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新兵

空谷幽兰

青春有多种样子，很庆幸我的青春有穿军装的样子，从百姓到军人，从新兵到老兵，从老兵又回归百姓，在部队这座大熔炉里，经过火的历练，我的人生也发生了质的蜕变。这里记述的是我和战友们刚入伍时的样子，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伟业，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日子和在平淡的日子里，饱含着我们喜、怒、哀、乐的故事……

一、小字报

1977年我离家到军营，新兵连还没成立，我们先来的12个女兵一个班，院里指定由我代理班长。这里是高寒山区，医院离长白山只有百十公里，一月份正是隆冬时节，滴水成冰，我们每天在室外练练队形，打扫打扫卫生，头几天过得也还平静。

有天吃早饭，一出宿舍大门，看见门斗的墙上贴着半张报纸写的小字报，开头两个大字：“告示”，下面的内容大意是：“要爱护环境，讲究卫生，不准随地便溺，如再有此类情况发生，一定要报告院领导，落款是：几个老兵”。我四下一看，发现门斗与墙角的雪地里有一小片黄色的尿渍，真丢人！我把这小字报揭下来，叠好放在兜里。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件事，是谁呢，我猜到了，估计大家心里也有数。当年环境非常艰苦，厕所都在室外，我们宿舍离厕所有五、六十米远，四周都是大野地，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别说一个人去，就是两个人也有点瘆得慌。

这件事是我欠考虑，刚当班长，没经验，责任在我。当天晚上我召集大家开了班务会，小字报的事我只字没提，只是先检讨自己工作不细、考虑不周，没有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天冷爱上厕所，让大家晚上尽量少喝点水，有起夜的，一定要俩人同去，没有伴就叫上我，我陪着去。结果从当天晚上开始，每当睡到夜半十分都会被这女孩子叫醒，陪她一起上厕所，一陪就陪了半个多月，期间她也在努力调整，也有点不好意思，慢慢地起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个十六、七岁的女兵，后来与我一同分到炊事班，我当班长，她是炊事员，表现一直不错。可见谁也不是有意要犯错误的。

还有个笑料也发生在这段时间，那天，杨姓女兵从外面推门进来，就站在门口，我说：怎么啦？她哭叽叽的说：“掉厕所里了”，大家开始一楞，接着全都捂着鼻子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她在厕所滑倒了，裤脚上、鞋上沾满了“软黄金”，看到大家笑，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脸上还挂着泪。我忍着笑对她说：“拿着刷子，到河边去吧，那没人，在洗漱室有味不说，让老兵碰着，又成笑柄了”。又派两个女兵陪她同去，这俩人捂着鼻子，远远地跟着她去了河边……这时的我们正努力按照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着自己，尽管有时出点洋相，可谁让咱是新兵呢。

二、投弹与射击

1978年秋天，领导让我们练投弹、练射击，每天的空余时间，我们都在操场上用教练弹投来投去的，开始还能投个十几、二十米，可越练胳膊越疼，反而越投越近了。练射击用的是半自动步枪，卧、跪、立三种姿式，也练了好长时间，天越来越冷了，大雪也下了一场又一场，可投弹、射击的事好像没影了，眼看到年底了，忽然有一天，领导说让我们投实弹，大家欢呼雀跃。既开心又紧张的我们被带到了大山沟的深处，教练等在半人深的掩体里，地面铺上了防滑的沙子，教练单兵教练。不投弹的人都躲在高大的库房后面，一个个探着脑袋，准备一有情况就缩回去。

我们真是多虑了，手榴弹爆炸后掀起来的泥土没有多少，距离又远，应该很安全。女兵们一个接一个投着，进行的很顺利。终于轮到我，我站在掩体里，教练拿着手榴弹，把弹柄上的盖打开，把拉环套在我右手的小手指上，让我握紧弹柄，讲了一些投弹的动作、要领，内容我都忘记了，只记得紧张的心砰砰直跳。教练说：“投弹”。我站在原地，用力一投，手榴弹就飞了出去，傻乎乎的我竟然伸着头还想看看投了有多远，被教练一把按着头压在掩体里，这时就听到了爆炸声，是一声闷响，根本不像电视剧里的爆炸声那么脆，那么响，我看看教练，觉得真是不过瘾。

最后投弹的小石，她拿着手榴弹的手在下面无意识地甩来甩去，后来我们问她，她说不知道。教练给她讲着要领，也没注意到她的手，我们在远处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把手榴弹投出去后，等了好久也没爆炸，我们估计是没拉弦。掩体外面的地面全是泥和雪，不知道手榴弹落在了哪，也不能去找，等了一会，教练就带我们整队离开了，教练说：“只能等开春再找了”。这是投实弹，实弹射击最终没打上，大家感到挺遗憾的，和平年代的兵，本就无仗可打，实弹射击再打不上，这兵不白当了吗！好在提干后，我打了一次手枪实弹，5发子弹，48环，总算了却一份心愿。

三、接站

入伍第二年的元月，某星期天的下午4点多，总机班的小高来找我，说她班小石来电话让接站，对了，就是投手榴弹没炸的那个小石。小石请假回家，火车晚上6点多到站。小高问我怎么办？大星期天的，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我自作主张：“你找人吧，咱们去接站”。小高去划拉一圈，除去值班、有病的，加上我俩共6个女兵，我跟大家说，把帽耳朵都放下来，尽量别说话，别让人看出我们是女兵，我们开动了11号去接站。通往火车站的路两侧是大山和大野地，一户人家也没有，我们走着走着天就黑了，用了一个半小时，火车站附近是个小镇，车还晚点了，在出站口接到小石已经快7点了。

小石见了我们很兴奋，看我们一脸严肃，她也紧张起来，大家掉头往回走，只听得大头鞋踩着雪地咯吱咯吱的声音，周围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路旁的山。路程过半，后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小声跟大家说快点走，女兵们加快了脚步。后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是2~3个男人的声音，能看到一团黑影。我的心呯呯直跳，恨不得长一双飞毛腿，有点后悔带女兵们出来，万一出了事就是我的责任，可在大家面前还得强装镇静。后面的路走得腿都要抽了筋，终于走到往营区拐的沟口了，好不容易挪到营门口，女兵们惊魂末定全都瘫坐在地上。

这时，那几个男的也走到了沟口，离营门五、六十米远，站在那往沟里看，看了好久才离开，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变了形，细细长长的腿，举着双手站在那，这怪诞的影子，看着心里就发毛，我真的挺后怕。好在那个年代没有那么多坏人，但愿他们是凑巧走在我们后面的，是我们多心了。

本文里的女兵都是我的同年兵，在部队这座大熔炉里，我们克服了骄、娇二气，从老兵眼里的“新兵蛋子”遂步成长为一名坚毅果敢的军人。我们一起走过了艰苦的岁月，也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从表情羞涩到神情刚毅、从队列动作不熟练到动作干净利落、从哭哭啼啼到意志坚定、从新兵到老兵，实现了质的飞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