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名字里含有“峪”,上初中才明白它的意思应拆字读“山谷”——两山间低凹和狭窄处,多有溪流经过的地方。我们村就坐落山谷中,我家就处在南山脚下,与我家并排着的共有七户人家,都是同性的本家。出门仰头只能看见山,初春的风摇晃着满山的苍翠,携着泥土的芬芳掠过小巷,把第一缕和煦的温情带给我们每户人家。</p><p class="ql-block"> 近乡情更怯</p><p class="ql-block"> 周末回老家看父亲,下午准备回城。走出家门,老公说:“今天怎么没看着站街头的?”我附和着也感觉如此。</p><p class="ql-block"> 想想我妈妈在的时候,我家就是邻里的根据地,几乎每次回家,拐进小巷就会看到几个人聚在我家门楼前摔纸牌,老远就能听到吆三喝五的争论声。如果是这样,大多因我父亲引起,父亲是“偷牌”高手,一张好牌一场下来能用几次,只要被发现就会挣得面红耳赤。车经过我家门前他们几乎都没空理我们,只盯牌桌,怕一不留神父亲又搞鬼。这样的场景几乎天天上演,他们却乐在其中。自从妈妈两年前去世,回家偶尔见他们打过几次牌。紧接着,生病的接二连三,现在七户中落单的老人两个,三位坐上了轮椅。现在回家再也见到他们聚堆打牌的场景,再听不到吆喝声。有的只是三两人依着墙根话家常,或独坐在各家门前。</p><p class="ql-block"> 春日的盎然生机却没有唤醒小巷往日的生机活力,落日余晖拉长的是他们孤独的身影。回家再拐进小巷,总有那熟悉的面孔热切的盯着车移动,我想应该是只要听到车喇叭响,他们准能判断谁家孩子回家了。每次拐进小巷就有“情怯”的感怀,也许是不忍直视那份迷离的眼神,那是他们对儿女殷切的期盼吧!</p><p class="ql-block"> 拐进小巷,放慢车速,摇下车窗,眉目含笑的与每一位邻里打着招呼是我每次回家顺理成章的事。这一招一呼不正是乡情的过渡与延续吗?</p><p class="ql-block"> 已是黄昏独自愁</p><p class="ql-block"> 调转车头,经过家门口父亲喊住了我,我停车打开车窗问父亲什么事。父亲高声说:“你大奶奶喊你!”</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我刚调转车头时,我们已经看到从我家东边走来的颤巍巍老人:后街大娘正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西边邻居大奶奶。父亲不喊我我也正想下车打招呼。七户人家从东往西数我们是第二户,大奶奶是第六户。</p><p class="ql-block"> “恁姐呀!——”</p><p class="ql-block"> 走在斜坡上的大奶奶急切的边喊边从轮椅上站起来,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我回应着下车,急走两步窜到她身边,一手搀起她,一手从大娘手里拖过轮椅,挪到我家门前的平地上,我又重新把大奶奶安放在轮椅上。大奶奶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我的手,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看得出情是那样的真,意是那样的切。我的眼眶也润湿了。</p><p class="ql-block"> 大奶奶是最早落单的,老伴已去世多年。她只有五个闺女,中年时就死了三闺女。平时与我妈妈走的最近,所以我每次回家几乎都与大奶奶碰面。可因为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她从此坐上了轮椅。因为没有儿子,只能轮流在四个姑娘家生活。见面的机会少了。两年前我妈生病,期间大奶奶只回过一次家,与我妈妈也就只见过一次面。直到妈妈去世再无相见。邻里间那份不了情愫一直让大奶奶痛苦的思念着。两年来,我见过大奶奶几次面,每次她都泪眼汪汪,我知道那泪水中除了对我妈的思念还有对自己晚年漂泊的无奈。今年春节就在文登四女儿家过的。这次去,一住就是四个月。环境的陌生,住楼的闭塞让她倍增漂泊之感。</p><p class="ql-block"> 她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的双手也合握住她的手,泪水已模糊了彼此。奶奶言语中道尽熟悉的人和事,嘴里虽夸着女儿们贴心的服侍,但掩藏不住对乡里乡亲的想念。毕竟根在乡村。黄昏的霞光散落一地,照在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我抽出手擦着大奶奶脸上的泪痕,似乎哀愁已堆满她的脸。紧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体温,此时我的心好痛。心里默念:“本已岁月黄昏独自愁,不可再经风和雨。”</p><p class="ql-block"> 无处话凄凉</p><p class="ql-block"> 七户家的孩子年龄相仿,除了大奶奶家三姑和我哥哥仙去,现在都已中年,各有各的归宿,都是忙人。我可能是最没出息的一个,没有特殊情况周末是一定回家的。</p><p class="ql-block"> 进入四月,面朝大山,春暖花开。路上,买上了一桶红彤彤的草莓果,吃过午饭迫不及待的吃上几颗,甜中带着丝丝清凉,沁人心脾。就是这一桶草莓就聚拢了一巷的乡情。</p><p class="ql-block"> 从东数第三户是坤叔家,最西一户是恩叔家,去年身体相继患病都坐上了轮椅。我出门倒垃圾看到恩叔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我简单招呼一声,急忙跑回家捡了一捧又红又大的草莓送到他面前,恩叔哆嗦着双手边客气推托边接过草莓,在我的催促下吃下一颗,不经意间发现他把剩下的装进口袋。我惊异的看着他,发现他眼含热泪,哆嗦着双唇,大颗大颗的眼泪流在脸颊上,在那张皱纹密布、因病痛变形的脸上,铺陈成一片水光。恩叔有三个女儿,都很孝顺。可是自他生病以来,他每次见到我都是哭。仿佛对命运的不甘心。我正挽起他的手安慰着他,咕噜噜的声响传来,寻声望去坤叔正坐着轮椅自西而来,我正热情招呼着,恩叔在我耳边说:“这巷子里三辆轮椅了。”</p><p class="ql-block"> 此时笑容虽挂在我脸上,可是我的内心无比凄凉——我的父辈们已老去。我转身跑回家,提出了整桶的草莓。东一家西一户,像当年他们哄我们一样,捧上红彤彤的草莓,聊表心意。看到他们苍老的容颜笑意盈盈,我的内心有了些许的安慰。</p><p class="ql-block"> 夕阳无限好</p><p class="ql-block"> 七户中四爷爷和四奶奶年龄最大,他们家两个儿子,都是极孝顺的。</p><p class="ql-block">每天儿孙绕膝,尽情享受天伦之乐。附近十公里内有两个大集,四爷爷有一项嗜好,每到附近逢大集必去逛一趟。据说集市的“露天大饭店”是必光顾的,有时不为吃大鱼大肉,即使喝上一碗豆沫也是极爽的。</p><p class="ql-block"> 四爷爷已85高龄,以前都是自己骑自行车去,现在他家的两个叔差不多两天就得带着他去赶集,无论多忙都得风雨不误。</p><p class="ql-block"> 两周前回家,父亲告诉我四奶奶腿疼,卧床不起了。我带了点东西去探望。无限感慨,看来真是年龄大了。即使这样,四爷爷赶大集依然风雨无阻。我真庆幸我父亲不像四爷爷,父亲也是83岁了,如果也有这样的嗜好好,我真得没有时间陪同。还好,父亲的爱好老三样:喝酒、喝茶,吃肉,这是最容易满足得要求。活动范围仅限于家门口坐坐。我由衷佩服他们家两位叔叔让近黄昏的老人感受到“夕阳”的无限美好的日复一日。</p><p class="ql-block"> 我的左邻右舍都是我的族人,我的亲人。撇开中年人的所谓繁忙,常回家看看:看看曾经的小巷、衰老的父母,聊聊家里的大事小情,听听熟悉的虫鸣和乡音。在我看来,这就是魂牵梦萦的家的魅力。因为我是一颗山下草,离不了故乡泥土的滋养。</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