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这两三日因为工作原因刚从外地回到单位，然后就是见天地忙碌，如果不是中午爱人联系我，有两件事情我都没有意识了。</p><p class="ql-block"> 一件事情是今天的日期，另一件事情是，今天是我的生日。</p><p class="ql-block"> 爱人急急忙忙联系我，是因为现在我身处异地工作，她又要照顾家里，所以今年没有办法给我庆生，只有在电话里送上最诚挚的祝福了。</p><p class="ql-block"> 我一向是个反应迟钝、后知后觉的人，跟爱人说着说着，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什么，就好比鼻塞严重的人突然通窍。我说着说着突然就不能说话了，磅礴的泪水就像现在福建的大雷阵雨，说下就下。</p><p class="ql-block"> 爱人意识到不对劲，一直深懂我的她猛然发觉到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p><p class="ql-block"> 其实，一周前，爱人就操心我的生日，还计划等我下周末回家的时候，按着民间的农历习俗，为我庆祝。但那时候，我已经婉言谢绝，虽然今年是我按着年龄段划分正式跨入不惑之年的生日，但是今年又是我因跨不过去的重大原因不想过的生日。</p><p class="ql-block"> 重大原因，也是重大得跨不过去的坎，属于我的生命不能承受之痛、之重。</p><p class="ql-block"> 今年的生日，是我的人生里第一个阿嬷缺席的生日，也是阿嬷从此缺席的开始。这也意味着，今年伊始，我将再也收不到阿嬷的红包，吃不到阿嬷为我做的生日面，听不到阿嬷的声声祝福了。</p><p class="ql-block"> 这样状态下的我，于生日，不想去想，不愿去想，不敢去触碰。</p><p class="ql-block"> 我的阿嬷，一生从未过过一次生日，因她从小成长的万般艰辛，还有她的信仰与精神中所恪守的，她从不过生日，年年都在委婉地以心来领受别人的生日祝福。但是，对所有亲友，她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人的新历生日和农历生日，按着不同人的习惯，在那个人生日的那一天，她的心意和祝福绝对会即时抵达。年年如是，周而复始。</p><p class="ql-block"> 而对我，阿嬷的爱更多。</p><p class="ql-block"> 每年我的生日，阿嬷封的厚厚红包总是第一时间到达，阿嬷从不搞转账，她或亲手送到我手里，或千叮咛万嘱咐亲友带给我。阿嬷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她为了我的生日，自己去读书，自己去学写字，继而学起了写信。现在，我在书房保险柜里的一个大大木盒子里，盛满了一年年来阿嬷写给我的信，从早已泛了深黄的扉页上的两句话，到后来的一段话、两段话、一页纸、三页纸……阿嬷为了把内心里最美好的祝福在我的生日这一天送给我，便从未间断自己的努力。</p><p class="ql-block"> 此时此刻，我多么想在书房里，拿出那一封封信，再让我摩挲一回阿嬷那好不容易练就的娟秀字迹！</p><p class="ql-block"> 虽然较多的时候，阿嬷没法来我的身边为我庆生，但是在我的记忆中，漳州的阿姨、母亲不断告诉过我，我生日的那天，阿嬷是很认真的，因为她一定要为我的生日祈福。因为，在阿嬷看来，一个庄重的仪式，必然带给我一年的幸运、幸福。饱含闽南风味仪式的整个过程很长，阿嬷每一步都生怕有疏漏，从第一次香开始，用甜甜暖暖的闽南话轻轻祷道：“遥扣芳辰，生辰吉乐。——愿我乖灏灏所求皆所愿，所行皆顺安，所学皆有成，平安顺利，安安喜乐，生日快乐。”再到第二次香，柔声地继续用闽南软语轻吟，祷道：“一岁一礼，一岁一进，步步福喜。——祝我爱的灏灏，你每长大一岁都是上天的厚礼，都是家人的厚望，都是厚厚的福泽。乖灏灏啊，你的每一年都要过得快乐幸福，健康顺利地长大，每一岁都要永乐为伴，平安好运。”每当到这一步完成时，阿嬷必要拿出一大张写给我的话念上好一会儿，进第三遍香时，阿嬷以世间最虔诚之姿，最庄严肃穆地祈求道，“旦逢良辰，顺颂时宜。——今天是我家灏灏一年当中最重要、最美好的日子，盼我家迪灏往后天天，都如今日，美美好好，幸福安康。”整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长，每当整个仪式结束时，阿嬷则比谁都要快乐、幸福。</p><p class="ql-block"> 阿嬷带着我长大，到我成人，入而立，到现在迈进了不惑之年。我的每一个生日，过法不重样，里面有年少、年轻时的张扬爱玩，也有渐渐年长时的向往低调，愈发不爱闹腾。我的每一个生日，过法却又都是一样的，因为阿嬷，阿嬷用尽了40年时光，直到生命最后，年年虔诚、认真、饱含爱心为我的生日所做的一切，年年操碎了心送给我的每一份生日礼物，都是世间最珍贵，根本就无法复制的存在。凝固了岁月，惊艳了年华，给我的生命打下了足以对抗一切风浪、不如意、不确定因素的根基，给我的人生注入了安稳沉静、自爱自强、好运永随的底色，特别在一路走来遇到每一次重大危机时，伴我度过重重难关。</p><p class="ql-block"> 从小，我就是个很依赖的人。一不会做题目，就想着找人帮助。一不会写东西，就想着走捷径。一遇到问题，就想着上天降对策。同样的，从小到大，一遇到对心灵、精神、胆识、魄力的哪怕一点点挑战时，我就很依赖阿嬷，总想着她能像年年我的生日送我仪式礼物那样帮助我解决问题。一路走来，烦阿嬷的事从没少过。只是从今年开始，我…………才发现……</p><p class="ql-block"> 我再也没有阿嬷可以烦了，那个年年送我世间最特别、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的人，不在了。</p><p class="ql-block"> 尽管我知道，人的生命终有尽头。</p><p class="ql-block"> 尽管我知道阿嬷热盼我永远都好的远望，终有看不见的那一天。</p><p class="ql-block"> 尽管我知道阿嬷衷心渴望我永远幸福的祈愿年复一年，终有落幕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尽管我知道阿嬷对我无法丈量的爱，终有成为记忆的那一刻。</p><p class="ql-block"> 尽管我知道阿嬷对我远超过对她自己的心，终有化作天国星辰的那一瞬间。</p><p class="ql-block"> 但是，当这一切来临的时候，我仍然猝不及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体无完肤。</p><p class="ql-block"> 现在才知道，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时光无情地夺走了你心底里最赖以为生的精神支柱。于我，将在没有阿嬷的日子里，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一切未知。</p><p class="ql-block"> 这，应该就是属于我的不惑之年的第一份残酷试卷了吧。</p><p class="ql-block"> 特别当阿嬷从此无法陪考的时候。</p> <p class="ql-block">阿嬷，无论我们分别处于不同的时空，我的生日，您都在我身边。对不对？</p> <p class="ql-block">阿嬷，我知道，此时此刻您肯定又在为我祈福了。阿嬷，说好了，我不哭，我不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