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父亲在的春天——父亲去世十二周年祭文

咚咚

我家书桌上摆着一张父亲在锡盟贝子庙广场的照片。父亲挑着自制的扁担，前面挑着装着水壶、扇子、坐垫的布袋，后面挑着父亲喜爱的百灵鸟鸟笼。父亲祥和地看着前方。 父亲外出的装备基本都是自己自制、搭配、组装的手工制品。照片上的扁担是一根PVC管子，上面烫了金色飞龙祥云图案，本来是打算做拐棍的，父亲行走自如，身体硬朗，被父亲改装成了扁担，前后接口还配了把套，挂布袋和鸟笼的绳子也是牛奶盒上的提绳，被父亲用作挂钩，很惬意。父亲爱动手制作，一物多用，旧物利用，勤俭，创意。父亲喜欢刀剑兵器，自己制作一把木制剑，削锯、雕凿，打磨，做成模样逼真的木制剑，自己上漆，去城南旧货市场买来有鲜亮金色的剑穗，几次修复后，一把有豪华版金色剑穗的木制剑完工。 父亲勤快，持家。我家小院自己凿的压水井，供应十五街大院十几家邻居用水——我家每天络绎不绝地有邻居来打水。小时候这口机井浇灌我家小菜园，满足一家人生活用菜。记得父亲带着一群人拉着绳子向地下凿井，路过的邻居加入凿井队伍，喊着口号，在我家小院里打井，父亲尽可能地创造生活，创意生活。平凡的生活中，有父亲的日子里总有父亲带来的烟火中的惊喜。 　　父亲晚年和母亲一起在北京和二姐一起生活，父亲的一生不论生活还是工作，每一件事，大事小事都井然有序地进行。在北京的日子，每日晨起，父亲都娴熟利索地骑上三轮车，带着母亲，车厢里放着马扎，水壶，扇子，木剑，鸟笼，装备齐全。一路穿过胡同，驶过如潮的街头马路——去宣武公园晨练，去早市采购一天的瓜果蔬菜。 风来雨落，秋来叶归，父亲总是喜欢在生活的路上寻寻觅觅，发现美好。父亲的晚年仍然照顾着家人，惦记着亲情。父亲回眸浅笑，惊起我今日许多释然。父亲看来人生的种种，无论悲喜逆顺，最后难免都是“润物细无声，船过水无痕。”最后生成达观心态，将人生的烦恼与痛苦一一点化，成为连绵无尽的美好风光。 　　父亲走的那年是在春天，2012年4月17日，父亲在广安门中医院离去。因为每天下午三点有半小时探视时间，对我们很珍贵，我两点就从家里出发，看着父亲常走的街道两旁，桥边马路两侧桃花开了，深浅不一的粉色间接穿插着丁香，杏花，叫不上名字的黄色小花朵，花团锦簇，父亲喜欢的万物复苏的春天。父母晚年在北京生活的日子，是我频繁到访北京的时光，五一、十一，只要有假期，一定去北京。记得北京的春天总是来得那么早。在季节的起点，给自己一份承诺，也给生活一份承诺，也给生活一份安然。父亲晨起叫醒家人，呼儿唤女，唤醒家人去看花，奔赴春天的季节，行走在初春的陌上，去北海、去菖蒲河边，去莲花池看荷叶，去陶然亭听歌，练剑，这么美的春天，不要误了春天的生机盎然的音讯。那怕一段静谧的时光，可以在光阴的拐角，将岁月轻轻拉长，把点点滴滴的美好，观赏、分享，慢慢体味，不错过一厘一毫，也不错过每一分每一秒，这么美好的日子。父亲却走了。。。。 父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梦中总能看见父亲在两旁枝蔓花丛，布满花树的林荫道上骑三轮车的背影。 父亲熟悉北京的大街小巷，父亲身体硬朗，一辆小小的三轮车，载着母亲，四宝，我，鸟笼，水壶，扇子，遮阳伞，装备齐整地骑行在川流不息的繁华街头，避开车流高峰，父亲在胡同里穿行，左拐右拐一会儿就从宣武区西操场到了天安门广场。父亲乐呵呵地告诉四宝：北京四通八达，姥爷骑三轮车就能穿到陶然亭。四宝小时候跟小朋友说她的非凡经历：我姥爷拉着我在北京胡同里走，北京胡同你知道不？ 后来父亲年龄大了，拉着母亲去陶然亭，永定门，西客站广场放风筝，已感到力不从心，父亲望着红莲南路与白纸坊交界口的鸭子桥，感叹地说：“什么时候把鸭子桥这打通，咱们去陶然亭就不用绕远路了，那可方便了。”父亲为遥遥无期的城市，规划着......在父亲过世第四年鸭子桥开通了，从此去陶然亭轻松便捷了。看着封死的鸭子桥打通了，家人感慨万分，“老爷子规划的路线打通了！”父亲要是在，一定高兴快乐地骑着他的三轮车，带着母亲一路说笑着出发了...... 父亲方向感很强，记忆力牢固。2011年暑天我推着父亲去广安门中医院领三伏贴，北京人坚信的“三伏天连贴一周一年不得咳嗽，养阴润肺必须三伏那天开始贴”的民间疗法，很受拥戴。一大早北京人人头涌动去有名的广安门中医院取三伏贴，正门人很多，排成长队，父亲指点我，从左侧的便道进，过了小桥就进到门诊厅了，我没来过，问父亲，看不见小桥，是这条道吗？父亲说：“没错，去年我和你二姐来，就是走的这条道，拐过去就看见小桥了。”果然拐过去就到了发放三伏贴的窗口。 来一遍的地方父亲就记住了。 父亲安全感强，也许是职业的关系，父亲的冷静带来一种安全的氛围，是一种强大的职责述职。 回忆父亲的记忆总是在路上。 有一年过起年，坐带卧铺的大巴回北京。 下午出行第二天中午到六里桥。我是一上车就睡觉，睡到半夜醒来看见父亲精力充沛地坐在下铺手拄着拐棍，看着前方。全车的人都睡了，只有父亲在和司机说话。我说：“爸爸半夜了，睡觉吧。”父亲说：“一会儿睡，你们先睡吧。”后半夜四点左右有人下车，我醒来，看见父亲依旧是那个姿势，时不时和司机说句话。我说爸爸你怎么还不睡？父亲安抚我说：“开夜车容易困，我看着呢，你们睡吧。”父亲知道司机容易困乏，注意力分散，父亲看护着一家老小，包裹行囊...... 后来我出行，父亲叮嘱我：“不要一上车就睡觉，不能把安全全部交给司机，保持清醒，有什么情况，清醒时可以自救。”父亲教我种下一颗护我周全的的种子，储存一路的阳光，足够我温暖地度过整个冬天。 　　父亲撑起我家的一片天，撑起亲人、近亲的一片天。后来三叔、四叔、姑姑家的表哥、表姐也依次来到锡盟。母亲家的三舅、老舅、大姨家的表姐，四姨家的表哥也来到锡盟。我很小的时候，记得一个很早的早晨，我被院里的喧闹吵醒，看见我家院里摆满了大桶小盆，小麻袋，大麻袋裁成的小麻袋片，里面装满了大鱼小鱼，不同的鱼。姥姥和母亲分装好给老舅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后座上，用一根木棍夹在车后座上两边各加一桶鱼。迎来送往三叔家，四叔家，老舅家，亲戚人来人往。后来知道是父亲去草原上的水泡子里打鱼了。那时候物资贫瘠，父亲打鱼分给亲戚，三叔家5个孩子，四叔家6个孩子，老舅家三个孩子，我家四个孩子还有表姐、表哥，20个孩子要吃饭！ 现在想来父亲是千淘万漉虽幸苦，吹尽狂沙始到金的金典父亲！有目标就去努力，有方向就去跋涉，总有一场约定为你而生，总有一份色彩因你而璀璨。后来母亲说起：“到了冬天，你爸带上你三叔你老舅去打黄羊，咱们留两只，剩下的给你三叔、四叔他们分了，不了那些孩子吃啥？” 德为先，能为上，行为善。被怀念被赞美的逝去的先人，文武未必双全，德才必定兼备。 父亲是中国男人的标志！父亲善良，担当，顾家，帮扶亲人，持续绵长地帮扶，一代又一代的担当！父亲身后撑起一个家族的天空。父亲的兄弟姐妹，母亲家的兄弟姐妹，父亲是中国亲情最完美的诠释。父亲赡养老人：我的姥姥在我家辞世，父亲给姥姥举办了隆重体面的葬礼，是远亲近邻高赞的完美结局。父亲是奶奶一生骄傲的脊梁。 有一种爱叫包容，有一种情持之以恒，续久绵长。父亲有一种品质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记得有一年过年，经济稍微有所宽裕，母亲想给父亲做一套西服，父亲生气地摔门而去：“有发的衣服够穿了，做什么新衣服！” 我心中穿着警服的父亲立天地之正气，承乾坤之威仪！生活中父亲是慈爱有耐心的父亲。父亲在我心中是圣洁和正义的楷模。父亲坚定乐观的笑声在我耳边回响。生活的跌宕，大大小小的坎坷，父亲总是心怀一种向往，相信人生有繁华有落幕，有清喜有惆怅，日复一日都要慈悲向暖，微笑向前！ 　　父亲走了，12年前的春天里父亲走了，父亲在最美的春天走了！走在父亲日日走过的亮水河边，红莲南路小桥河畔，一丛丛嫩黄的小花开满了灌木丛，一束束的丁香挂满枝头，一片片的桃花花团锦簇，父亲在万物复苏，勃勃生机的春天里走了！失去父亲的日子里，我在撕裂中崩溃，心疼是心的疼痛！随着父亲的离世，母亲的辞别，我被确诊窦心率，心瓣血液不能完全闭合，部分血液回流，心脏不好。我给自己确诊：有一种疼是来自心脏的。 我总是期待在梦里见到久别的父亲。 父亲历经枪林弹雨，饱尝人间沧桑，也阅过万般风景，一滴清水，百年清秋！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怀念我的父亲，回忆父亲无私，担当，善良，包容，80年如一日始终如一的品德，我的心境也变得清澈，灵魂也得以净化。父亲在天堂也一定能看到伏案奋笔疾书的女儿，听得见女儿拳拳的思念，思念父亲的泪水是最美的情怀，父亲从未走远，因为爱在；我想握住父亲宽厚的大手，我想和哥哥、姐姐、后代、家人走一遍父亲战争年代战斗过的地方——茌平百官老，大朱庄，济南肥县演马庄......因为路在，永不停滞！ 　　谨以此文寄托子女四人及后代、家人对父亲逝世十二周年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