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泉

冥想石沉

沙河泉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童年时代最难忘的回忆，人、事、山河林苑。绵竹沙河泉则是我怎么也不能忘怀的山河林苑，半个世纪了她仍然时现梦中。

沙河泉发源在绵竹小城东侧，火车站西北面两百米处的马路边上，何时有此水？没有确切的记录，有什么历史，没有任何传说。从周围的环境辨识，没有老树，古建，巉岩类的时间遗信，满眼都是现代新开的沙土印记。她只是一个年轻的河流，时有水出，开掘而得罢了，人言她是五十年代开凿的新河流。小溪距我家就只有百十米开外，马路下五、六米的凹地，一个（一片）泉眼汩汩而出，发水形成了源端，水漩成形，不舍昼夜。童眼里这溪流的大小不能描述真切，但比起不远处同时代的月亮泉，沙河泉一定要大许多，今天月亮泉已成为绵竹的地标，跻身为游览胜地。

绵竹县志记，因其地滨绵水两岸，多竹，乃命名绵竹，绵竹县名之由来；而沙河泉则是因水带沙而名，名由简洁，切实中的。绵竹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沙河泉不及百年。

鼓荡清冽的源泉将晶沙激动得上下翻滚，闪闪发光，沉沙外，泉水透彻见底，能看见石颤草摇，鱼跃虾跳。波光粼粼的河水，从北向南，淙淙流淌，依沟渠联纵，滋养着下游的农舍，记忆中，东北公社是她最大的灌区，沙河泉就这样如歌向前，膏腴卑下，来不及并入江河就消失在阡陌里了。许多小河都生消如斯。

半圆形的河坡，长满了四季花草，水上面还有巡弋的桃花斑，白飘子(白条鱼)鱼群，森森的水草中更有麻鱼，石钢钎，石爬子，鲫鱼，泥鳅，黄鳝等小鲜，水下面就是我们被水波折射后的小手，正在翻石逮蟹，合掌围鱼。泉水清浅，深不及米，适配的格局，正好安放着我的童年。

冬天，泉水蒸气冉冉，雾迷虹炫，枯草上挂着冰凌，冻红的我们常到泉边。母亲们在发水处洗被浣纱，我们就在附近蹭水摸鱼，踏沙暖手。

春天，飞花灿灿，野蔷薇，五朵云，蒲公英，狗尾巴花，花尾巴狗四处可见。若将风筝线系压在石头上，还可以采摘狗地芽，折耳根，马齿笕这样的野菜。

夏天，飞蝶舞堤，蜻蜓点水，翡翠的岸沿上已经有了许多可收获的果茎，诸如何首乌，金盏银盘（粘粘草），麦冬，枸杞等，这些果实摘聚后我们就有了冰糕钱。山间无闲草，识得都是宝。泉边长大的孩子自然有全面的思考。大凡这个时节，泉氹里总会来几个放鸭人。早上，河岸就有许多小孩，他们候聚着，捡漏鸭蛋。鸭一般在鸭棚里就下完了蛋，个别要憋着到野地里去开枝散叶，生蛋于野，我们这些小混蛋就在河里抢捡这些漏蛋。人之初性本贪。一次在水中摸索鸭蛋，泥沙深处，我的新塑料凉鞋陷丢了，回家后我的屁股付出了青红的代价，后来分清了皂白，蛋是鸭的，鸭是牧鸭人的，牧鸭人是公社的，不能守鸭待蛋。曾几何时，在此浅水中我还学会了游泳，其实应该是学会了凫水。女儿在游泳馆中学凫水交了两千元。

秋天，秋水清澈，风扬草籽，童年的视角里，一切都是那么安好。在那里行坐，在那里诵读，乱石成阵，蒹葭成丛，那么自在，如梦令的呢喃里，似有声声慢的悠闲。

百米风景，天下课堂。沙河泉教辅着我，从童年到少年，那里是我的教室。教室里我辨知了鱼虾蛙蟹，识别了木石花草，鸣虫飞鸟。那里还是我的游乐场，更是弹弓的靶场。

时光荏苒，宦游它乡。某天归来突然发现沙河泉不见了。流域处成了街道楼宇。过去，过去都不见了。听闻，九十年代因断流被填埋。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个甚嚣尘上的商区。

我求索了所有能找的资料，没有找到任何一张照片，任何只字片文来描记沙河泉，如此这样的她就这样来了，又那样去了，像许多从无名走向无名小人物。外阜江河横流，盈沸泛滥时，沙河水正鞠躬尽瘁，规矩流淌，沧海桑田中的一瞬，改天换地中的一隅，这个神一样曾经存在过的小溪——沙河泉，就这样辞世消隐。踟蹰在路边徘徊，想找寻过往，找寻那个时代，找寻那些印记。当下已经不再有了。老大的我惋惜那个清澈的沙河泉，怜别那个难忘的青少年。

（照片来至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