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纪行（十五）

啊嵐弟

桃坪：古老羌寨

途经汶川县城时，天色已晚，我们没有停留，就直奔桃坪了。

一个月前，我曾路过桃坪，当时从甘南出来，有些累了，又是走高速，所以没去。虽然知道它在窄窄的山谷中，但是总突不破＂坪＂这个概念。坪，在我的意识里，就是既长又宽的山间平地，就算不很长，但一定够宽，一定够平，但桃坪，真的不是我意识里的＂坪＂，它在窄窄的山谷里，还一点儿也不平。一到桃坪，我就想，最先来桃坪定居的那群人，要么是他们来桃坪之前的居住地无比陡峭，要么他们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所以给这个地方取了＂桃坪＂这地名。

因为到达桃坪的时间太晚，等安顿好住宿，天都黑了，于是去餐馆吃饭，然后在住的那家民宿的楼下品茶聊天，直到倦了各自安寝。

在吃与住之间的数十米小街巷里，充斥着热闹的叫卖声，有卖当地水果的，有卖小玩意的，有买烧烤一类的小吃的，有⋯⋯很有生气，很是热闹。虽然平时很反感把景区变成商业区，但是，景区附近真要没有商业活动，吃住都在远离景区的地方，饿了得靠预备的干粮充饥，渴了想买瓶矿泉水，也不知要走多远时，其实就不会厌弃景区的商业味儿了。何况景区生活的人，为什么要为了你看眼景、拍个照，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他们就放弃可能的商机呢？

早上起来，快快地吃了早餐，然后进景区一游。

这景区，真不是平常所见的那种，要么自然风光好，要么人文特征很鲜明，可是这里呢，好像这两点都不行。这里就是荒凉山谷里的一个古老而简陋的小山村。

荒凉，峡谷两面是连绵的大山，又高又陡又秃，除了村寨附近的绿树外，那些山上草木都少，到处是裸露的褐色山体，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被称作＂火石坡＂的山体，极易风化破碎，却又成土缓慢，过了若干年，它还是一地细石子，留不住水也留不住土，所以长草长树都难，也就秃了。

划作景区的是一片古老的羌寨，可能有二三十户人家，全是几乎原石砌成的高高矮矮的房屋，高的是碉楼，矮的是住房院落。所以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山村。

相对于碉楼，住房院落自然是矮了，但站在住房外，拿人与石墙比，那石墙就实在太高了，三个姚明叠罗汉，可能也未必能够得着墙顶。院落之间的间隔，就是村子里的通道，走在这通道里，自己有多矮小，不想认都难。

除了进院落的门，两米以下是没有窗户的。这些老院落的门，跟我平常见到的院门不一样，它们不是明明白白地矗立在院墙的某一处，而是在通道的某一尽头处，那里是一个黑乎乎的坑道，在坑道内有不同方向的进入不同院落的门，门都不大，跟我们家里普通的房间门差不多。

我们进了坑道内的一道门，这门里的院落有景区里最高大的羌寨碉楼。这院跟我常日里见到的乡村院落不一样，一般乡村院落在围墙、大门内，就是院坝，在院坝的边缘上，才是房舍。这道门内，是一个不大的天井，被四面的高大石墙统着一直通向天空，站在天井里仰望，会瞬间明白＂坐井观天＂是什么意思。四面高高的石墙上都有网格状的窗户，这天井是用来透气和采光的。

天井里空空荡荡，只在其中一方有一木梯可以上楼，楼上可能才是院落。

楼梯口很小，仅容一人上下。上楼后，楼上就是房间，并没有院落，中间是个大房间，大房间的四周有门通向别的房间。这大房间室内陈设简单，除了有很老旧的四只脚的小木柜，几乎没有很惹人注意的物件。没有进别的房间参观，就又上楼。

在这个楼梯口放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个物件。在这物件旁边靠墙放了一个说明牌，写着：千年木锁。这东西，听说过，从未见过。一看就知道是用硬木做的，像个不规则的匣子，匣子左下延伸出一个长四方体，四方体的头部有孔，孔里有一柄木制的钥匙。真的，如果可以，一定会打开瞧瞧，了解它的结构和工作原理。只是，不能。

木锁置于墙体中，是用来锁门的。

上到上一层，室内陈设依旧简单，只是在房间中央有老大一个火塘。这是一家人烤火做食的地方。看着这个火塘，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讲的故事。

＂他们去山里跟那些蛮子做生意，进了蛮子的石头屋，顺着独木梯一层一层地往上爬，那搭梯子的地方，就是在楼板上开的一个小洞，刚好能过一个人。也不晓得上了几层，最后到了蛮子的火塘边，蛮子就请他们在火塘边坐下，接着就从火塘里掏出几个烧得黑乎乎的洋芋，直接就递给他们，他们也不看那洋芋，拿起就啃一口，然后才拍洋芋上的塘灰，甚至把烧糊的洋芋皮都剥掉。蛮子见他们这样啃了第一口，就跟他们把生意做了，要是接过洋芋，又拍灰又剥皮，蛮子一把就把洋芋抢回去，然后就请来人下楼，蛮子绝对不跟你做生意。蛮子觉得你看不起他，也不会诚心跟他做生意，所以就让你离开，蛮子就算手里的药材、皮货一点都卖不出去，他也不跟你做生意⋯⋯＂

母亲讲的＂他们＂是我的祖辈、曾祖辈的人，＂蛮子＂就是山里的羌人。当时听她一口一个＂蛮子＂，讲老家山里的故事，总以为＂蛮子＂是一很古怪的动物。老家属北川县，但距江油市更近，不到二十公里，虽然也在大山里了，但他们并不把自己看成山里人。等我读初中时，老家北川成立羌族自治县，舅舅一家都成了＂蛮子＂，我也再没听过关于＂蛮子＂的故事了。

从火塘这一屋上楼，就到了楼顶，有木护栏，不危险。不过这还不是楼的最高处。最高处在上楼顶那一头，就是那常被人说起的羌寨碉楼。

羌寨的碉楼是四棱锥形状，由下向上逐层向内收缩，只是最后并未收成一个尖顶。在我们站的楼顶一侧的碉楼还有三层高，三层都有方形的的窗口，而前两层还各有一个露台。这锥形的碉楼内部很窄，不住人也不堆放物品，是用来观察瞭望的。

羌寨碉楼，也许并非简单指院落建筑中这锥形的突出部，而是指整个以石材构成的建筑，因为整体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具有极好的防御性，所以就叫碉楼。那锥形突出部也不是每个石头院落有，据说是富有而地位高的人家才能建。

以最高的碉楼下来后，又去了另一个院落的楼顶，看到那高高耸立的石墙上，不仅有窗户，还有一些小方孔，感觉那是些射击孔，也就更觉得这些石头院落都是碉楼。

这些碉楼，有的租给了景区，有些还有人居住，那些挂在屋檐下的苞谷串，似乎在诉说羌寨中人们的生活，确也给人一种亲切感。

这一路从叠溪过来，都走在羌山之中，这里，算是能真切地感受这个＂羌＂字了，一种顽强，一种抗争，一种力量。

在这楼顶上还看见了寻找了半天的独木梯，就是在一棵粗大的木头上，砍出了若干个台阶。这木头应该很结实，不然能承载多大的重量。

这独木梯是一种智慧，那锥形的碉楼更是一种智慧，虽然遭遇过多次地震波及，但依旧没有被损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