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山水田园诗鉴赏（二）

平

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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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把握意象，体味意境（下）

2、特殊意象的含义

1）、鸟

上一篇中的“常见意象和意境·系列之三＂，阐释了鸟在山水田园诗中主要是逍遥容与、自由自在的象征。陶渊明笔下的鸟，除了有自由快乐的飞鸟意象外，还有受困牢笼的羁鸟意象和日暮还巢的归鸟意象。

受困牢笼的羁鸟意象，如，东晋·陶渊明巜归园田居》（其一）：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亩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这首诗主要写诗人对自己误入仕途的追悔，庆幸自己终于看破红尘回归自然，过上了田园生活，表达诗人对隐居山林田园生话的无限向往。

前六句写诗人归隐田园的缘由。

诗人从小就没有迎合世俗的性格，天性就热爱山川田园。“误＂字显示出诗人对进入官场的悔恨和痛恨。借用“尘网＂指代“仕途＂，足见他对钩心斗角的官场极度厌恶。“三十年＂是虚数，说明时间之长、痛苦之深。

“羁鸟＂，即笼中之鸟；“池鱼＂，即池塘之鱼。这两句是诗人自比，说明他渴望摆脱官场束缚、回归田园、获得自由的迫切心情。

中间十句描写诗人回归田园的闲适生活。

诗人在南边的山野开垦一片荒地，抱守自己的愚拙回归园田。方圆有十余亩的宅地，八、九间草屋。榆树柳树的绿荫笼罩于屋后，桃花李花竞艳于堂前。抬眼望去，依稀可见远处的村落正升起袅袅炊烟。狗在深巷里吠叫，鸡在桑树上啼鸣。

“方宅＂“草屋＂“榆柳＂“桃李＂“村落＂“狗吠＂“鸡鸣＂，远景近景相互衬托交融，动静结合，有声有色，显现出一幅恬静而幽雅、优美而和谐的田园生活画卷。

居住环境的优美衬托出诗人心满意足的情绪，字里行间流露出诗人内心的宁静。

最后四句点明诗人回归田园之后的精神追求。

归隐田园后，诗人没有了官场纷杂事务的束缚，没有了世俗应酬之事，在自己虚静的居室里生活得很是悠闲。

最令人愉快的是，从此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长久在官场牢笼中的生命，如今终于返归于自然了。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轻松愉悦心情，自然地流露出来。

鸟本来属于自然天空，即使它生活在金丝笼里，没有为食粮奔波流离的艰辛，但这又怎么可以比拟在天空中飞翔的快乐，在此，我们从反面感受到了生命自由的珍贵。

日暮还巢的归乌意象，隐喻了田园诗人对精神家园的留恋和皈依。如，东晋·陶渊明《归鸟》（其二）：

翼翼归鸟，载翔载飞。

虽不怀游，见林情依。

遇云颉颃，相鸣而归。

遐路诚悠，性爱无遗。

这首诗主要描绘了鸟儿归巢的情景。

归鸟翩翩自在的翱翔，它们并不渴望远游，但每当看到树林，便渴望栖息。它们在云间上下翻飞，鸣叫着相互应和，唱着歌返回巢中。尽管路途遥远，但鸟儿对树林的喜爱之情并未减少。

诗人通过这样的描写，表达了鸟儿对养育它们的树林的无限依恋的深情和归属感。归鸟的形象，反映了诗人自己仕宦在外时的感受，尽管感到有所约束，但仍保持对自然的热爱，不愿放弃这种性情。

全诗运用比喻手法，喻示诗人对自由生活的向往与追求，以及亲近自然、回归自然的心志，也即对精神家园的留恋和皈依。

总之，鸟是自由的飞翔，也是倦怠后的安然栖息。如果现实的生命可以在欲奋发时则心想事成，欲恬退时则无牵无挂，该是何等美好的境界。我们在此看到了缠绕在诗人笔端的情怀和志趣，闲适容与，高洁脱俗。

2）、菊花

菊花清丽而淡雅，芳香袭人，而且欺霜傲雪，艳于百花凋后，不与群芬争列，一直受到文人墨客的青睐，在诗词中常常是坚强品格和清高气质的象征。诗人借菊花来寄寓自己的精神品质。

3〉、东篱

象征培育菊花的地方。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写了很多咏菊诗，将菊花素雅淡泊的形象与自己不同流俗的志趣联系在一起。他的人品和精神风貌为后世文人所仰慕，于是，历代文人便用“东篱＂来表现辞官归隐后的田园生活或娴雅的情致。

如，东晋·陶渊明巜饮酒》（其五）：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隹，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前四句写诗人摆脱世俗后的感受。虽然居住在人世间，但是却远离了车马的喧嚣。为何能有这样的心境呢？因为内心摆脱了世俗的束缚和志存高远，自然就会感觉到平静。

偏居一隅的洒脱，静谧祥和的生活，表现诗人鄙弃官场，不与统治者同流合污的思想感情。

中间四句写南山的美好晚景和诗人从中获得的无限乐趣。诗人在东篱之下釆摘菊花的时候，悠然间一抬头，看见了远处的南山。山里面的空气和傍晚的景色都特别好，眼睛里看到的都是美景，耳边听到的都是归巢乌儿的欢叫。

这种心境和心志大有逸然自得之感，写出了诗人远离政治之后的坦然，表现诗人热爱田园生活的真性情和高洁人格。

最后两句是议论抒情。诗人从飞鸟、南山、夕阳、秋菊中悟出了人生的真正意义：不应该汲汲于名利和被官场龌龊玷污了自己自然的天性，而应该回到自然中去，去欣赏大自然的无限清新和生机勃勃。

“忘言＂即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安闲的田园生活才是真正的人生，这种人生的乐趣，只能意会，不可言传。

这首诗反映出诗人悠然自得的心境和对宁静自由的田园生活的热爱，从而反衬出对黑暗现实的鄙弃，以及回归自然的人生理想。

4）、竹

竹亭亭玉立，挺拔多姿，坚定顽强，不屈不挠，不畏逆境，蒸蒸日上，以其“遭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长茂＂的品格赢得了诗人们的喜爱和称颂。

如，宋·苏轼的巜於潜僧绿筠轩》：

宁可食无肉，不可使居无竹。

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医。

旁人笑此言，似高还似痴。

若对此君乃大嚼，

世间哪有扬州鹤？

於潜僧，字慧觉，在於潜县南二里的丰国乡寂照寺出家。寺内有绿筠轩，以竹点缀环境，十分幽雅。苏轼和僧慧觉游绿筠轩时，写下这首诗，来歌颂风雅高节，批判物欲俗骨。

首二句用典。《晋书·王徽之传》记载：王徽之为人高雅，生性喜竹。一次，他寄居在一座空宅中，便马上令人种竹。人问其故，他啸咏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诗人以此来赞扬於潜僧不俗的风度和清骨。

三、四句通过对比，进一步强调了精神和美德的重要价值。食无甘味，最多不过是“令人瘦＂而已，而人无松竹之节，又无雅尚之好，那可就“令人俗＂了。这既是对於潜僧风节的赞颂，也是对当时缺乏风节之辈的示警。

五、六句鞭辟入里，指出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是思想品格和精神境界。有了高尚情操，就算是一身清贫，依旧令人敬仰；汲汲于名利，谗言媚骨，便会令人唾弃，以致不可救药。表现了诗人对俗气之士的强烈讽刺和不齿。

末尾四句中，“傍人＂就是“俗士＂，他们对诗人的议论不但不以为然，反而讥笑为清高和迂腐。“此君＂即指“竹子＂。“扬州鹤＂语出《殷芸小说》，故事的大意是，有客相从，各言其志，有的想当扬州刺史，有的想多置钱财，有的想骑鹤当神仙，最后一人说，他想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兼得升官、发财、成仙三样好处。

诗人对“俗士”调侃和反诘：你又想种竹而得清高之名，又要面对竹而大嚼甘味，人间哪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这等美事呢？两种好处不能兼得，多种好处就更不能兼得了？

5）、五柳

陶渊明巜五柳先生传》载：宅边有五柳树，因以为号焉。后来“五柳”就成为隐者的代名词。

如，唐·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

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秋雨初晴，辋川一带的山色更加清新、苍翠、生机勃勃，山间泉水不停歇地潺潺作响。诗人拿上手杖，倚在柴门外，尽情地欣赏美景。

拂面的秋风送来的几声蝉鸣，似说似唱，沁人心脾。夕阳徐徐下落，渡口寂静无声，一缕炊烟，从远处的村落中冉冉上升。正在这时，好友裴迪略带醉意，狂歌高唱，来到了诗人面前。

本诗描写景物有声、有色、有形，体现了“诗中有画”的特点。

首联和颈联写景，描绘辋川附近山水田园的深秋暮色。寒山、秋水、落日、孤烟等富有季节和时间特征的景物，构成了一幅和谐静谧的山水田园风景画。

颔联和尾联写人，形象生动。颔联的“倚杖＂“听暮蝉”，刻画了诗人年事已高和安闲的神态，尾联连用两个典故，诗人把裴迪比作沉醉狂歌的接舆，又把自己比作五柳，生动地刻画了裴迪的狂士之态，也表现了对裴迪高尚品格的高度赞扬。

全诗表现了诗人闲居之乐和对友人的真切情谊。

6）、三径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有“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句子，后来“三径＂就用来指代隐士居往的地方。

如，唐·白居易的《欲与元八卜邻，先有是赠》：

平生心迹最相亲，

欲隐墙东不为身。

明月好同三径夜，

绿杨宜作两家春。

每因暂出犹思伴，

岂得安居不择邻？

可独终身数相见，

子孙常作隔墙人。

注：①卜邻一一选择作邻居。②墙东一一出自《后汉书·逸民传》，指隐居之地。③绿扬一一出自《南史·陆慧晓传》：慧晓与张融并宅，其间有池，池上有二株杨柳。诗人借此旧事表达欲与元八比邻之事。

首联直抒胸臆。先借古代隐士的典故说明诗人与元八志趣相投，都渴望隐逸，不谋求自身的功名利禄。表达了诗人不逐功名，卜邻隐居的志向。

颔联中，“三径＂的典故，形象地写出居所环境之清幽和友人之高雅。“绿杨＂用典突出强调居住环境树木掩映，景色优美。“好同＂“宜作＂用拟人手法，借景物的交相辉映，描写与友人成为邻居后相处和谐融洽的情景。

诗人想象与好友比邻而居的美好画面：明月在天，共照着两家庭院；杨柳依依，将浓浓的春意洒在两家院心。情景交融，充满诗情画意，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幢憬，充分表达了友情的美好可贵。

颈联用暂时外出尚且期待良侣偕行，衬托长期定居，又怎可不择佳邻？用反问句在说服别人的同时，表达与友人为邻的渴望。

尾联直抒胸臆：我们成为邻居了，哪里只是我们俩总能见面，我们的子孙也能长久和睦相处。不仅表达了诗人喜悦之情，也表达了诗人对两家长久为邻、世代友好的强烈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