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蓬风 ”与“轧闹猛”

沙里（苏）

市井记事许民荣（原创） 一直有老话说无锡人欢喜“一蓬风”，欢喜“轧闹猛”。今年又着着实实领教了一回！ 春节期间，儿子一家三口，回无锡过年，闲暇出去逛逛，他们居然首选南长街，隔天又去了惠山古镇。回来，我问他们印象如何？答曰：人太多，人太挤，无锡人真的是“一蓬风”，闹猛倒是蛮闹猛噶，就是人太轧了！ 无锡人的“一蓬风〞，由来已久。 窃以为，可以追溯到二千多年前，正月初九泰伯庙会，人们“一蓬风”地涌去梅里（即勾吴国）。我小时候，距今要有七十来年了，也跟着家里大人去“轧”过“闹猛”，印象中就是乱哄哄的勿勿少人聚在泰伯庙里和庙前东西大路上，走路都要当心被别人踩掉鞋子，真的是在人缝里轧来轧去，用个成语叫“摩肩接踵”。 现在，我虽已近八旬，但前不久，也趁全市地铁、公交免费乘坐的机会，跟人家“一蓬风”去轧了一回闹猛。那是春节假期最后第二天，免费乘了地铁4号线，在刘潭站换乘S1线去了一回江阴。 车厢里，一站比一站人多，到一站，下车人少，上车人多，到后来个个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人，可以用“几无插足之地”来形容。到了晚间，看电视“无锡新闻〞报道：那一天，地铁S1线载客量达到了132万人次，鬼鬼郎的当！ 也是无锡电视台报道的，记者采访鼋头渚公园的一位工作人员，赏樱期间，日入园人数最高曾经达到12万人次！那个人说，今年开通了地铁江阴线，估计来赏樱的人数比往年还要多。 再有一例。今年3月24日，无锡马拉松开跑。据报道，2024无锡马拉松盛况空前，共吸引了265920名选手踊跃报名，人数再创新高，更是刷新了中国马拉松单场赛事报名人数纪录，成为国内马拉松赛事的新标杆。 恕我寡闻，仔细搜索，才知道现在的马拉松赛事花样多，尽管还要缴费。马拉松赛事搞得无锡人“一蓬风”地去“轧闹猛〞。原来这个赛事还分：全程马拉松、半程马拉松和4公里欢乐跑。 2024无锡马拉松中，共有141983人报名参加全程马拉松，106717人报名参加半程马拉松，另有17220人选择4公里欢乐跑项目。 后来，“全马”仅有3%的中签率！人们形容堪比买彩票！瞧瞧，无锡人的“一蓬风〞有多厉害！ 3月24日上午7时，无锡马拉松鸣枪起跑。3423名选手“破三”，创造了国内单场赛事的新高度，何杰以2小时06分57秒的成绩完赛，刷新了中国马拉松纪录的同时，也将中国马拉松首次带入“206时代”。 跑友最年长者85岁，最小年龄仅7岁。赛事中，沿途有38.5万名观众呐喊助威，可见“轧闹猛”的阵仗了吧！ 据《无锡方言辞典》（项行编著）解释：“一蓬风”，“像风一样，形容速度很快。许多人乱哄哄地同时行动。” 查看《现代汉语词典》：“轧闹猛”：凑热闹。“轧”：挤，拥挤。又作“碾”义。“轧闹猛”如果换一种说法，可叫“凑热闹”。两者意思非常相近，但是“凑热闹”难以说尽“轧”字的精妙之处，它不是一个“凑”字可比的。 在我的记忆中，无锡人“一蓬风”，欢喜“轧闹猛”的事儿印象深的，还可以举一些。 我的集邮本里还保存着一些当年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发行的体育彩票，是那种卡片式即开型的。 那活动在无锡老体育场（现在叫体育公园）举行售买活动。特等奖奖品是“桑塔那”小轿车。噶噶辰光，无锡城里还只有少数人有私家车，开的就是“桑塔那”。 二元钱买张彩票，就有机会得到一辆小轿车，这个奖品太有诱惑力，这个活动太吸引人了！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加上宣传车在城里城外四处逛游，高音喇叭喊得咣咣响，搞得无锡几乎人人皆知，于是无锡人开始“一蓬风”，齐刷刷、乱哄哄地涌向老体育场。天气又蛮热，人又多，人们挤来轧去，弄得额角头上汗滋滋哩。 其它的，例如，卖茶叶蛋的、卖棒冰的、卖茶水的，那时瓶装水好像还不行（读han，流行的意思），也聚集在老体育场周围。那个闹猛势头，无锡老体育场已经好几年没有如此出现过了。 再过了几年，那种老式即开型卡片式体育彩票因为容易舞弊等原因，也就消声匿迹了。 无锡老体育场“轧闹猛〞的事儿还有，是市公检法举行公审大会、枪毙犯人的时候，会有成千上万人凑热闹，阵仗也是蛮大的。 说到刑事案件，就会想起当年轰动无锡城的邱MC（音）C人案。 事情大体上是这样的。那一年，住一里街的邱，去S了住后祁街的女朋友后，逃逸。这下子，犹如捅了无锡人的“马蜂窝”，无锡人“一蓬风”地涌向一里街，再走顾桥下，拐上江阴巷，走青石路，穿小巷弯里曲绕地转到后祁街上，噶噶辰光，春申路可能还在图纸上，还没有建设咧，人们想看看现场。 来“轧闹猛”的还有从县区乡下来的农民，他们不惜放弃每天“学大寨”的劳动工分，来城里看个闹猛。 那几天，从一里街到后祁街，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有东张西望寻寻觅觅的，也有三五成群窃窃私语的。你想想，噶噶辰光传到远郊乡下的竟是：城里有个姓邱的，S人了，从一里街杀到后祁街！你说，这咸话夸张得吓人不吓人，凶手竟然S了两条街的人！ 马山人也是欢喜“一蓬风”“轧闹猛”的。 1971年，春天，油菜花开时节，马山公社耿湾大队秦巷生产队，一个痴子秦敬某发病，手持果树嫁接刀连伤几人，还在秦履峰一个山包上用石头筑垒，叫嚣有人要害他，挥舞刀具，威胁过往人，还扬言要S谁、谁……正应了一句老话：油菜花开痴子忙！ 当时，马山人，包括上山下乡在那里的无锡知青、下放干部，也“一蓬风”地去看“闹猛”，路上人来人往，好不闹猛！ 所谓“闹猛”，实在就是城里乡间大事。 比如，2010年、2011年、2012市政府连续三年组织举办了“中国（无锡）吴文化节祭泰伯典礼”活动。该活动规模宏大，出席人员来自海内外，典礼隆重，除了宣读祭文，还表演了祀礼鼓乐。下面抄录2011年的祭泰伯文。祭泰伯文维公元两仟零十一年四月十日，时在清明，岁次辛卯。至德陵寝，祥云缭绕；泰伯金身，咉日初耀。无锡人民、至德宗亲、中外嘉宾，云集祭告。旗幡招展，鼓乐喧阗。泰伯居歆，万人祝祷。辞曰：周原发轫，卷阿风飘；断发随俗，袒身文藻；开渎理水，农桑赖导；筑城劝业，黎庶有靠；齐民以德，施政以道；建邦立国，勾吴其号；荆蛮旧域，文明辉耀。万里南奔，三让义高；史称至德，功追舜尧；邦重教化，众沐熏陶；国势隆盛，民生丰饶；世风朴厚，敦睦慈孝；畜德体仁，躬行任劳；泰伯精神，万世瑰宝。谒陵祭祖，同申襟抱；仰承丕德，箕裘克绍。科学发展，康庄大道；创新转型，率先领跑；厚生普惠，雨润林茂；文化振兴，千帆弄潮；幸福无锡，焕彩新貌。伏惟尚飨。 显格，结棍（无锡方言：好的、挺棒的意思）！据说这是楹联专家袁先生的杰作。 祭泰伯典礼活动，吸引了梅村镇周边的无锡人，除了从城里赶过去的，还有鸿声、坊前、甘露、荡口、硕放、后宅，乃至从常熟、望亭等地“一蓬风”涌来的人，大家都要“轧闹猛”见见世面。 除此之外，在无锡，几乎样样末事都可能引来“一蓬风”。比如，穿衣服，一种衣服款式出现，如果入了无锡人的法眼，噶末，不要几乎辰光，街面上就会出现好多好多人穿着那种款式的衣裳。 玩”的方面也是这样，无锡人叫“白相”。当年，在梅园公园马路对过，开办了一个游乐场：“太湖乐园”。至今我还保存着一张“太湖乐园”的门票，编号№ 0082878。门票价格18元。那时的18元，抵得上一个青年工人半个月工资。 门票上写明可以白相的项目蛮多噶，有过山车、赛车、激流乘骑、碰碰车、碰碰船、单轨车、猴岛、荡龙船、摩天轮、射击馆、旋转椅、木马、八卦城、儿童世界、水上世界、奥秘世界、星际世界共十七个项目。 一时间，无锡人又“一蓬风”地去了，个个项目入口处人满为患，排队，排队，再排队。人们以抢先玩过“太湖乐园”为自豪。 “吃〞，也是如此。 当年杨乃武，就是说书人所说的《杨乃武与小白菜》里的杨乃武，由京师往南去杭州时，路过无锡，船停歇在北门大桥下（现在叫莲蓉桥）。 大桥下、长安桥、游山船浜，那里是水运码头，南来北往船只聚集的地方。那里有一家面馆叫“拱北楼”。杨乃武上得岸来，在拱北楼吃了一碗面，被店主认出来，奈末好了，不知道是其他吃客传出去的，也不晓得是店老板故意说出来的。 会做生意的全是精明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商机，来看杨乃武的无锡人勿勿少。其实杨乃武早已乘船走了。 那几天，无锡人“一蓬风”陆续来“拱北楼”轧闹猛，有铜钱的，还指明要要吃一碗杨乃武曾经吃过的那种面，袋袋里没有铜板的，就东看看西瞧瞧。一时间，拱北楼生意好得不得了。 无锡人不光爱吃面，还欢喜吃馄饨，尤其是欢喜吃手推馄饨。 老底子的无锡城里有一家“过福来”馄饨店，它的出名要提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辛亥革命人士吴稚晖。 吴稚晖，原来是武进人，小辰光养在江尖渚的娘舅家长大的。后来参加了同盟会，参加辛亥革命。 他每次回无锡，都要到“过福来”去吃手推馄饨，为此引起轰动，加上无锡地方小报的报道，“过福来”从此名声大振，弄得无锡人又是“一蓬风”，慕名前往者络绎不绝，“轧闹猛”的人几乎踏破了“过福来”的门槛。 现在，江尖渚改造成了江尖公园，里面还保留看一处三间门面大小的吴稚晖纪念馆。 据萧国桢老师著作《.无锡杂谭》介绍，过福来馄饨店创办于清朝同治三年（1864）秋。地点在城中县下塘（今新生路）斜桥下。店名“福来”，店主是过金和。因为老板姓过，所以大家都称呼它为“过福来”。 后来，由他的孙子过相森（1889一1924）继承。 “过福来”的经营特色是：精心选料，专心操作，热心服务。1916年，“过福来”迁至大市桥闹市区，在“浴德池”隔壁。1943年前后，吴稚晖等政界、商界人士都是店中常客。由此店里生意愈加红火。1956年4月，“过福来〞被公私合营。1957年5月，“过福来”与“怡丰热酒店”合併经营。1962年中山路拓宽，“过福来”迁到城中公园后门营业，改名“锡光馄饨店”。1966年，由于手推馄饨皮子出货慢，改为机制皮子。1968年，迁到西门外工农兵广场（五爱广场）。 如今，“过福来〞改名“福禧手推馄饨店”，落户在朝阳菜场内。中央电视台“舌尖上的中国”节目曾经介绍过它。 金庸先生也是懂“轧闹猛”的。金先生有一句名言：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金先生的话用在“卜岩”先生身上，正是恰当不过了。 “卜岩”是个笔名，他原来的名字叫曹桂宝，有时也写成曹贵宝，是拱北楼面馆的一个捞面师傅。他的出名是在当年那个火热的夏天。 那个时候，拱北楼面馆已经移址崇安寺，门前是一块空地，空地东边是“一副”，西边是“新华书店”，南边是人民路，马路对过是三阳南北货店（现在叫“百盛”）。 那年九月的一天，在拱北楼前面的新书书店东山墙上，贴出来一张大字报，标题是：《不要责难无罪的学生》，大字报下面署名：卜岩。 这张大字报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时间，无锡人“一蓬风”地看大字报，“轧闹猛”。拱北楼面馆前面那块空地上挤满了人，连人民路上也站了好几排人，弄得过往的自行车难以通行。晚来的人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听前面的人高声朗读大字报的内容，再远一些的，只能凑个热闹，听个响声。 卜岩就是因为这张大字报而出名，后来，年纪轻轻才25岁（虚岁）的他当上了无锡“主力Z”的首任总SL。 我们还是回到南长街上来吧。短短南长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我曾经骑脚踏车上班落班走了一年，噶噶辰光除了从南长桥到跨塘桥一段“闹猛”一点，其他地段是不闹猛的，现在却闹猛得不得了。 它的闹猛见证了无锡城市的发展。相信，未来的无锡一定还会有新的闹猛之地出现，无锡人照例又会“一蓬风”地前去“轧闹猛”格！ 祝福无锡！ （完） 2024年3月23日起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