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回到了长沙。前几天和几个朋友一起在八一桥附近吃完午饭后,觉得时间还早,可以再找一个地方休闲休闲,可离开长沙已20多年的我脑子里搜不出一个从八一桥可步行到达的景点,只好上“小红书”。当“小红书”上“清水塘”几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心中立刻慨叹:这么熟悉的地方怎么就没想到呢?</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水塘22号,是青年毛泽东和妻子杨开慧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也是当时中共湖南支部的办公地点。对于我来说,那是上世纪70年代的记忆,儿时的我去参观过不止一次,清楚地记得那栋青砖黑瓦的房子,还有房前那一池清水的半亩方塘。而真正让我印象深刻的却是一个红色壳面的笔记本里的那张清水塘的插图。在那个物资溃泛,信息量极少的年代,笔记本里的插图就成了孩子们珍贵的信息来源,天天翻看,甚至爱不释手,自然对其印象深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上世纪70年代距今已过去五十年之久,虽然一时想不到,但只要记忆的闸门一打开,往事就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而毛泽东杨开慧在清水塘居住的时间是上世纪20年代初,距今正好是百年,也就是说将“仿佛就在昨天”的时间再往前推一个“仿佛就在昨天”,就是他们居住在清水塘的时间。这样一想,就有了一个时间错觉,漫长的百年就不算漫长了,毛泽东杨开慧在这里居住的时间也不过就是“不久前”。毛泽东有词曰:“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一百年也就不到三个“弹指一挥间”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游览时,目睹屋内的一桌一椅、清水塘边的一草一木,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卧室里,伏案书写的青年毛泽东仿佛刚刚离开书桌,摊开的纸张似乎还散发着墨香;站在堂屋里,仿佛听到从会议室传来的那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关于国家命运的热烈讨论声;走在清水塘边,似乎看到毛泽东夫妇月下静坐塘边的浪漫,院子里似乎传来岸英、岸青的嘻戏声……啊,一切不过就是“不久前”啊!那时,清水塘应该不止毛泽东一家租住的22号小院,前后左右还有许多房屋,许多邻居吧?大家一起共用一塘清水,洗衣浆衫、挑水做饭……当然,百年前的路肯定不是现在平坦光溜的柏油路,通往各家的路也许都是泥泞小路;那时的房屋也应该不像现在修缮得整洁一新,世俗之人谁家没有一些尘世的烟火色呢;那时塘边的花木肯定也不像现在这样修剪整齐,应该是自有情趣的野生花木。然而,房屋还是那栋房屋,水塘还是那口水塘,房屋里、水塘边留下了毛泽东一家人的身影,留下了他们生活的痕迹,更留下了年轻毛泽东伟大的理想和抱负。</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想,人们常说的“物是人非”并不绝对正确,其实有物在,人的生活痕迹就在,人的思想灵魂就在——尽管这“物”是百年前的,甚至是千年前的。哦,除了时间的错觉,“物”留下的先人的生活痕迹、思想灵魂,会让我们产生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这更让我们觉得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就是“不久前”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会让我们穿越到那个古老的时代,那个时代的生活场景、人物活动似乎都能在眼前栩栩如生地演绎出来。抚摸着那一砖一瓦,就是与过去的时光握手,看着那些文献典籍,就是与古人对话。不光是参观清水塘有这种感觉,只要有心,参观任何古迹遗址都会产生这种感觉。每次走在古城的大街小巷,身边就仿佛穿梭着身着古装的人,耳边仿佛传来古人一声声叫卖声吆喝声。而坐在欧洲古老的斗兽场看台,眼前就会浮现那人兽相斗的血腥场面,耳边还会响起看台上达官贵人们的喝彩。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照相机的长焦镜头一样,一下就将遥远的时光拉到眼前,那时光真是“不久前”啊。</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这种“不久前”的感觉离不开一个重要前提,那就是“情”的投入。如果不投入感情,那么,历史悠久的古建筑也只不过是一堆破砖烂瓦,而那些历史痕迹已荡然无存的各种遗址更是平常的平原丘陵。有了“情”,就“一切景语皆情语”了。这种“情”就是思古之幽情。当早已逝去的历史通过“遗迹”形象地呈现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的怀古之情就会油然而生,正所谓触物生情,情随物转。面对历史遗迹,我们抚今追昔,或叹时光之易逝,叹世事之无常;或追慕历史英雄,立下建功立业之志;或参透人生,从此可以笑对尘世。在此过程中,情绪得到了释放,情操得到了陶冶,思维得到了启迪。这大概就是怀古的魅力所在吧。陈子昂登上幽州台,眺望天地,俯仰古今,在广阔无垠的时空背景中,诗人怀才不遇孤独苦闷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释放。(陈子昂《登幽州台歌》)。苏轼因乌台诗案被一贬再贬之后,之所以还能一直保持“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的豁达洒脱的性格,我想,这与他能从“怀古”中开解情绪、窥见道理是很有关系的。他在被贬黄州后,两次泛舟赤壁,写下了《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赋》、《后赤壁赋》等词文。面对赤壁这个古战场,他怀念当年雄姿英发的周瑜,想到如此的千古风流人物也要被大浪淘尽,那么一己之荣辱穷达又何足悲叹!进而思考天地人生,得出人类和万物同样是永久存在的哲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现在,每逢节假日,各处古迹遗址就被围得水泄不通,历史博物馆的参观者也是络绎不绝,由此可见“怀古”的魅力。走进三星堆,我们对这个距今三千到五千年的来无踪去无影的神秘的古蜀文化充满好奇,看着它如此离经叛道的“造物”,我们猜想着古蜀人独特的精神世界;来到兵马俑,我们被两千多年前的阵容庞大、场面壮观的俑阵震撼,我们也为这些栩栩如生而又千人千面的兵马俑而惊叹。这种思古情感的融入,让我们觉得历史似乎就不是与我们毫无关系的遥远过去了,而是与我们息息相关,能引起我们感情共鸣的“不久前”的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思古人,古人也思更古的人。如前述的陈子昂、苏轼一般,古代的文人墨客给我们留下了许多怀古诗文。而对于我们今人而言,古人的怀古诗文又是一个奇妙的存在,因为它将古人眼中的历史拉到了我们眼前,变成了双重怀古:古人是第一重“古”,而古人所怀之古则是第二重“古”。无需身临其境,只要阅读文字,我们就能像欣赏照片的近景远景一样,感受双重历史的音容笑貌。读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和《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我们不但能感受南宋时期无法实现抗金复国抱负的辛弃疾报国无门的一腔悲愤,也能想像更古时期的孙权、刘裕曾在京口建功立业的英雄气概。近两千年的绵长历史被浓缩为几段。读杜甫的《蜀相》,唐代忧国忧民的诗人杜甫的形象与三国时期“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的诸葛亮的形象叠加着向我们走来,我们分明能感受到他们共有的那份爱国之心的赤诚,更能感受到杜甫对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痛心和无奈。如同电影用了镜头套着镜头的回忆手法一样,怀古诗文历史套着历史,更让我们觉得那遥远的历史就在“不久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然,这些“不久前”的感觉都是在一定条件下的主观感受,从客观来看,相对于人的一生,别说千年前,就是百年前的人和事也是绝大部分人不可能经历的遥远过去。然而,参照系不同,得出的结论就不同。一百年,一千年,放到已有几百万年的人类发展史的长河中,那也只是俯仰之间;而人类发展史的几百万年,放到约46亿年的地球年龄的长河之中,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相对于无边无垠无穷无尽的宇宙,地球不过是沧海之一粟,它的历史也不过是须臾之间。可见宇宙之中,天地之间,事物都不是绝对的。正如苏轼在《赤壁赋》中所说“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清水塘一游,还真让我思绪万千,感慨颇深。参观古迹遗址,确实是一个精神享受的过程。在与时光握手,与古人对话的同时,你的情感会深陷其中,哀古人之所哀,乐古人之所乐。你不但能从那些逝去已久的人和事之中增长知识,拓展视野,而且还能从中领悟哲理,采撷智慧。此等有趣而有意义的乐事,值得我们每个人去享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雷蓓 2024年4月14日写于长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部分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