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人生色彩（一）

傅强

一九八三年，海棠花盛开时，报纸上刊登星期天莫愁湖公园举海棠花会信息，邀请中青年书画家现场为游人作画服务，正好母亲所在的民主党派“民进”这一天也在莫愁湖公园举办组织活动。曾听一个书法名家的同事说过其中的某画家很有前景，于是让母亲购一幅他的画，母亲顺便也可看看她中央路小学的学生傅益瑶（傅抱石先生的女儿）会不会也在。

那日，母亲从莫愁湖公园参加组织活动回来，为我带回两幅画，一幅是赵绪成的《湘夫人》，一幅是宋玉麟（宋文治儿子）的《黄山松云图》，润笔资费都很低。那日，傅益瑶不在，主办者听说母亲是傅益瑶的老师特意推荐了二位画家，而二位画家后来皆为江苏画坛翘楚。

参加了当天的活动，母亲挺高兴，饶有兴趣聊起抗战时期在陪都重庆读高中时，常与同学到中央美术学院与一群学美术的学生交往，并去过徐悲鸿的家。

至于为什么母亲会与一群学美术的学生交往，为什么会认识徐悲鸿大师，直到多年后电视台一档访谈节目中找到了答案。

五十年代母亲在南京中央路小学任教，有一个同事叫陆汉民，她是当年在重庆时母亲的高中同学，也是好友。

母亲多次提及当年在重庆读书时还有一非常要好的同学，每每提到她，脸上总浮现出钦佩的神情，说这个女同学比自己这个农村出来的穷孩子知道那么多事，懂那么多道理，说穷人为什么穷，富人为什么富，讲述的过程，像一个大姐姐，也像一位尊敬的师长，亲切，知性，母亲有什么要紧事也同她说。突然有一天，她悄悄告诉我母亲，说她要离开学校，要到延安去了。后来母亲还接到过她从延安寄来的一封信，说这里聚集了许多全国各地的青年学生，有着与国统区不一样的氛围。母亲说她那时陪在外婆身边，离不开，要不然，也许……会是什么样呢！

不知什么原因，母亲没有读完高中退学了。她对我说过，她实在读不下去，因她没完整的读过小学，初中，但我认为这不是唯一原因。

还是说说母亲的老同学陆汉民（我叫她陆阿姨）吧，她家在渊声巷，就在云南路27号我家的附近，五分钟的距离。陆阿姨的家有一个独立的庭院，一栋青砖灰瓦的大平层，整个庭院用竹篱笆围着，透过篱笆能看见院子里种着月季花、指甲花、还有鸡冠花，后来不知为何没人打理，逐渐凋敝。

在中央路小学时，陆阿姨与我母亲有一段时间关系不好，因为我母亲被学校邰校长提拔为教导主任，而陆阿姨认为这个位置应该是她的。后来陆阿姨家庭发生变故，她在邮政局工作的丈夫杨叔叔因“反右”，而丢了公职。陆阿姨家好几个孩子，靠一个人薪资，生活之困顿可想而知。那时我们家养的奶羊还在产奶，母亲常将羊奶送到陆阿姨家，陆阿姨感动流泪，说:“我那样对你，你还这样待我！〞

许多人都从媒体与屏幕上看到有关徐悲鸿与学生孙多慈的浪漫爱情故事，因当时舆论的压力，家庭的反对，如果不用道德绑架，还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孙多慈最终嫁了人去了台湾，徐悲鸿取了另一个学生廖静文。

母亲去逝后不久，某日，偶然从电视台的屏幕上看到陆阿姨，近镜头里，陆阿姨还是当年的神态，她侃侃而谈，讲抗战时她怎样离开安徽老家到重庆读书，空闲时又常去表姐那玩，当她讲述“孙多慈”时，我才知道原来徐悲鸿的学生恋人孙多慈是陆阿姨的表姐！

我明白了母亲为什么会常去中央美术学院与一群学画的学生熟悉，到徐悲鸿的家也是因为陆阿姨的表姐孙多慈。隐约还知道母亲与一学美术的学生有过情感上的 纠葛。

几年前我同兄长聊过此事，兄长说“那人”姓黄，他上网曾查过，人在山东，是个教授。

又与长姐聊过，她说如有选择，仍认可与母亲相濡以沫五十余载的父亲！

时过境迁，母亲离开我们十五载，想起母亲，有多少知道和不知道的事像迷一样，带着灿然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