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涛声

戴世华

　 　夫，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唐太宗李世民 句

纪念西沙海战胜利50周年，参战部队老兵们重燃青春之火，简朴而不失庄重，怀旧而不忘抚今。纪念活动虽己时过多日，然余温尚暖……

我们纪念西沙海战，是纪念中华民族不甘外侮，奋起保家卫国的民族气节；

我们纪念西沙海战，是纪念在敌强我弱，武器装备处于绝对劣势的战场条件下，敢于亮剑，“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的尚武精神；

我们纪念西沙海战，是纪念听党指挥，敢打硬仗的人民军队的初心……

作者以为：对“甲午海战”以来中国海军首次击败入侵的外国海军，收复西沙永乐三岛暨50万平方公里的蓝色国土，一洗国耻，为收复南沙群岛主权奠定前进基地的“西沙海战”，歌颂胜利，赞美英雄，追思烈士，慰问烈属和老兵……怎样纪念都不过分，国人也当世代铭记参战将士们的历史功绩以传承红色基因；与此同时，高擎烈士们用鲜血浸染的“警示旗”，深刻反思，汲取西沙海战中高层军事指挥上的错误和教训并引以为戒，亦十分紧迫和必要。

当作者正思考这一沉重而冷酷的话题时，经老战友，海政文化部退休军旅作家郭民新牵线，作者与好解善解历史“迷团”的民间学者石渝生在网上相识交流。

郭民新

民新老班长还热情引导：你俩肯定特有缘分。细思果然：

俩人同在“天涯海角”成长。 作者是海军基地大院的“海娃”，他是陆军要塞大院的“陆虎”。大门相对，仅一路之隔。

作者在三亚鹿回头岸炮营任排长，他在西岛东岛第一守备区任机要参谋。

作者的岸炮营在鹿回头山顶，他所部下属的炮四连在鹿回头山脚。

武强

石渝生

　　作者昵称“西沙渔夫”，喜迎风斗浪，逻辑推理破案，“四海为家家万里”；

他自诩“西岛渔夫”，好探史解迷，独行仗义直言，“纵横风雨山海间”

　　作者＂头像＂三枚西沙贝壳

　　他的＂标识＂三片宋代瓦当

　　在广州原猎潜艇73大队战友纪念活动进行时，石渝生三次询问作者：见到281编队的人没有？回答令其非常失望。“我要是钟伟，王近山，非揪住他衣领：谁他妈让你们去的永兴岛，你给老子说清楚了”！

钟伟

王近山

　作者以为：探求“西沙海战”的成败得失，是非功过不能脱离当时国内政治大背景。对此，石渝生完全赞同。

彼时，“文革”尚未结束，虽有“军队不能乱”的“最高指示”，但军队仍全员深度卷入。“政治挂帅”是军队建设的唯一标准，沒人敢研究军事科学；对大抓军事训练者，动辙就给扣上“单纯军事观点”的帽子。海军甚至长时间没有軍事演习，连“锚地集训”都少之又少；指挥体系存在着层级太多，反应迟缓，观念僵化的缺陷；军队装备落后，南海舰队更是三大舰队最弱之旅，数量质量远不及美式装备的南越海军；情报系统也深受其害，榆林基地原设有越海情报站，70年左右被撤掉，情报处只能从返港的渔民口述中了解一点永乐群岛的敌情……

在“政治压倒一切”的大背景下，自上而下没有在西沙群岛打仗，打大仗，打胜仗的思想和物质准备。在南越海军频频侵犯我西沙主权，驱赶抓捕我渔民的情况下，军委（总参）也只是下达了：“加强巡逻，护渔护航”的八字方针。当事态升级后，军委（总参）又下达了“组织第77次西沙巡逻”的命令，以应对南越挑衅。要务是“巡逻”而不是打仗。“遇敌坚持说理斗争。不主动惹事，不打第一枪，但也不能吃亏”。

作者以为：在主权争端己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还幻想与

敌人“说理斗争”，无异于“与虎谋皮”。应该说最高层的“挤走敌人”，不把事搞大的指导思想，为广州军区，南海舰队后面一系列错误指挥埋下了伏笔。以致海战即将打响之时，南海舰队年度军政会议照开不误，机关各大部，基地，支队（水警区）军政主官都参会，主题是“批林整风”，气氛是“如火如荼”那种……榆林基地只剩下胡胜辉，魏鸣森两位副司令和机关各部副职在岗，其他领导都去开会了。夺岛之后的历史照片，依然可透视出时代的大背景。

伍振超摄

伍振超摄

当时毛主席健康状况恶化，周总理72年己确诊膀胱癌，手术后仍日理万机，一边处理内政外交，一边承受党内某些人“批周公”的政治压力。这幅令人无不动容的画作，真实还原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周总理（1973）。

毛主席虽己年迈，重病缠身，仍然从宏观上明确了“保卫西沙”的战略方针。在18日21时破译阮文绍下令动手的情报后，军委，广州军区于23时下达了授权命令：可自卫反击，但不打第一枪。19日凌晨，周总理给主持军委工作的叶剑英副主席打电话，令他“立即组织领导小组，由你负责，到总参指挥作战”。同时提出了小组成员名单：王洪文，叶剑英，张春桥，陈锡联，邓小平，后又加上苏振华。史称“六人小组”。令人不解的是，就在1月18日，全国轰轰烈烈的开展了为期半年的“批林批孔”运动。据叶帅军事参谋王文理回忆：彼时的叶帅仍“深受“二月逆流”冤案牵连，其子叶选平，叶选宁和女儿叶楚梅，女婿邹家华仍被关押，叶帅身心疲惫，老态龙钟，连登上总参作战室两级台阶都靠秘书身体拖行。而“六人小组”中王洪文，张春桥未经战火洗礼，毫无军事指挥经验；总参谋长邓小平，海军政委苏振华则被“打倒”七年后刚刚复出，领导威望有待建立。该小组明确了指挥体系，授权广州军区统一指挥“保卫西沙”任务。而此时司令员许世友刚从南京军区对调到广州军区不足月余……

“海指”成员机要参谋，二等功臣張玉华

　　去年张玉华住院期间，西沙海战指挥员魏鸣森付司令儿子魏西南，女儿魏艳宁专程前去看望，向張行军礼致敬

老战友郭广川到医院看望张玉华

张玉华在《西沙海战机要通信》一文中记述：2月10日晚，许世友司令在西沙海战庆功宴上祝酒词中说到：“这仗打的好！叫乱打乱胜”……

我军“乱打乱胜”的经典是辽沈战役围歼廖耀湘兵团。1948年10月25日，四野将敌11万人马挤压在狭窄的辽西走廊，敌人连吃败仗后溃不成军，乱成一锅粥。林彪以乱制乱，“越乱越好”，下了一道令人称奇的命令：“不找部队，不找组织，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三纵司令韩先楚令部队猛冲猛打，很快端掉了廖的指挥所。四野仅60小时全歼廖兵团，生俘廖耀湘。战法虽是“乱打”，但主帅指挥不乱。这种“乱”乃一代“战神”刻意为之的高超指挥艺术。而西沙海战的“乱”则是舰队以上高层指挥的无序混乱，所幸参战部队沒有乱，部队士气高昂，指挥员战术运用颇有章法……

作者以为：许司令所说的“乱打乱胜”的深意，不仅直指西沙海战指挥混乱，准备不足的要害，也是他内心的独白与自省……。

毕竟，他是“陆上猛虎”，并非“浪里蛟龙”。

“不懂海军”，这是当时军委（总参）和广州军区的一大通病。

作者以为：许司令说的“乱打”最根本的要害如下：

首先是西沙海战的高层军事指挥放弃了我军几十年形成的“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和“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作战指导思想和方针原则。

自73年8月始，南越频繁派军舰到永乐群岛挑衅，驱赶抓捕我渔民。军委（总参）未从保卫西沙的全局视野中提出完整的作战预案和相应的战场准备，更沒有打歼灭战的谋划。74年1月15日敌舰向我甘泉岛国旗方向开炮后，军委也只是就事论事下达了“加强巡逻”“挤走敌人”的命令。在无周密审慎的作战预案情况下，仓促电令榆林基地组织编队立即进行第77次西沙巡逻。在16日271艇，274艇完成备战备航，并应海南军区要求装载7卡车战备物资给守岛民兵时，副总长向仲华甚至直接打电话给榆林基地，要求“走！立即走！装多少算多少，装不上的不管了”。于是16日19时许，271，274两艘猎潜艇搭载“海指”班子鸣笛启航，英勇悲壮地奔赴西沙。

“两军临敌，分为明暗，明者堂堂之阵，不遮不掩，充分展示，如“3.14”南沙海战；暗者秘密佈局，敌其无备，如“八.六”海战。永乐海域敌我双方一目了然，“天时地利”一致，唯“人和”不同，“人和”包含士气，这是我军强项”（石渝生）

“既然以明临敌，这又分为示强示弱；示强又分两种：一是欲战，不老实就收拾你；二是不欲战，以威慑而屈人之兵。示弱则为的以计谋手段诱惑对手，再以奇兵攻之。如潜艇，鱼雷快艇暗伏某处，使敌中计，攻其无备。敌明我明而知己知彼。我方二舰二艇，四不及敌一，无疑是示弱。（敌方4舰总计6000吨，我方2舰2艇仅1780吨），但此时的示弱又无暗伏之兵，并无诱敌之本，那么无疑给对方发出了一个可以动手的信号。如此利敌不利我的情况下，敌人即便是傻子也会动手”（石渝生）。

“ 从实际战况看，我军先后到场的6艘小型舰艇即便打光弹药也最多只够击沉半数敌舰，若要全歼，三对一勉强，四对一有把握。也就是说，整个永乐战场，我军应有16艘小型舰艇。如果懂海军，决心战必胜，在无重兵器的情况下，16艘是个基本数字”（石渝生）。

南越侵占永乐群岛己达18年之久，我军又为何失去战略定力，等不及充分准备，冒着敌强我弱“遭遇战”的风险便匆忙巡逻呢？说到底，还是以为不会打也不想打。这点与88年3.14南沙海战颇为相似，都是最高层不想打。说白了，当时我们海军太弱小，海军战略还是囿于12海浬领海线的“近岸防御”。远赴180海浬之外的西沙去作战，且无母港支撑，无后勤保障，军委对海军远海作战能力信心不足。据传：海战之后，毛主席伸出小指头说：要加强海军建设，我们海军还是“这个”。在增派281编队驰援时，广州军区，南海舰队未坚决执行周总理向永乐增兵的指示，将281编队派往永兴岛待机，而非直扑永乐战区，还是冀希望可能不会打。弱旅分兵，兵家大忌，也由此铸成西沙海战军事指挥的首错。

其次，西沙海战的高层军事指挥未继承人民海军创造的小艇打大舰的传统战法。

在敌强我弱的历史条件下，人民海军创造了一个“小型舰艇火力压制舱面，鱼雷快艇冲上去当“爆破手”，以求“一锤定音”的战法。原东海舰队司令陶勇，南海舰队司令吴瑞林都是娴熟运用这一战法的高手。

陶勇

　　1954年，陶勇“瞒天过海”，将东海舰队停靠在宁波的9艘鱼雷快艇用火车陆运至厦门，再隐蔽转移到福建漳州的镇海角，藏于事先准备好的12艘大型渔船升起的蓬帆之中。11月14日夜抓住战机，突发奇兵，一举击沉台军大型护卫舰“太平”号。

　　1955年1月10日，張逸民单艇独雷距敌舰300米时发射鱼雷，击沉敌“洞庭”号炮舰。

击沉＂洞庭＂号的102鱼雷艇

1958年“八.二三”炮击金门的次日，陶勇又令张逸民率小型鱼雷艇编队出击，在料罗湾外海击沉台军大型运输舰“台生”号，重创“中海”号；

台生号

同年9月11日，张逸民率鱼雷快艇与高速炮艇配合，击沉敌“沱江”号炮舰；

沱江号

1965年11月13日在崇武以东海域，张逸民又率快艇与588号高速炮艇（海上猛虎艇）配合，击沉“永昌”号护航炮舰……

永昌号

588海上猛虎艇

吳瑞林

1963年，周总理与吴瑞林

1965年8月，吴瑞林直接指挥汕头水警区付司令孔照年将4艘高速炮艇 ，6艘鱼雷快艇隐藏于南澳岛澳湾，6日抓住战机果断出击，从深夜战至天亮，一举击沉台军“剑门”号，“漳江”号两艘猎潜舰。

剑门号

漳江号

鱼雷艇

高速炮艇

“破阵之后重击，是海军的重点战法，在以往海战中屡试不爽，己然成型，但在西沙海战中未能体现”（石渝生）。自15日敌舰炮击甘泉岛后至19日开打，间隔4天，完全可调快艇大队，护卫艇大队奔赴永兴島待机，尽管出征远海困难重重。（海战打响当天，快艇21大队派出137编队5艘鱼雷快艇，其中3艘克服困难抵达永兴岛）。此前如果有5艘快艇携10条533鱼雷交到“海指”魏鸣森副司令手上，蜇伏永兴，开打时突然出击，战果将被改写，我军损失也将大大减少，敌4舰一艘都跑不掉，极有可能打成一场漂亮的远海歼灭战。 “战后证明：小型舰艇的炮火如不击中要害，即便把敌人大舰打成四面透风的凉鞋，它还是鞋，还能踢人”（石渝生）。

再次，指挥体系层次太多，兵力使用权下放不及时，错漏频出。 在党内政治生活极不正常的历史条件下，掣肘周总理的因素太多，有时不得不违心的顾及前后左右。“六人小组”还得让王洪文，张春桥参加。而彼时中央领导排名是：毛，周，王（洪文）康（生），叶。王洪文是中央副主席，参加军委领导工作，一度被党内外视为“接班人”。反观“八六”海战时，周总理四条指示第四条亲手搭建的指挥体系就大不一样：

上级指挥下级，世界通行，沒毛病。但指挥有两种，一种是正确指挥，一种是错误指挥。西沙海战的高层指挥显然是后者。正确的指挥应是军委定原则，舰队出方案，“海指”视敌情自主决断”（石渝生）。

实事求是地说，军委，海军，军区，舰队，各级都希望打胜仗，坚决保卫西沙，都在使劲指挥，可实际效果却是忙中出乱。

可从南海舰队几处指挥失误管中窥豹：

一.“忘了”舰艇靠码头后电台关机由码头转达指令的海军操典。时任西沙巡防区政委的陈元墉亲自把电话单机接到了281艇后甲板，可惜无人联络巡防区电台转达命令。

陈元墉

上述“忘了”导致在截获南越阮文绍给海上旗舰下达动手的命令之后，281编队竞处于“失联”状态。许世友获悉阮文绍即将动手的情报后，凌晨两点亲自打电话给南海舰队，命281编队即刻赶赴永乐海域。过去50年一直传说：舰队从凌晨2点30分开始，玩命呼叫281编队6小时，直至19日早饭后（约08.30）部队例行机械检试时电台开机才收到命令。但近期作者了解到：据说281编队指挥员，原74大队刘喜中大队长保存的电文底档，舰队首长签发电报的时间是19日07.30。也就是说，此前舰队一直沒有下定动用281编队赴永乐的决心。如属实，则“呼叫6小时”之说乃以讹传讹，舰队有诿过之嫌。而281编队未与“海指”联络，实为其属广州基地所辖，故榆林基地“岸指”“海指“无权调动。魏鸣森晚年在接受访谈中说到：己知281编队在18日中午抵达永兴。魏以为此前计划的鱼雷快艇137编队也己到达。于是“海指”18日晚分析：一天的对峙斗争己达极限，19日有可能开战。据此在20.30向舰队请示，明确提出前线兵力部署建议：如敌情不出大的变化，281编队于19日中午部署至晋（卿）琛（航）待机；鱼雷艇137编队部署在永兴岛待机。从魏鸣森的建议看，他是有打歼灭战的想法和胆魄的，苦于手上无“一锤定音”的“大杀器”。纵然是巧媳妇，也只为有米之炊。令人遗憾的是舰队未作回复也未采纳其建议。虽281编队在19日08.30收到舰队命令赶赴永乐，但舰队仍未授权其立即与“海指”联系并接受指挥，致使“海指”不知281编队行踪。由于舰队一直抓住281编队兵力使用权不及时下放，快艇部队出兵迟缓，贻误了击沉敌舰至少3艘的宝贵战机。战机就是这样，稍纵即逝，故“兵贵神速”在战场上是永恒的真理。在海战几近结束，我271.274艇己装填艇艏火箭式深水炸弹，定深诸元都己装定，准备最后一搏坚决击沉10号舰时，281编队从天而降向“海指”报到，魏鸣森当即命令“击沉10号舰，速战速决”！

刘喜中将军

　　作者以为：无论是呼叫6小时未果还是07.30才签发命令，都是舰队指挥失误的严重问题。因为18日21时勤务团己破译了阮文绍动手的命令，而舰队未及时调动281编队增援永乐。诚如石渝生所云：“海军不懂海军”。是啊，那个年代不少军队领导都谋政治不谋打仗，又怎能“懂海军”？

张玉华回忆：19日凌晨，魏副司令先后两次到机要室，询问281编队现在何处？结果沒有任何消息。

作者以为：如果“海指”能知道281编队己从榆林港出发并获授权指挥，很有可能会要求其立即赶赴永乐而非永兴；即便开打后知道281编队己从永兴赶赴永乐海域，仗或许是另外一种打法：置己重伤失去动力的敌10号舰于不顾，除己退出战斗的389舰外，271.274.396三舰艇全力追击重伤溃逃的敌4号，5号舰，断其退路并与之缠斗，留出有利阵位给赶来的281编队，合力击沉二舰，再回头俘虏10号舰作为战利品。从魏鸣森、王克强的军事素养来看完全有可能这样打。

二.18日21时，舰队勤务团截获破译了阮文绍给敌海上旗舰陈平重号发来的事关斗争原则，作战方法，动手时间（精确到分）的重大情报。舰队只顾上报总参，海军，军区，却“忘了”转发榆林基地“岸指”，“海指”。这是多大的失误啊！作者是惜墨如金的人，宁可少写一字也决不多写，为说明这个失误的严重性，现全文摘转如下：

“总统阮文绍复电海上旗舰陈平重号：命令你们收复越南领土琛航岛。方针：采取温和路线，如中共开火要立即还击消灭他们。10号，16号负责跟踪中共苏式护卫舰，4号，5号支援BH分队登陆，消灭渔船和小船。行动时间定在19日6时25分”。而魏鸣森副司令则是在海战结束数天后才得知有如此重要情报未通报“海指”……

舰队虽在19日05.40电告“海指”敌意图开战，但未告知敌方具体作战方案，好在“海指”接报后立即采取应对措施，避免了战场被动。在对越情报少之又少的情况下，哪怕早一小时知道敌人动手的具体方案，都会使“海指”措施更有针对性。

三.在我方军机飞赴永乐上空时未提前通知“海指”，并误发“敌机起飞，注意防空”的命令，导致海战即将收尾时听到飞机轰鸣声，魏副司令下达防空命令，全部火炮直指天空。此时舰队才来电告知是我方飞机。译出电文后，急得机要参谋張玉华来不及上指挥台呈送就对着指挥台大喊：别打！别打！是自己的飞机！这才解除防空，险些造成误击，同时也放跑了己遭重创的敌4号，5号舰。魏副司令当即命令：“告诉他们（舰队），我机再临空时打两发信号弹”。此后我机都遵此照做了。

四.在截获越方动手命令后，未立即命令232护卫舰紧急赶赴战区，使该舰错过了“1.19”手刃敌寇的机会，而只能在19日晩充当搭载陆军和战备物资的“运输舰”，令人扼腕叹息。

然而“苦心人，天不负”，14年之后，历经升级换代的232舰弦号更名为502舰，终于在1988.3.14南沙海战中一展雄风，9分钟击沉越方武装运输船，成为历史名舰。该舰退役后被青岛海军博物馆收藏。

　　除上述问题之外，“乱打”中还有忽而由舰队接替榆林基地指挥，忽而由广州军区直接指挥“海指”等战场变更指挥权诸多错误。原本18日23点，广州军区转军委（总参）指示：西沙前线斗争统由魏负责。而战斗打响前后，从军委（总参）到海军，广州军区，南海舰队都在插手指挥，空洞无益的电文太多。扫雷舰10大队左崇义大队长说：只有一部电台，收了就发不了，发了就收不了，各级电报太多，舰队，海军，军区甚至总部，只能先看最高级别的，“各自为战”。

至于“乱胜”，则是直接参战部队在魏鸣森，王克强正付指挥员的正确指挥下，虽敌强我弱而亳不畏惧，发扬我军“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光荣传统，浴血拼杀死战到底的结果。而海军参战部队的英勇顽强，也给了高层指挥扩大战果，收复三岛的信心和决心！从我军战史看，前线部队的作战表现往往是战略决策者信心和决心的动力源。1948年9月，毛主席提出用5年时间打倒国民党；当粟裕斗胆进言打“小淮海”战役并顺利实施后，毛主席又认为三年即可打倒蒋介石；当“淮海战役”正式开打时，毛主席又说：现在看来，再用一年左右时间就可从根本打倒蒋介石……

西沙海战中我参战6艘小型舰艇击败南越大舰，清空了永乐海域，极大地鼓舞了高层指挥，打消了对越军反扑的顾虑，坚定了收复三岛的战略决心。

作者以为：纵观西沙海战和后来的南沙海战取得胜利的全过程，过去那种打了胜仗首先要归功于高层“英明指挥”的传统说辞和做法不客观，不准确，不公允，是典型的“上智下愚”的封建糟粕，阿谀奉承的官场陋习。前线指挥员依据战场态势果断决策，灵活指挥，参战官兵一腔热血，不怕牺牲的勇气和士气才是取胜的关锵要素。

作者臆想：如果让曾任42军军长，海南军区司令，南海舰队司令，海军常务副司令的吴瑞林指挥（因林彪事件牵连尚在审查中）；如果丁盛晚一个月对调去南京；如果鱼雷快艇编队在19日前赶赴西沙前线……

然而，历史沒有“如果”……

西沙海战过去50年了，经验讲的多，赞歌唱的多，血的教训系统总结少。这是高级指挥机关，军事科研单位的事。本篇仅刍议以下几个“迷团”：

一，396编队参战之谜

广州基地扫雷舰十大队396，389两舰航速慢，火力弱，原领受舰队下达的任务是为守岛民兵运送淡水和战备物资。1月18日夜到达永乐海域后，因风浪大无法完全卸载。按原计划，396编队19日要去永兴岛继续给守岛民兵送物资。据张玉华回忆，魏鸣森副司令根据战场态势变化，向岸指发报：留下396编队。岸指经请示舰队后回复：396编队留下，归“海指”指挥。当海指通知396编队时，他们回问：留下干啥？魏很生气：告诉他们：打仗！由此可见，396编队非作战舰艇，事前沒有打仗的思想准备。389舰更是处于大修两年刚出厂，尚未机械检试，新兵多且全舰未经正规训练的状态。当战斗打响后，396编队坚决执行“海指”命令，义无返顾的血战到底！而魏鸣森留下396编队的请示则为海战首功。不妨试做如下推演：

若放走396编队，敌舰将对我271.274艇形成“二打一”。按389舰激战1小时几近被击沉情况看，我两艘320吨的小艇有可能在1小时之内被相继击沉，“海指”全部牺牲；而281编队赶到时，又是一个“二打一”，后果与271编队类似；若重新召回396编队，又是羊入虎口，再一个“二打一”。至此，我参战的6艘舰艇可能分别被敌人“二打一”而全军覆沒，再次上演“甲午之耻”。

所以，396编队即便火力弱，但在当时战场形势下，不失为宝贵的作战力量。虽绝对劣势，但毕竟可以靠近战一对一厮杀。

二，魏鸣森蒙冤之谜

魏鸣森副司令从主动要求率271编队出征到整个海战全过程，凭借敏锐的战场嗅觉，非凡的勇气，高超的指挥水平，对海战的胜利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居功至伟。尽管上级指挥混乱，但魏鸣森始终沉着冷静，临危不乱，指挥作战思路清晰，有条不紊，坚决果断。命令各舰艇发挥我军近战歼敌的传统，避敌大口径火炮杀伤，灵活机动自主歼敌。 在海战结束不久，许世友司令给魏鸣森去电：“对你的指挥很满意，留在西沙，后面还要打大仗”。随即任命魏鸣森与海南军区江海付司令为夺岛“联指”指挥员，并特意在2月10日庆功大会前召回己在海上连续战斗奋战20天且3次转移指挥所的魏副司令参会并在主席台就座。 在海战打响时，副指挥员，基地作战处长王锡纯出于保护首长，以防与王克强副指挥员同时牺牲的可能，拉着魏付司令到海图室指挥，这是正确的。但魏到海图室后，发现观察视角受限，怒呵警卫员的拦阻，毅然重返指挥台，前后也就几分钟。此后一直在无装甲遮护的指挥台上直接指挥。

　　魏鸣森副司令，基地政治部付主任涂泽普，后勤部付部长祁如璞等战后登上琛航岛，安葬389舰牺牲的13位烈士。

在“极左”路线猖獗的当年，这几分钟被人恶意抹黑，扣上“贪生怕死”的帽子，非但未予重用晋升，连原基地付司令的位子都沒保住，不久从一线部队调至海军后勤单位，受到极不公正的对待，蒙受了莫大的冤屈。

　　前右二魏鸣森，右三王首道，右四许世友

忌贤妒能从古到今一直存在。在庆功大会之后的首长与英模代表合影时，许司令硬拉着魏鸣森坐在广东省委书记王首道左边，而舰队主官的座次排在其后，舰队某主官便心有不悦……

魏鸣森是从抗日战争炮火硝烟中走出来的“老八路”，曾在129师任作战参谋，又在5兵团进军大西南时任情报总站站长。在兵团司令杨勇出任贵州省政府主席时识破敌特土匪阴谋，及时提出应敌对策，挫败了国民党组织土匪伏击杨勇车队的暴乱。

杨勇（中），魏鸣森（右二）等人合影

　　1976年杨勇到海南视察时对魏鸣森说，“在贵阳时，要不是你，那次可就悬了”。

“当年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这不仅是毛主席与周总理互诉衷肠，也是千千万万个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魏鸣森们的真实写照。

时下有许多文章称魏鸣森为将军，其实他在1988年授衔前己离休。

作者以为，魏鸣森不是将军而是英雄。“将军”是红头文件之加冕，而英雄则是在历史事件将其推上风口浪尖时，“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力挽狂澜，披肝沥胆的好汉。将军未必尽豪杰，常使英雄泪满襟。

西沙海战是魏鸣森人生的高光时刻，他的英雄气概令多少在办公大楼里闪耀的将星们暗然失色，更让那些挂着“将军”头衔的能歌善舞者无地自容。

战后，魏鸣森副司令无怨无悔，沒有争功，沒有喊冤，沒有申诉，默默地服从组织安排，留下了西沙海战全过程的宝贵资料，直至走完他的人生之路……

魏鸣森老年照片

　　历史会选择性“健忘”。但，历史永远不会遗忘：

公元1974年1月19日，以魏鸣森，王克强为代表的数百名中国海军官兵在南中国海的西沙永乐海域，为保卫祖国海疆进行了一场气壮山河悲壮惨烈的自卫反击战！用生命和鲜血打出了军威国威！

作者相信，魏鸣森副司令的英雄事迹必将被重新书写并永垂青史…

三，肖德万将军＂祭扫＂之谜

肖德万将军

　　时任389舰舰长肖德万是西沙海战一等功臣，多年来他的事迹广为传颂。战后他曾多次重回琛航岛，到烈士陵园祭扫英烈，那里安葬着389舰牺牲的13位烈士。2002年8月，他带着老伴，儿子儿媳和小孙女等8位家人，用最好的烟，最好的酒敬献给每一位烈士，表达无尽的哀思。入夜，他婉拒家人和守岛部队领导的陪伴，独自一人在陵园静坐了一夜，“和战友们说说话”……2018年，他己身患重病，自知时日无多，他最后一次来到深航岛烈士陵园，不吃不喝，连续静坐两夜一天。不到两年，他也溘然长逝，去天堂陪伴他的战友了……

心理学认为：把人物的行为和他背后的“故事”结合起来便可得知人物的内心活动。

肖德万舰长指挥389舰除了奋勇杀敌，“海上拼刺刀”外，还有一段令人心碎的“故事”一一“海指”看到389舰起火，舰尾下沉，魏副司令让王克强询问情况，王与肖直接通话：你舰情况如何？肖答：火很大，无法扑灭，后舱进水。为避免沉没，魏副司令与王克强商量后由王下达命令：你舰从琛航岛北侧慢速登滩。因担心肖沒经验，王刻意强调了“慢速”，以免日后不好拖离。登滩后，魏副司令命令舰员离舰登岛。但离舰时，他们只带下2位烈士的遗体，有13位战士未能带离，当时也未向“海指”报告。熊熊大火烧了7天7夜啊！大火自然熄灭后，救生大队登舰所见，烈士们的遗体都烧成渣了！据帆缆班长夏铁生回忆：副机舱窗口下都是牺牲的战友，他们在窒息前想从那里爬出……在389舰牺牲的15名战士中，主机副机兵占了6位，也就是说，当大火烧到机舱时，他们未能及时撤离。主机班长梁任龄从机舱顶窗爬出落海，被渔民救起……

军人的战场伦理或许是肖德万将军心中永远的痛。

徐向前元帅晚年回忆西路军兵败河西走廊，他违心的听从了陈昌浩的决定离开部队时，多次说过“终生抱憾，疚愧良深”。临终前交待老战友李先念，将其骨灰洒在红四方面军战斗过的大别山，大巴山和河西走廊，陪伴牺牲的将士……而肖德万舰长在弃舰登岛时未能带离全部战友，相信这个失误也一直折磨着他的赤子之心……

温故而知新。从历史中汲取教训将大有禆益。

“一个军队要有军魂。军魂之核心为敢字，敢字之核心为胆字。无胆则无魂”……（石渝生）

　　炮火硝烟虽已散尽，

远去的涛声还在回响……

2024.4.15于珠江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