刻刘员外求“嘚心切，自知财大气粗，立马呼来他最信任的管家，协商后，愿以两匹骡，一匹马，外加一套新马车换三女婿的“嘚儿"。当下还搞了个小字据，双方高兴的鉴字画押。三女婿兴高采烈的赶着马车，拉着媳妇儿回家了。 刘员外得到了宝“嘚儿"，激动的三夜没合眼，高兴的整天哼着小调围着牲口棚转悠，因为里面有他心爱的“嘚儿"整天心里美滋滋的。 　　正月十五快到啦，城里有庙会。每年的庙会都非常热闹，会上有吃喝，有好货有大戏，到了傍晚还有花灯。地主土豪，平民百姓，都会到庙会上走走逛逛，员外绅士们也借此机会，到庙会上游一游，显摆显摆自己。若离城近的，可当天去赶会，路途远的，需提一天动身，刘员外往年都是提前一天动身，为的是有足够的时间在庙会上多观景色，风光风光。 今年不同啦，刘员外深知自己花大本钱，换了匹宝“嘚儿"给自己当脚力，百多里地，一"嘚儿"就到。到了会上吃香的，喝辣的，给仨个太太每人买条花围脖，每人买件绸缎褂子。观观景听听戏，傍晚还能观花灯，猜灯谜。逛累了想回家，一“嘚儿"就跑百多里，员外越想越高兴，俗话说的好，钱没有白花的，银子没有白搭的。穿戴整洁后，便有家眷送着，家人们搀扶着来到"嘚儿"身边。员外圆滚滚的身体刚骑在“嘚儿"的背上，“嘚儿"压的一个劲的打颤，一步也挪不动。员外想起三女婿的驱起方法，对着“嘚儿"的耳朵高声大喊:“嘚儿"！“嘚儿”！… 谁知，那个“嘚儿"大口喘气，周身冒汗，嗵的一声趴到地上！刘员外本想“嘚儿"会立马腾空，飞驰而去，哪想到，贯性把他甩到地上，一下子来了个嘴啃泥。众人手忙脚乱地把员外拉扶起来一瞧，眉头磕起了个大血泡，鼻子嘴里鲜血直流！刘员外哪吃过这等皮肉之苦呀，更感到颜面尽失了，他支开众人，操起一根对拤粗的栏门棍，气极败坏的直朝着“嘚儿"的脑袋猛砸一通！再看那匹"嘚儿”，四条腿一伸，呜呼哀哉啦！ 刘员外余怒未消中，被家人扶回家。他感到非常的丢面子，一个劲从口中吐脏话。此时三太太气咻咻地劝刘员外:依俺短见识的看啊，你用骡马换的“嘚儿"就是条赖毛驴！要怪就怪你那个三女婿，不能偏宜了他，去找他算账去。刘员外听后，气的更是咬牙切齿！言道:你说的对，一定找他讨个说法。 第二天，刘员外叫上管家，用轿抬着，气冲冲朝三女婿家奔去…… 俗话说:蛇钻的洞穴蛇知道，三女婿心中有数，他那匹赖毛驴，赛跑时被刺激折磨的够呛，没大活头，可万一毛驴真的死了，凭员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果不然，员外真的就登门啦。三女婿看到眉头上被布包着，气得五官变形的员外岳父，内心窃喜，表面上又装出怜悯之情。连声道:可惜，可惜呀！也怪我没当面把骑"嘚儿"的要领说给您，让你受了伤，“嘚儿"死亡，但“嘚儿”死了，不会再活，只是这“嘚儿″世间难找哇！瞅见员外刚想动怒，三女婿毕恭毕敬的说:为尽孝心，请岳父大人宽限时间，我只好再去趟万里以外的西域，给您买个“嘚儿"蛋来，你可安排自家孵化小“嘚儿"，然后你自行喂养，自己调理，将来便可受益。员外一听，心又动了，是啊，有了“嘚儿”蛋，何愁没有“嘚儿”。管家一听，走近说：也就是你岳父最明世间道理。你若把"嘚儿"蛋弄来，此事皆休，如买不来“嘚儿"蛋，此事不算完！三女婿连连答应，并说:我将尽快动身去西域，仨五月就可返回。 　　农历的五月天，三女婿从集市上买来个大西瓜。修理干净，又抺点颜色，用红布包好，便送到岳父刘员外家中啦。刘员外见了，没认出是个啥玩艺，也就信以为真了。在管家的周旋下，员外又赏给三女婿五十两银子，三女婿笑盈盈的回家了。第二天，按三女婿的安排，员外找管家商议，谁来孵化小"嘚儿"。管家献计说:你家大奶奶生了俩女儿，况且年龄大些了，不适合大热天孵“嘚儿"。二太太生了一女，但身体欠佳，也不合适。只有三太太没生没养，年纪轻，身体好，只有她最适宜。员外听了，连连称是。便吩咐三太太，卧进厚厚的麦干草中，盖上两床厚被子，蜷缩起身体，抱看"嘚儿"蛋，开始七七四十九的孵“嘚儿"工作。 五六月的天，最闷热啊。员外的三太太盖着厚厚的两床被子，抱着西瓜孵小"嘚儿"。时间一长，热的浑身是痱子，屁股上到处长褥疮，热啊、痒啊、疼啊、太难熬啦！谁让她没正心眼，依仗员外喜欢她的美貌，经常没事找事，嚼舌根，闹事端。管家不喜欢这种人，所以专门给员外进言，让她孵化小“嘚儿"，叫她吃点苦头。 三女婿送上的“嘚儿”蛋，本身就是个大西瓜，孵的时间长啦，慢慢开始腐烂，再后来，西瓜开了条小缝，直往外流水。就在孵化了四十多天时，三太太被热得人事不省，几度休克了。员外怕出人命，便把个三太太解脱出来进行药疗。此时，员外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按理说:这“嘚儿"蛋已孵化四十多天了，再过几天就达到三女婿说的四十九天了，这"嘚儿"蛋直流水，着耳一听，蛋内没有一丝动静，为了孵化它，差点就把三太太的性命搭进去。他越想觉得越不合乎情理。想来思去，总感到三女婿这个穷小子是否给自己耍心眼？想当初我就看他骑那个大“嘚儿"像毛驴，眼前的"嘚蛋″活像个大西瓜。难道我真的被穷小子给骗啦？找他去！说清楚了没事，说不清楚，要回我的骡马砸断他的腿！这下员外真的动气了。 　　员外这次不坐轿，骑了匹高头大马。管家尾随其后，家人抱着直流水的西瓜，朝三女婿家涌来了。 走过一片高坡，前面出现了悬崖路，员外此时觉得有些腹涨，管家扶他下马到路边方便。家人此刻也觉小腹鼓涨，他便把抱着“嘚儿"蛋放在马鞍子上，趁机转身小解。一只大牛蜢飞了过来，趴马的耳朵根就咬了一口。马儿疼的一抖，那“嘚儿″蛋立马从马鞍上滚了下来。员外和管家刚好站在了高处，目睹"嘚儿″蛋顺着偏崖越滚越快！途中被崖石挡了一下，弹了起来，又重重摔下，立刻变成一大一小的两半，那一大半不偏不歪的，扣向崖下的一敦毛草，毛草中正趴着一只惊弓之兔，大半西瓜刚要罩住它，它一下子如同拉满弓的箭，猛的从毛草窝中弹射出去，由于用力太猛，兔头穿透了瓜皮，兔身被瓜皮包着，受了惊吓的野兔子，顺着下面干涸的河道，跑起来如飞一般，瞬间踪影皆无… … 管家见状，亮开嗓门大声狂喊:拍手疾呼！“嘚儿"站住，"嘚儿"回来！继尔又招呼正楞神的家人；快！快去给员外爷抓"嘚儿"！ 影都没有了，上那抓"嘚儿"？ 员外看呆了，“嘚"跑的望不到影了，他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嘴里一个劲的唸叨着:我的“嘚儿"，快去抓住我的"嘚儿"… … 此刻，管家也像刚回过神来，显的很是无奈的样子，用颤抖的声音对员外说:看看，兴许再孵仨天五天的，这小“嘚儿”真的就出壳了。还没出壳，顶着蛋壳就能跑的如飞一样，如果再坚持几天把它孵化出壳，待喂养长大，真就会一"嘚儿"百巴里，员外爷，依我看，大“嘚儿"是真的，"嘚儿"蛋也不假。 见刘员外一直神情不定，一个劲朝兔子跑去的方向，直勾勾的张望着。管家只好用心劝导:我说员外，俗话说，跑了财气，免了灾气，只要世上还有“嘚儿"，以后您可再买。继尔，管家叫过家人，帮忙把员外扶上马，家人牵着，管家跟着，恋恋不舍的回家啦。 最后笔者告诉一个，不能让刘员外知晓的秘密，员外最信任的的管家，就是员外三女婿的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