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校一一《永安一中》

林歌

<p class="ql-block">  我的母校永安一中大门口有一座横跨到公路对面的天桥。天桥建得牢固又美观 。</p><p class="ql-block"> 这是永安市唯一的一座过路天桥。是政府特意为永安一中学生建立的安全通道。是一件助学惠民的实事,获得广大市民的一致赞许。</p><p class="ql-block"> 其实永安一中本身就是一座天桥,建校八十年来桃李满天下,通过这座天桥走向高端领域走向世界的人材济济,不胜枚举,这里离天近,聚贤能,年年届届采云折桂,闽中学府极尽辉煌。</p> <p class="ql-block">  据校史记载,一九三八年省会内迁永安,省教育厅于当年秋季创办了省立永安中学,任命留美博士林天兰为校长,校址在吉山刘家祠堂,校舍都是一些破败老旧的农厝。</p><p class="ql-block"> 为了躲避日本飞机轰炸,师生们曾经迁往山间的蝙蝠洞上课。日常吃的是竹筒蒸饭,每人每餐几十粒炒黄豆和一小碟咸菜。生活虽然艰苦,可是同学们勤学苦读的精神蔚然成风,励志报国的雄心伴着抗战歌咏迴蕩在绿野田间。</p><p class="ql-block"> 四五年抗战胜利后,学校迁到政府接收的,地处东坡的省驿运处和美国新闻处直至现在。</p> <p class="ql-block"> 永安一中自六十年代以来被评为“高考红旗”,一九六二年被确立为省重点中学之一。 六五年我考进一中,偌大的校园处处让人感到新奇。从初中部到高中部排列有序的教室群落掩映在绿树林荫之下,最高的山顶那座土黄色的层楼是科学馆,馆内有一付令人心怵的真人骨架,还配备了各种动植物标本和物理化学课的教学器材。走在弯延的小径与陡峭的台级上仰视,显得十分巍伟。</p><p class="ql-block"> 四层的硕长的教学大楼无比壮观,是永安县首屈一指的新型建筑。都说是马校长费尽心机利用上级部门拨下一点极为有限的资金,利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动员了学校全体师生挖土挑沙挑砖辛苦建成的。校门口的拦河水坝桥直达对岸桑树林前的堤坝,桥头岸边那座物理老师设计的离心潜水泵发电站至今正常运转了半个多世纪,哗哗的水坝瀑流仿佛就是历史的迴声,分明在诉说着马校长当年的呕心沥血。</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教室座落在科学馆山下,是粉白墙的,四个班级连排的,宽敞明亮的平房。各科老师的音容笑貌,各自精彩的授课方式让我们记忆犹新,至今还在想念他【她】们。</p> <p class="ql-block"> 宽阔的运动场是我们的最爱,四百米环形跑道中间镶着四个篮球场,有着标准的三秒区、中、边线,是当时最高规格的水泥场地。靠围墙的长棚是乒乓球馆,单、双杆与沙坑等设施一应俱全。我是住校生,每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运动场就是我们的欢乐园。 食堂与礼堂共用,教师在舞台上就餐,台下的学生餐桌塞满大厅没有余隙。每月六元的伙食费,每餐按定量分得一份饭,每桌八个人就着大盆汤菜吃个精光。</p><p class="ql-block"> 农村的同学实在交不起六元钱,只能从家里挑着米翻山越岭几十里来到学校寄在食堂蒸饭,配些腌菜咸笋囫囵下饭,无菜时白食也香。</p><p class="ql-block"> 晚自习下课全都饥腸辘辘,厂矿子弟躲在蚊帐里分食小卖部买来的糕饼,贫困学生则喝自来水充饥。</p> <p class="ql-block">  校园半坡环绕着一片树林,古樟蔽日栲桷摇风四季荫凉。灌木丛蓬蒿下的山边有一座两层的、通体用红漆漆成的精致小楼,俗称“红楼”。那是抗战时期美国新闻处的军事情报机要中心,二次世界大战曾经让小楼日夜忙碌,碧眼黄发高鼻梁大高个的美国军人驾着吉普驶进驶出,电报声嘀嘀嗒嗒终年不绝于耳,还夹伴着深秋夤夜凄厉的蝉鸣。永安人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与狂乐一定初始于此,我很庆幸当年离校插队的前夜棲身在红楼,真是美好的回忆。 校门口教工宿舍沿阶而上的林木萧疏而挺拔,记得一天下午在树林下召开全校大会,马校长满面红光喜形于色,在会上着重通告与表彰一位同学的数学论文在全国最高学术刋物“数学通讯”上得到发表。</p><p class="ql-block"> 那位腼腆的同学在掌声中谦虚地阐述了自己热爱、钻研数学的心得体会,表示有决心在数学领域努力进取为校争光。</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爱才,经常亲自约谈各科优秀的学生,给予亲切的鼓励。 那位同学的数学天赋出类拔萃,将来可能就是一位知名的、陈景润式的数学家也未可知。可惜一场文革和上山下乡断送了他的前程。多年以后,常常可以看见他骑着一辆网篮内装满面条的旧单车,花白的头发、破旧的中山装、浑身沾满面粉远离数学,干起了加工面条外送的营生。</p> <p class="ql-block"> 文革就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疾风暴雨式的政治运动让人们歇斯底里,让社会疯狂。工作组进驻后,校园里大字报铺天盖地,马校长成了头顶几大罪名的头号“走资派”。教师之间既要相互揭发又要挨批挨斗。记得一位田姓右派老师出于对师生的关爱,贴出了一张告诫师生们要謹言慎行,例举了自己在五七年大鸣大放中的天真善意所导致的因言获罪,被打成右派的惨痛教训。这无异于捅了马蜂窝,被斗了个臭死。事过多年田老师的良知让人永远铭记。 残酷的斗争迫使老师跳楼上吊,把人往死里逼。学生分为两大派,各自占据一座大楼为总部,校园成了战场,棍棒交加长矛见血,你冲我突石子横飞,昔日的教室被打成破屋,没有一片完整的玻璃。武斗日益加剧逐步升级呈白热化。</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马校长被单独囚禁,受尽折磨生不如死。不知何时被铁杆保马的学生半夜解救出去,不知藏匿何处!</p> <p class="ql-block">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七日拂晓天气奇冷,树木、屋顶、山野到处是茫茫白霜。头天晚上章同学赖同学就与我约好,今天去看望藏在乡下章同学舅舅家的马校长。</p><p class="ql-block"> 我们猫着腰从学校食堂的后山绕过看守所,下到往吉山方向的公路匆匆疾行。约摸一个多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四面高山下的清水河边。章同学指着对岸莽莽群山说:“此地叫霞岭,老马就躲在我舅舅家的深山里,那地方叫楮栗坑只有几户人家,非常安全。”</p><p class="ql-block"> 下霜的冬日太阳也出得早,阳光把飘浮萦绕在峰峦上、山腰间的雾蔼晕染得无比绚丽。通红的枫林、黄澄澄的乌臼叶与深青浅绿的松林杂木的色调交织成彩色的斑斓。静寂的、青碧碧的河面弥漫着茫茫雾气,与荒凉的村落相映相衬得云蒸霞蔚,霞岭真是个美丽的山村。</p><p class="ql-block"> 河畔的大树下泊着一艘渡船,我们解缆上船撑着竹篙摇着橹来到对岸。望着青幽幽的河面,我灵机一动对他们说:“我们空着手去看马校长,不如炸些鱼作见面礼。”三人一拍即合,我们分别掏出随身的手榴弹,选好地段每人相隔五米距离,旋开后盖套上指环,“一、二、三!”三枚手榴弹冒着烟齐齐入水,我们随即趴在地上。“嘭!嘭!嘭!”三声闷响。河面上翻滚着三口开锅似的沸水,水太深了只浮上来几只小鱼。我们脱了衣服扎猛子入水,潜到水下一看,河底一片雪白尽是炸死的鱼儿。我们选半尺多长的,嘴里叼一条两手抓两条踩水上岸,反复三四趟。两三米的水深,彻骨的冰冷让人哆嗦得双手不利索几乎抓不住鱼,马上就要冻僵了。三人湿着身子穿上衣服,裹着棉衣嘴唇乌青发紫抖得像筛糠。 逐渐回暖之后我们折来藤条将鱼串成三串,总共约有十来斤重,大家嘻笑颜开一人拎一串,乐滋滋地进入森林。</p><p class="ql-block"> 原始的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幽暗潮湿,脚下松软厚积的腐叶散发着霉味,我们拽着与树干共生游蟒似的粗藤,沿小径往上攀爬。越过临渊的栈桥跃过小溪,石壁下的丛生野芋阔叶如伞长得比人还高。又穿过几座毛竹林山终于到了楮栗坑。</p>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山坳,有一座凹型的普通农家平房,中间是摆着八仙桌长条凳,风车谷桶和犁耙的大厅。左右两边延伸出来的是厢房。屋前是宽阔的用来晒谷的前坪。</p><p class="ql-block"> 章同学老远就扯着嗓子高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这是约好的,有自己人来的、安全的暗号。</p><p class="ql-block"> 只见厢房后蹦出个人来,手舞足蹈喜笑颜开地向我们示意,近前一看是马校长的堂弟马同学。马同学从小就离开福州到永安读书,像是初三年段的学生。马同学身高一米七多,黝黑的,接近非洲人的皮肤瘦长的脸,满头花菜般的卷发,四肢细长整个骨瘦嶙峋的身材。</p><p class="ql-block"> 他酷爱篮球,傍晚的球场几乎都可见到他的身影。只是不经冲撞,人家屁股一蹶他弹得老远。如果海选饰演西班牙大战风车的古代骑士唐吉诃德,他应是首选。</p><p class="ql-block"> 听到动静,见到我们一人拎一串鱼,马校长又惊又喜。我们说:“老马你好!我们来看你,顺便在河里炸了点鱼。”马校长感慨地说:“能来看我就好,这么冷的天炸鱼多危险啊!”连忙招呼我们进屋。</p><p class="ql-block"> 厢房不大,长条櫈架木板的床,厚厚的稻草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马校长睡得暖和我们也高兴。靠窗是一张简易办公桌,摆满书籍纸笔和报纸,床边一张四方桌摆着茶壸碗盆,墙上斜挂着一支单管拉栓式的猎枪。</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请我们吸烟,马同学拎着鱼提着壶转身到厨房烧水泡茶。一时间屋里烟雾腾腾,我注意到马校长夹烟的中指与食指焦黄到发黑,他请我们的是水仙牌香烟,自己却抽起喇叭筒的卷烟丝。</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中年人,中等个子略胖,椭圆形脸板寸平头。上眼皮略厚,微有眼袋,平时沉着脸十分威严,低年级同学见了害怕,如鼠遇猫老远绕着走。作报告时香烟不离手,桌上还有那只当时非常稀罕的保温杯。</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口才极好,说话生动又幽默,时而嘻笑风趣妙语连珠,引得阵阵笑声。时而声色俱厉批评不良现像,全场寂静唬得人低着头看自己的脚趾头。</p><p class="ql-block"> 夏日的傍晚,经常可以在校门口传达室傍的乒乓球室看到马校长与同学打球。马校长球艺还行,推挡、扣杀、海底捞月、拉弧圈,同学吊高球他趴上桌子狠扣。引发了挤在门口、堆在窗外观看的同学们阵阵喝采。</p><p class="ql-block"> 几局下来,不服输的马校长索性脱光了膀子叫嚷着:“再战三局!”赤着脚骂骂咧咧地打得挥汗如雨,地上湿了一大片。也算对手乖巧,故意让校长赢球,只见他满脸得意喜不自胜,真性情的马校长这时候最可爱。</p> <p class="ql-block"> 马校长福州人,四六年在南平剑津中学时加入地下党“城工部”,后任闽西北游击纵队第一支队政委。率部参与了解放尤溪、大田、永安的战斗,五一年任永安军分区作战参谋,后转到教育部门工作,先任宁化一中校长,后任永安一中校长,是一位历史清白的革命干部。</p><p class="ql-block"> 既便如此,文革期间所有的单位一把手无不受到批斗。藏身躲在这深山老林中与外界隔绝,可以看出马校长的焦虑与忧心忡忡。他关心地问起学校的状况和目前全国的政治形势,不时长嘘短叹。</p><p class="ql-block"> 大蒜香菇白水煮鱼味道极其鲜美,香喷喷的红米饭吃了个肚子滚圆。</p><p class="ql-block"> 饭后闲聊, 马校长指着赖同学对我说:“.小赖皮我知道,你是初一三班的林XX吧?”我惊诧地点点头回答说是,马校长心细如此,我内心尤为感动。</p><p class="ql-block"> 为了让校长午休,我们向他借了那支猎枪表示要到山上走走,校长笑着欣然同意。</p> <p class="ql-block"> 这里峰峦叠嶂,我们沿着崎岖小路穿梭在荒莽的密林中。白练般的瀑流跌落在乱石之上,水雾泛着彩虹,像一幅悬挂的画图,清流绕石染绿了一溪沟壑。掏出匕首沿途削树皮作记号避免迷路。我们本想在山上搜寻麞麂野兔或者白鹇锦鸡,没想到空山寂寂一无所获。</p><p class="ql-block"> 记得在山间路遇一位妇女带着两个小孩,见我们拿刀拿枪她吓得缩在路边滿面惊恐。我连忙对她们说:“安达惊!”(不要怕)。她犹疑慌乱地带着孩子不时回头地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真是:</p><p class="ql-block"> 原始森林蔽天日,</p><p class="ql-block"> 人在危崖雾里行。 </p><p class="ql-block"> 任凭深山更深处,</p><p class="ql-block"> 亦有村寨住山民。</p><p class="ql-block"> 最终,我瞄准了一只松鼠“呯”的一声拾起来挂在枪管上,这是唯一的猎获。 回到楮栗坑已是暮色苍茫。马同学兴致勃勃地对我们说:“走!开机发电去。”来到大坪下,有一条一米来深的水沟,水沟里安了一根铁轴,上面固定着一圈舀饭瓢似的木瓢。马同学介绍说:“这是水轮机,”又指着边上像鸡舍似的小木屋说:“里面是发电机,水轮机带动它发电。”说着提起木板水闸,水流直泻而下水轮机木瓢转得飞快,接着扭开配电盘开关霎间大厅、厢房、厨房灯光明亮,真是太神奇了。</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办学除了要求学生掌握书本理论知识,还热衷于让学生参加实践。学校办了农场、水泥厂、电镀厂,各年段班级轮流参加劳动,创建了良好的校风。</p><p class="ql-block"> 晚饭后,我们起身告辞。夜幕如漆我们坚辞了校长硬塞给我们的手电筒,点燃了火把,背着一梱松明敏捷地穿山越岭直奔大路,最后贴着学校圈墙的暗影回到总部大楼。当晚回想起与校长短暂的接触,心里竟有些记挂与不舍。</p> <p class="ql-block"> 十二月十日午后,有同学报信说约有一个班的,全副武装的县中队解放军从体育场河堤返回看守所。当时我们除了一些手榴弹外两手空空急需枪械。闻讯之下二十来位男女同学下楼急奔食堂,在他们必经的路口隐蔽。部队由远而近,同学们一涌而出挡住去路。理由是为了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向解放军借枪,这无异与虎谋皮。解放军后退,学生近前。再后退再近前。最终被迫弓着马步朝天鸣枪示警,“叭!叭!叭!”格外清脆。 枪声点燃了怒火,煽起了疯狂,一把抓住冒烟的枪管抵在胸前,厉声喝叫“开枪!”战士脸色苍白,扣不下板机。于是扭过枪杆大喊“抢啊!”同学们蜂涌而上与军人扭在一起滚做一团。</p><p class="ql-block"> 费尽气力抢了三支枪上楼,一挺机枪,一支冲锋枪,一支半自动步枪全是五六式,只可惜子弹太少,仅有115发。</p><p class="ql-block"> 其间,军人想把枪夺回来,断后的几位同学每人握住一颗手榴弹绷着弦用身体挡住他们,面对这种拉不能拉扯不能扯的状态,只能气喘嘘嘘无可奈何。</p><p class="ql-block"> 隔壁师范的部份同学听到动静也赶过来增援。几小时后,大楼被前来围攻的对立派,众多的企业工人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试图将前来看视的同学父母、弟弟送出大楼,走到楼下子弹打得台阶碎石乱蹦,被迫退回。接着一阵阵飞蝗似的弹雨向大楼倾泻,楼前的大树被打得树枝断裂,落叶纷纷。</p><p class="ql-block"> 楼上男女同学加上家属和师范的同学,约有五六十人。马同学从乡下出来办事也在楼上。入夜枪声稀疏,大家分派各处守定,彻夜无眠枕戈待旦。</p> <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上午九时许对方发起了攻击,持续个把小时未能攻克,随即停火用高音喇叭向大楼喊话劝降,承诺十五分钟内不向大楼射击。傻傻的,天真的马同学信以为真,现身在三楼阶梯教室窗口向对方大声地念起了毛主席语录:“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厉害冲突......”企业工人多是退伍军人不乏特等射手,“砰!”的一枪马同学应声倒地。同学们爬过去一看,子弹前胸进,后背爆开如碗口大,只得含着泪拖过一块体操垫子把他的脸与身体盖上,露在外面的是细长的脚杆和一双擦得铮亮的黑皮鞋。</p><p class="ql-block"> 总攻开始弹如雨下,走廊上堆砌填栏杆空隙的单层砖也被贯穿,烟雾弹掷进楼内丝丝冒着黄烟,迫击炮轰向楼顶,枪榴弹准确地射进窗口炸透了楼板。同学们且战且退,机枪向三楼涌来的进攻者的下身扫射,犹如割麦子般倒下好几个。打光了子弹,把空枪抡向铁栏杆砸坏才罢。也曾疾速地拾起冒烟的手榴弹反扔过去,师范的同学格外骁勇,不时从房间里闪出身来,将土造的点火的手雷掷向对方。有一位师范同学小腿被子弹打折,鲜血沿着阶梯流淌,女同学纷纷掏出手帕接起来帮他包扎,他大声喊道:“死就死怕什么!”另一位师范同学俯身拾弹,动作慢点被炸得浑身弹片,终生残疾。</p><p class="ql-block"> 俞同学的父母农村人,带着七岁的弟弟躲在三四楼间的楼梯口。四楼被攻占在退到三楼走廊上时母亲脸颊中弹后脑贯出,父亲肩膀中两枪血涌如注。</p><p class="ql-block"> 俞同学的母亲来过两次,修长匀称的身量,油光黑的发髻,丹士林蓝布大衿衫,脖子上的银链子系着绣花边的连胸围兜,典型的农村打扮,一脸的朴实与慈祥。</p><p class="ql-block"> 身手敏捷的王同学揹着整挎包的手榴弹挺着长矛奔走防守在二、三楼之间。曾因门窗俱被几位射手封锁被困于房间,急中生智一脚踹开门将裹成筒状的棉被扔出去,吸引了密集射击,他突然推开窗户一个鱼跃扑到走廊脱身。</p><p class="ql-block"> 正当他奔走在二楼两个楼梯口之间掷弹防守时,不幸被子弹射透腹部从腰部炸开,手掌同时也被射穿倒在血泊之中。</p><p class="ql-block"> 这时对方在楼下集结了突击队,准备强攻上二楼,面对我方楼梯口一支冲锋枪的点射,始终冲不上来。</p><p class="ql-block"> 最终对方凭借大楼无窗的一面用云梯登楼,凭人数和几万发子弹的火力优势攻陷了大楼。</p><p class="ql-block"> 他们掳走了一些学生头目,扔下了其余的同学和死者伤员。我方死了马同学、俞同学的母亲和王同学(伤重不治)三人。对方死了两人,都是退伍军人,听说其中一位从淮海战场打到福建,不想阴沟里翻船命丧学生之手。仅凭区区三支枪百来发子弹和一些手榴弹坚守一夜半天也算牛B。</p> <p class="ql-block"> 可怜马校长堂弟马同学无人收尸,几天后校工和老师们怀着恻隐之心钉几块板将其扛到后山刨个坑草草埋葬,没有棺木也沒有碑记。多年后坟堆被水土冲刷得了无痕迹,家人寻找了多次均未果,唯有怅望青山空自悲切。</p><p class="ql-block"> 六八年底全国成立革委会,工宣队驻校两派大联合。马校长顺应形势回到学校在工宣队领导的斗、批、改运动中,被监督劳动继续接受批判。</p><p class="ql-block"> 一日中午,食堂开饭,马校长和一些“牛、鬼、蛇、神”老师们低着头,由工宣队员看押着排成一排等待吃饭。</p><p class="ql-block"> 忽然从门口涌进一伙企业工人(与工宣队一个单位),为首的殷姓的家伙把马校长拽出来劈头就打。七八双反毛劳保皮鞋“窩心脚”“旋风腿”踢得马校长面如死灰,咬着牙瘫软在地也不吭一声。鄢同学上来劝阻也被围殴得口鼻出血,被迫与马校长跪在一起。 </p><p class="ql-block"> 六九年上山下乡清空了全校学生。有的人如同充军发配,我们却如逢大赦是一种精神的解脱,早就厌倦了文革几年来的折腾与煎熬。 二月七日清晨阳光明媚,背着简单的行装回望树木葱茏弹洞累累的大楼,想起王同学,想起横尸楼上的马同学和俞同学的母亲,想起楼上的滩滩血泊,难道这就是我们的学历吗?想到还在受苦的马校长,禁不住潸然落泪。</p> <p class="ql-block"> 插队在崇山峻岭的深处,溪流板桥,土堡山寨,高入云端的梯田和煤油灯下卷烟丝的栖身古厝。劳累的躯体清新的空气,还有自由的没有拘束的舒坦。</p><p class="ql-block"> 招工进厂从学徒作起,与父辈一样生活融入工厂那机声琅琅的节奏中。 记得八八年参加五十周年校庆,别后第一次返回校园,那时学校风貌基本依然故旧,周游一遍尤其在大楼上让人心潮起伏恍如隔世。</p><p class="ql-block"> 那年马校长也来了,他早已调往三明师专任校长多年了。只见他从乘坐的一辆黑色老旧的上海牌轿车上下来,接受一中校长老师的欢迎。马校长老了,花白的头发微驼的身子,我站在远处遥望着他。</p><p class="ql-block"> 永安一中是马校长一生中最艰厄的伤心之地,也是他魂牵梦萦情深意切的家园故旧。他被邀请坐在主席台上,轮到他讲话,扩音器传送着他亲切的声音,像当年一样侃侃而谈。</p> <p class="ql-block"> 今年是八十周年大庆,老三届最小的初一学生也已年近七十。校园里人群熙熙攘攘,校友们大多是年迈的老人,许多是从外地赶来,甚至来自国外。大家都明白八十大庆可能是最后一次探望母校,九十、一百大庆就难说了。</p><p class="ql-block"> 马校长已经去世多年,我仿佛觉得他也来在校园之内,与我们共同欢庆学校的八十华诞。毕竟他才是我与同学们在校那一时期的校长。</p><p class="ql-block"> 这是一个令人呯然心跳的日子,给每一届的校友们都带来久别的相逢,大家握手言欢唏嘘感慨,说不尽的别后沧桑。年老的教师九旬以上,颤颤巍巍硬撑着也要来参加盛会看望学生。</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有意留着,那座老式的弹洞教学大楼依然存在,这是历届校长的明智之举,留着历史教育学生,在文明的社会里再也不允许在校园中响起枪炮声! 运动场上搭起巨大气派铺就红毯的舞台,校友与学弟学妹们轮番献艺,上演了一出出精彩的节目。千人观赏,掌声不断喜气洋洋。</p><p class="ql-block"> 所有的教室都已更新,现代化的教学大楼、场馆布满校园,就连食堂也如同星级酒店高档得惊人,把钱花在教育上绝对正确。母校发了餐票请校友们吃午饭,更温暖人心的是,那些被安排做服务生的学弟学妹个个漂亮可人,礼貌与亲切被他们演绎得无以复加,无比温馨之感让我们这些爷奶辈的校友心甜如蜜。</p><p class="ql-block"> 精美可口的套餐充满了母校对游子的慈爱,回想起当年在校时的餐餐顿顿不禁湿润了双眼。</p> <p class="ql-block"> 旧时一中的大门朝东,低矮的传达室外配着两扇寒瘆的铁门。现在的大门是一座恢宏的门楼,镏金的永安第一中学的校名熠熠生辉。大门方向朝东南巽位,巽主风是东南风。东属木,南属火,木生火相生为有情,火借风势自然木火通明,老师都是教育精英,学生个个聪明才俊。在易经是上上之吉。 今年高考期间校门口悬挂一幅激励考生的巨幅对联。内容是:</p><p class="ql-block"> 舜日尧天胸怀弘毅拿云去,</p><p class="ql-block"> 栋才椽笔学业精深折桂来。</p><p class="ql-block"> 这幅对联让人看得心潮澎湃,非常解渴,体现了永安一中教学实力。语文老师大大地有水平!</p><p class="ql-block"> 果不其然,今年詹艺同学以674的高分勇夺福建省高考文科第一名,又是个女状元,我们为之兴奋为母校骄傲。永安一中八十年来栉风沐雨,砥砺歌行,己成为高品质的巍巍学府。 我们老三届大多虽无建树,有幸得以在一中接受过教育也是受益终生。</p><p class="ql-block"> 母校的胸襟犹如大海,正如古人歌咏:</p><p class="ql-block"> 日月之行,若出其里。</p><p class="ql-block"> 星汉灿烂,若出其中。</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老三届虽有满腹辛酸,</p><p class="ql-block"> 但愿母校长春,</p><p class="ql-block"> 如日中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