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战场上两头野猪的故事

孙铭

　　机场候机时，在电视里看到一段朝鲜战场上美军击毙野猪的画面，头脑中一下子“冒出”了另一个与朝鲜野猪有关的故事。回京后第一件事，先回看电视，再找出另一个野猪故事的全文……。

　　电视剧《冰雪尖刀连》，7连在长津湖战役中执行穿插任务，途中饥寒交迫的战士们在一个冰雪密林中小息。伍万里私下跑出来给同志们找吃的，见到一只野鸡，伍万里奋起直追。就在野鸡即将到手之际，突然窜出一只凶狠的野猪……

　　伍万里狼狈不堪的与野猪搏斗，肯定打不过啊！只能跑为上，慌不择路的逃避中，迎头撞上两个美国侦察兵。这朝鲜野猪也挺够意思，立马调整目标乱咬敌军，混乱中美国兵开枪打死了野猪……。伍万里和战友们消灭了美军侦察兵，缴获了野猪。回到连队的伍万里肯定被臭骂一顿，可7连战士每人分得一小块生野猪肉，因为不能生火，只能生吃鲜野猪肉，但也算是渡过了一个难关，部队能以继续执行任务……。

　　看着看着，不由得感叹！真佩服编剧和导演的“政治”敏感度，这里是美军而不是志愿军开枪打死了这头“朝鲜野猪”。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认为吗？因为，从这里我联想起了另一个发生在朝鲜战场上的“野猪事件”。

　　在原12军野战医院二分院文书文焕若的《战勤之歌》中，有这么一个章节：“政策出200斤高粱米”。我原文照搬如下（黑体字是我添加的注释）：

　　1952年12月的一天（12军在上甘岭的战斗结束于12月15日，野战医院二分院有个10人的医疗小分队在上甘岭参战），孙瑞发所长（12军野战医院二分院于1952年年初改为12军医疗二所）发现化验员庞一鹤（于1952年4月入朝到医疗二所）好几天都在忙化验（三年的化验单序号排列到No.17503，上甘岭战役救治转运伤员3000多人），这种过度的脑力劳动，是要出差错的，便叫一鹤出来与他下跳跳棋，轻松轻松，换下脑筋。一鹤听了很高兴，便与所长一起走到松树石块下，与所长走棋。你一着，我一步，专心致志，愉快地下起棋来，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听见对面山下一声枪响，才停止对弈，跑去观看。

下山几步，便见谢增福（护士）跑来说由于大雪封山，一头肚内有七个小胎的大野猪遍山觅食，被朝鲜农民一猎手追赶出来，慌不择路，窜到护士班住地（当年修建的战壕在大雪后，往往深度会达两米多，一般野兽误入后，根本就不可能再跑出去，只能顺着战壕跑）。东冲西撞，弄得桌翻凳倒，医疗器材设备散落一地，护士班值班几位女同志，没之奈何。幸好通讯员张二成提枪赶到，对准野猪头部一枪，脑袋开花，才倒下去。马管理员十分高兴，便叫炊事班曾国华（面上有白麻子）副班长派人抬到炊事班进行宰杀，清炖红烧，为同志们改善生活（那时能吃到红烧肉可不容易啊！停战以后部队的生活才有一定的改善，但是医疗二所的住所，仍然坑道和茅草房）。所长听了，教护士们先把医疗器材整理好。

朝鲜猎手顺着野猪逃奔雪印脚迹，追至护士班的住地，看到地上血迹，便知野猪已被杀了，便要索取一半的野猪肉。但护士长廖冠颖不同意，朝鲜猎手跑到炊事房内，生吃了一个小猪胎（《冰雪尖刀连》中志愿军生野猪肉都难以下咽，这人竟然能生吃猪胎），回去便找到军司令部告状，要求解决（咳，只能认为这是朝鲜少有的无脑人）。军司令部派民运干部了解情况，解决此事。得知野猪的确是朝鲜猎手在大山发现后追赶下山，跑到医疗二所护士班的。并从朝鲜翻译官那里了解到朝鲜的乡规民俗和中国东北区一样，围场打猎，追杀出来的飞禽走兽，实行见者有份。因此，医疗二所击毙的野猪，应分一半给朝鲜猎手，不应全部享受。情况汇报上去后，军领导认为，到了朝鲜，应该遵守朝鲜政府的政策法令，遵守朝鲜的乡规民俗（朝鲜乡规民俗优于《十条纪律规定》），不能给中朝伟大友谊蒙上一层阴影，要求医疗二所赔偿高粱米200斤（当时只有高粱米），并由医疗二所派人，跟随军司令部参谋一起，在朝鲜江原道、金城郡、花岚里（这里地址好像有误）等人民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带领下，向朝鲜猎手赔礼道歉。

人民军队的群众纪律是严肃的（当年医疗二所执行纪律是非常严格的，因为几乎没有住过民房，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可能的扰民。甚至部队烧水的燃料、包括大量的木材，几乎都是来自国内，为补充燃料木的不足，医院也会经常派人漫山遍野的捡拾自然掉落以及美军炮弹炸断的残枝，但绝对不会砍伐树木）。孙所长接到指令赔偿的的通知后，除了承担此事件的政治责任外，派医生（大概是胡克高）和两名担架班战士，背上高粱米，去了结此事外，丝毫没有怪罪下级哪一位同志做得不对（当领导的肯定要为下属担责），批评人。只是说：同志们，以后与群众打交道（接触的朝鲜群众都与求医问药有关），要注意党的政策和志愿军在群众中方方面面的影响。而文教、文书（文焕若）和护士同志，为此事更增加了对领导的尊敬和爱戴。

　　抗美援朝我入朝参战的志愿军，不但有严格的战场纪律，还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制定有明确的群众纪律。入朝前朝鲜大使倪志亮就已经报给中央一个《部队进入朝鲜应注意事项》，细节总计11条。

　　志愿军13兵团于1950年10月19日，最早踏上朝鲜土地，开始了在异国他乡的战斗。战争初期，志愿军13兵团的六个军（38、39、40、42、50、66军）30万人就相当于整个志愿军。入朝不久后，志愿军的最高指挥部与13兵团的指挥部极其罕见的合并为一。这一合并意味着13兵团就仅仅成为了志愿军的一部分，而志愿军的最高领导层由彭德怀担任司令员兼政委。

　　第三次战役结束后，志愿军13兵团38军根据朝鲜战场的实际情况，又制定了一个《十条纪律规定》。这十条部队的纪律规定，写得非常具体，使我军指战员在与朝鲜群众的接触交往当中有一个行动准则，起到非常好的规范作用。同时也强有力地说明了我军立足于人民、爱护人民，对当地人民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发现13兵团38军的《十条纪律规定》，更加具体详细，执行效果非常好，就批示《志愿军报》全文报道，并要求志愿军部队普遍遵守执行。

38军发的十条部队纪律规定如下：

一、尊重朝鲜人民，要当成自己父母兄弟姐妹一样看待，严禁调戏、侮辱妇女；

二、尊重民情风俗，打扫室内外清洁，驻地要挖厕所，严禁随地大小便；

三、住房子要商量，不准强住，不得全部占光,要照顾对方需要，对群众东西，不论有无房主均应妥加爱护、保管;

四、借用家具、木料、铺草要爱护，用后要还，损坏要按价赔偿;

五、雇请向导民夫要按规定付给工资，态度要和蔼，严禁打人骂人，不许随便要夫抓差;

六、不拿群众任何东西，不拿杓子，不拿群众的黄烟、酱菜；

七、借粮食、柴草要分清对象，遵守规定，经过一定组织，按数付给柴票粮票，严禁翻箱倒柜，一扫而光;

八、买东西要说服教育，获得物主允许，严禁强买贱买;

九、宣传教育群众，欢迎群众回家，在可能情况下，自动召开群众会议，宣传我军胜利，揭发美李匪帮罪恶，提高人民觉悟;

十、关心群众痛苦，告诉防空办法，并应积极协助隐蔽粮食物资；加强管理，做饭烤火不得疏忽大意烧毁民屋。

　　最后简单概括一下12军野战医院二分院：二分院在重庆合川组建（参见：为战而生--组建12军野战医院二分院）；1951年3月入朝，首战第五次战役（参见：为战而生(二)--第五次战役中的12军野战二分院）；10月参加金城阵地对峙战（参见：为战而生(三)--金城对峙浴血三八线）；1952年年初改12军医疗二所，10月底参加上甘岭战役（参见：为战而生(四)--12军鏖兵上甘岭）；1953年1月转战朝鲜东海岸元山；1954年4月，12军全军回国，而12军医疗二所（副所长邵书凯、王星明、文兴惠、王良才等人调到军部及其他直属单位，廖文君调回国上学进修深造……）整编制调入志愿军后勤司令部二分部，改番号为“3205机动医院”，继续留守朝鲜，直到1955年10月才奉命回国。

在朝鲜近四年的时间里，野战医院二分院（习惯用第一名称）除换防途中偶尔会住当地民房中转，其他所有时间，驻地都是在大山深沟密林，住在战地坑道和自建茅草房中。除了在非战时状态会给一些上门的老乡看病，几乎没什么机会接触当地群众。然而就这样，还被朝鲜群众追上门，稀里糊涂地违反了一次群众纪律。可是，我从没有听老爸有过任何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