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眼中的教育家及其精神

杜永红

何为教育家？首先须是个正常人。正常的人才能从事正常的教育。“正常”两字看似寻常，实则深奥。“正”，遵循也；“常”，规律也；“正常”不偏不倚遵循规律也。

《中庸》论“中正”，现在提倡“守正创新”，这是一脉相承的。《道德经》论“常道”“常名”，现在时刻自省不忘初心，这二者存在“藕断丝连”的文化语码。正常的师者，才能成长为关怀生命的教育家。正常的教育家才能倡导、推行合乎成长规律的正常教育。正常的教育就是最好的教育！

教育家精神从未消逝，一直存在，一直弘扬……它在教师心里，它体现在教育教学的常规中。它不是某一个教师的精神，它是天下教师人格魅力的汇聚。

个体教师不可能具备所有的教育家精神，但至少具有教育家最核心的精神。教育家精神应该闪现在教育一线的师者身上，然后，为人民认可，再由各级教育部门树立榜样，发扬光大。如果顺序颠倒，那教育家精神就会在争名夺利的评选中沦为“害人不浅”的形式主义。

我坚信教育家从来就有，我坚信教育家精神本来就在。教育家在哪里？他们在一线，他们在学生群里，他们在家长中间……就像水稻专家蹲守在田间地头一样。

教育家精神到哪里发现？去常态课堂发现，不要关注什么光怪陆离的教学方法，只要认真听听教师教的是什么，就能做出评判。去课间看看，不看圈养，要看与学生一起玩耍、运动的童心未泯，据此就能甄别出谁具有教育家精神。远离学生的地方没有教育家，离开现场、脱离教育教学一线太久的人不可能具备教育家精神。

教育家不是评出来的，而是寻出来的。教育家精神不是宣传出来的，而是内自生光，知行合一的。我心目中的教育家应该是这样的：

一、教育家是“东方红”，不是“西方蓝”

教育家是国之大者。他是东方红，唤醒东方的生命。根在中国，就得以中国思维思考中国的教育，就得以中国的方式培育中国的未来。如果中国的教育家以西方的蓝眼睛看待中国的教育，那就会本末倒置，舍本逐末！

如果中国的教育家言必称西方，证必引西方，那就会贻笑大方，贻害无穷。一谈教育，就引述卢梭《爱弥儿》中的警句。其实，卢梭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善者。他鼓吹爱人类、重教育，却不养育自己的孩子，把亲生的五个孩子都送去了福利院。连自己孩子都不爱的人，会爱别人家的孩子？如果连辨别真伪的能力都没有，那就不能妄称“教育家”。

一说到爱的教育，必提亚美契斯。好像没有亚美契斯，我们就从来不爱自己的学生。教育不能缺爱，我们的教育也从未缺爱，倒是要力避溺爱、捧杀！

一探讨学习兴趣，就定要请出爱因斯坦以壮声威。似乎爱因斯坦不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我们就对此一无所知。

一研讨教学目标，就要征引布鲁姆的名言。似乎布鲁姆不说，我们就一直在漫目无地地教学。 一提社会实践，就马上捧出杜威，以寻求切实可行的依据。

我不提倡“闭门造车”，我反对的是：一味地逞口舌之快，旁征博引了好多年，却几乎没有一条真正“为我所用”。杜威说：“教育即生活，教育即生长，教育即经验。”说得对，可我们为什么不借鉴来做呢？

中国教育家的本色必须是东方红，必须以东方的视角看待东方的教育。中国的教育家必须将东方的“向内寻求”和西方的“向外探索”结合起来，化育我们的子孙后代。

可不是说，一问：“何为教育？”，就借用雅斯贝尔斯的话草率地给中国的教育下了定义。即便雅斯贝尔斯不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那教育的本质还不是“启智、润心、铸魂”吗？

二、教育家是“北海若”，不是“井蛙夏虫”

教育家不是池塘，仅仅承载几片落叶和羽毛，悠闲自在，还爱冷嘲热讽。教育家是大海，承载着千帆竞发……难免沉舟，此时，教育家的使命就是激励扬帆起航，直挂云帆济沧海。

教育家不是固守着应试教育这口井大的天不放的“井底蛙”。井底蛙鸣，只会增加学生的焦虑，加剧社会浮躁，也让清醒者担心“水质”问题。

教育家不是夏虫，只鸣一夏天，便草草收场，不顾历史长河，也不管明天未来。教育家的大海里包孕日月之行，包举宇内，包罗万象……有满船星河，有满怀冰雪……

教育家是胸襟开阔，面向未来的！教育家容得下所有孩子——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使孩子们各有所长，各得其所，皆为有用之人。教育家想的是万家灯火，想的是江山山色。

三、教育家是“五色石”“息壤”，不是“虚空竹”“昙花”

教育家是弥补裂痕，继往开来，赓续红色基因的“息壤”，不是“嘴尖皮厚腹中空”的“山竹”。教育家不仅得知识渊博，还得有深厚学问学识，更得有精深的文化。

学海不是题海！各种题型及解题技巧、方法不属于知识范畴。教育家得有补天之才，而非自嗨于题海战术、解题技巧的孤陋寡闻！题海里煎熬永远登不上育人的彼岸。解题方法及技巧比昙花一现还要命短，除了被遗忘，毫无意义！如果非要加注意义，那就是摧毁思维的罪大恶极！

教育家是息壤，在不断增长……教育家须挺身而出，堵住功利教育之洪水猛兽！堵不住，就去疏导，将功利淹没在以文化人的浩海中。

教育家不说空话，不务虚；不说大话，不逢迎。中国的教育家必须向苏霍姆林斯基学习。苏霍姆林斯基给教师的一百条建议，每一条都源自教育教学实践。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实践也是评判教育家的唯一标杆。

四、教育家是“愚公”，不是“智叟”

教育家是行动派，不清谈放诞，他们今日铲一铲，明日运一筐，久久为功，功成有我，而又功成不必在我！教育家以发展的观念思考教育，以长远的眼光考量教育。教育家的职责在于消除隔绝，凿穿厚壁障，填平鸿沟，“打通最后一公里”。

于漪呼吁，让孩子们回归生活，接受生活的磨练与锻造，千万不要将孩子与生活、社会隔绝起来。活在真空里的孩子经不起现实的风吹雨打，活在虚拟世界的孩子接受不了生活的真相。

教育家就是要破除壁垒，让学生回到大自然的怀抱，将学生与生活实际联通，让学生及早融入社会。把孩子圈养在学校就是囚禁希望和未来！把孩子关在教室就是闷杀兴趣、扼杀天性！把孩子封闭在课本教辅中就是剥夺天真、夺走快乐。

教育存在的问题很多、也很严重……我们不缺批评、指责的“智叟”。我们急需能够拿出切实解决教育问题的中国方案的教育家。

中国教育家要学习苏霍姆林斯基的自然教育，要借鉴杜威的实验主义，引领教师，带领学生回归自然、生活、社会，让学生在亲近自然中获得生命启示，在拥抱生活中感受生活乐趣，在投身社会实践中增益其所不能。

五、教育家是“墨子”，不是“鬼谷子”

教育家应胸怀朴素理想，哪怕趿拉草鞋，身披葛麻，也要奔走相告、大声疾呼……教育家是传道者，不用术，更没有阴谋诡计。教育家身载厚德，心怀家国，眼含深爱，俯首甘为孺子牛！

“道”是什么？《淮南子》里说：“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道不可闻，不可见，不可言说，它无形，却生成万物。“道”就是天地运行的规律——人法地，地发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道”是什么？“道”是马克思主义，是社会主义道路，是共产主义理想，是共同富裕的目标。

教育家所传之道应该是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深度融合的“道”，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道”。此“道”能纳百川，兼容并蓄。

此“道”可追溯到墨家之“尚俭节用、兼爱非攻”的思想，可溯源到儒家“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之大同社会的理想，可回溯到道家之五斗米教，可追踪到陶渊明之“桃花源”与莫尔之“乌托邦”。此道因有源头活水，故而源远流长……

六、教育家是“陶行知”，不是“公知”“专家”

教育家是要践行教育公平的，像陶行知一样，注重平民教育。教育决不能失衡，失衡就会加剧两极分化！两极分化必然造成国家分裂。

过去，大学新生中的农村生源占比不低，尤其是偏远农村。现在，农村学生升入大学的比例令人堪忧，很难在双一流大学中见到偏远农村学生的身影。这种不平衡现象是危险信号。

义务教育均衡化势在必行，迫在眉睫。如果义务教育阶段任由所谓的优质学校掐尖招生，眼睁睁看着薄弱学校自生自灭，那就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如果教育甘愿被学区房绑架，那教育就会沦陷于金钱至上。如果教育心甘情愿变成产业，挖空心思营建起令人匪夷所思的利益链条，那教育就会被资本活活勒死！如果利益链条锁住了孩子，那也就锁死了未来。

如果资本在教育里兴风作浪，功利在教育里大行其道，那我们的孩子就会变成资本逐利的工具。这恐怕也是应试教育无法遏制的根本原因。

为什么制止不了中小学不断延长时间？为什么阻止不了中小学题海战术？为什么喊不停中小学成绩排名？因为这三大问题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利益链条！斩不断利益链，就清除不尽资本的代理人。

教育家不为资本代言，不是权力附庸，他们永远站在人民立场、国家层面、民族发展的角度来确保教育公平。

“公知”不关心国家的长治久安，不在意民族的未来。他们只在乎自己！为了名，他们可以混淆视听，颠倒黑白，为奸佞洗白。他们篡改历史，编造史料，洗白了和珅、曾剃头、李鸿章……大奸大恶在巧舌如簧诡辩下，摇身一变，成了智者、英雄。智者、英雄在“公知”不停抹黑、诋毁下，黯然失色。

某些“专家”充当着资本的代言人。只要酬劳优厚，他们就敢罔顾事实，曲解事实，歪曲事实。教育往往在这些个见利忘义的专家的蛊惑下，误入歧途。

教育家“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教育家照向偏远地区的孩子，为大山里的孩子燃灯。

“上善若水，厚德载物”，教育家是身载厚德，悲天悯人，他们怀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他们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坚定信念，充满文化自信，踔厉笃行，不辱使命。他们在认同中躬行，在躬行中创造未来……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阐述了教育家精神的六个方面内涵：

一、心有大我、至诚报国的理想信念；二、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道德情操；三、启智润心、因材施教的育人智慧；四、勤学笃行、求是创新的躬耕态度；五、乐教爱生、甘于奉献的仁爱之心；六、胸怀天下、以文化人的弘道追求。

遵道而行，传道而为是师者涵养教育家精神的先决条件；启智医愚、面向全体、注重差异是师者践行教育家精神的必经之路；孜孜以求、诲人不倦、明辨是非、深耕细作、守正创新是师者焕发教育家精神的有效途径；以教为乐、爱生如子、无私奉献是师者发扬教育家精神的动力源泉；以天下为己任、以文育人、以文化人是师者弘扬教育家精神的职责使命。

四、六两则对我触动最大。师者没有“勤学笃行、求是创新的躬耕态度”，就不可能成为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教育家。闻一多先生孜孜以求、废寝忘食、兀兀穷年，著书立说，潜心文化研究，寻求文化救国之路。梅贻琦、赵元任、叶企孙、陈寅恪……陶行知、叶圣陶、于漪、张桂梅、王树国、施一公、郑强、饶毅……都为教育躬耕，名副其实，成就斐然！

回顾老一辈教育家在文化中寻求救国之路的历程，我们才能更加团结奋进、齐心协力地助推科教兴国、教育强国战略，我们才能有足够的自信和勇力担负起文化强国的重任。从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再到教育的高质量发展，这期间，离不开教育家的推动作用。从文化救国到文化强国，这是教育家责无旁贷、当仁不让的职责与使命。“胸怀天下，以文化人”这是从先师孔子到今天的教育家未曾变过的教育情怀。

教育家诞生在“道”与“术”的抉择上。教育家与教育家精神就是“体”与“用”的关系。邵雍在《渔樵问对》中借渔夫与樵夫的问答阐释了“体”与“用”的关系：柴为“体”，火为“用”；若煮鱼，那鱼为“体”，柴火皆为“用”。教育家与教育家精神更加辩证，当我们迫切需要更多的教育家涌现时，教育家精神为“体”，教育家为“用”；当我们特别需要教育家精神来感召从教者时，教育家为“体”，教育家精神为“用”。

习近平总书记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教育家精神的重要性？我想，不论是从教者、受教育者，还是家长，都能体会到习近平总书记的殷切期望。

反过来看，我们的教育工作者缺乏教育家精神！既然时代需要教育家精神，那教师在做“四有好老师”的基础上，争做“新时代的大先生”，进而成长为教育家。

我多么希望，教育家精神从普普通通的教师身上散发而出，像风一样吹开树，吹开花，吹开河，吹开孩子，吹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