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五十五年潘坊路三回故园话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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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2019年3月，我们两次回到知青插队时的顺昌县元坑公社潘坊大队。 日历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难以推辞乡亲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召唤，满怀着再看一眼潘坊（宝庄）的冲动，摆脱了三年疫情的阻扰，我们曾经上山下乡在潘坊，多年同甘共苦的福州知青克服困难，第三次又集体踏上了返乡之路。 　　临行前几天秋雨缠绵，秋雨送走了残留的暑热，送不走我们对故园的绵绵思念。秋雨浇透了群山，浇不灭我们返乡的决心。 　　早几天得到消息的潘坊的村干部与乡亲们朝思暮想，这一天大清早就聚集在村口宝庄公园，望眼欲穿，终于迎来了久别返乡的老知青。 　　竞相牵上亲人的手，互相送上蕴藏已久的问候。 　　欢快的鞭炮声伴随着一颗颗激动的心。 　　鲜红的横幅围拢了久别重逢的知青和乡亲。 　　尽管顿失管控的新冠病毒毫不留情地肆虐过这块深乡僻壤，然而瑕不掩瑜，第二故乡山清水秀，还是那么美。 　　潘坊村，座落于顺昌县名胜古迹演山与宝山夹峙的山谷里。清澈见底的娄杉溪傍村而过，浅浅的溪水无拘无束地流淌，冲刷着溪石，激起一串串涟漪。两岸静静敞卧着我们熟悉的耕地，几天前刚刚收割过单季稻，禾茬犹新。 　　今非昔比，如今农户雇用小型收割机在承包地上收割稻子。　　想当年农忙双抢，众人手执镰刀，挥汗如雨，腰酸背痛，奢望哪一年潘坊这样贫困的典型的山区小地块也能用上收割机。 　　晚秋的宝庄显得清新凉爽。镌刻着宝庄村三个大字的界碑恪尽职守，默默无声地看守着村口，犹如我不事张扬、与世无争的第二故乡。 　　长亭别后起新色，村碑石前来故人。 前年新设计重建的凉亭，年久披满苍桑的村碑，坐待归来的福州知青。 　　村子背后依偎的青山逶迤起伏，仍旧披着郁郁葱葱的浓装，沿山麓层层叠叠比几年前又增添了不少新的农舍，阡陌纵横的小路似曾相识，它们一如既往地清静幽雅。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民，习惯于这种安逸的生活，即使偶尔被勤劳的快递员打搅。水电站进水渠清澈湍急的溪水穿越静静的山乡，把小村平行划分为上下两部分，宛若楚河汉界。 它们就是这样又一次触动我们的感官。 　　走过了许多路，前后55年之潘坊路是磨炼与见证我们人生的路，是当知青插队时想远离，调离后反而思念与亲近的路。 2023年金秋十月，我们这一群老太、老头又踏上了潘坊的土地，亲近感油然而生，第二故乡不在远方，第二故乡就在身旁。 　　莫非是谁偷偷拨快了时光的指针，历尽沧桑的一代知青竟然走到了70岁上下的年头，回第二故乡对于我们来说已经属于奢侈品。岁月摧残了我们的容颜，侵蚀了我们的体质，然而我们的心还是同当年的学堂生。（早期因为不知道各人姓名，农民统称来插队的知青为学堂生，意即学生。） 还有几位知友阻于道远、碍于体质、忙于它务未能同行，让成行者替你们偿还心愿吧！ 　　岁月的长河流经玲珑古朴的山村，也曾翻腾起知青的浪花。1969年1月我们上山下乡潘坊已经过去55年了，虽然往事久远，但是知青插队的共同经历任时光侵蚀，心境变幻，依然没有淡忘，反而一年比一年记忆更加浓烈，沉淀为一种隽永的温馨。 　　闽北山区的四季，冷冷热热，却有插队知青与农友乡亲的情，永远恒温。是那个充满激情，缺少温情的年代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在那艰辛的年代闽北的乡亲容纳了知青，我们至今感激在心。 　　与一茬接一茬的几位村支书愉快合影。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他们之中有的今年也到了退休的年龄，记得我们插队潘坊的时候他还是流淌着鼻涕的小娃娃呢。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蕴含着数十年如一的温馨，一双双热情的手，牵连着永不放弃的友谊。 　　为了表达感恩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知青出资与村两委合作宴请村里的父老乡亲，回顾走过的岁月，赞颂真挚的友谊，珍爱稀缺尚存的老社员。 　　福州老知青与潘坊乡亲们共聚盛宴，是我们第三次集体回到潘坊，知青与乡亲鱼水情的高光时刻。 　　元坑镇的党委书记、镇长和派出所所长等领导莅临宝庄与老知青共同纪念插队潘坊55周年。 　　丰盛的菜肴全部出自宝庄本村娘子军之手。 　　打糍粑是闽北宴席的保留项目。 　　乡愁无声，故园有色。 又来到了备受岁月洗礼，经过一代又一代改建扩建的村口主桥，2010年大洪灾过后重建，它有生第一次才有了大名——紫金桥。在这里难得地留下我们认识潘坊以来三个人的三次桥头合影。每一次都唤醒我们深情的回忆，每一步都踏下我们留连的足迹，每一张令人咨嗟的留影都成为日后炫耀的资本。 好想在桥头再照一张三人合影，遗憾这一次三缺一，但是来的二人仍循贯例，第四次桥头合影。 　　桥上走过劳作出行的社员，走过朝出暮归的耕牛，走过废学务农的知青，走过战战兢兢的下放干部妻女，走出那一年从洪灾中突围的妇幼村民，如今已远离徒步出行、背驮公粮的时代，桥面进进出出的动辄是货车轿车…… 　　桥上的三只“兔子”同一年来到世间，他们今年一起度过了第七个本命年。 　　尽管他们出生在不同的城市和农村，但是共饮数年的宝庄水，知青和农民已经融合为一家亲。 　　潘坊大队更名为宝庄村四十多年了，村里的农舍已经脱胎换骨，基本找不到原貌。唯有建于生产大队时期的旧大队部的楼房依旧还在，它无疑是全潘坊仅存的最有历史的建筑了。斑驳陆离的青砖外墙透露出今昔的繁华与衰落，使我们不免感叹人生。 　　老大队部永远盛满了我们酸甜苦辣咸的回忆，而且那么清晰，它把我们牵回作为知青插队落户的年代。 　　看到它，又想起插队开初我们栖身在这里，是我们人生路上的港湾。 想起当年挤在楼里几平方米大的全村唯一的小卖部，感恩大队会计兼店主额外供应几两白糖、块把洗衣肥皂。 想起同样小面积的大队医疗室里，与赤脚医生商讨能开到什么药，能找到的只有普鲁本辛治我的胃出血。 　　看到它，又想起天天早餐后聚集在大队部门口，边闲聊边等候生产队长分派当天的农活。 看到它，仿佛又出席晚饭后在里面召开的社员大会，或许在传达最高指示，或许在动员春播耕种，或许在布置夏季双抢。 看到它，仿佛贫下中农与知青正在这里开展忆苦思甜教育活动，先尝苦菜野菜，后品大块肥肉。谁承想数十年后野菜竟是会所揽客的特色菜肴，肥肉遭众人避而远之。 　　看到它，仿佛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牛鬼蛇神”被基干民兵营长牵着绳在礼堂台上挨批斗。 看到它，仿佛又听见楼上办公室驻村下放干部漏夜审讯违法村民的严厉吆喝声。 看到它，仿佛又响起巡回电影放映队天黑后放映电影与挨肩擦膀的全村男女老少观众的嘈杂声。 　　看到它，想的是我们泣血的青春在潘坊砺炼，人生的年轮在这里雕琢得既深刻又艰辛。超负荷的体力劳动与身心摧残，致使一些知友落下至今的病痛，有的过早地辞世。 　　楼内“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奋勇前进”的文革留下的标语清晰可见。 吾在记叙三次返回第二故乡的美篇里都写这一句话：只要楼在，它就在！ 　　老大队部现在作为果农贮存柑橘的仓库，物尽其用。 　　看到它，纷纭杂沓的一幕幕小村庄生活在脑海再现，往日的亲身经历已经成为追忆。在我们眼里老大队部就是潘坊的象征。它将会怎样度过风烛残年？它会不会被拆除？也许是第二故乡留给我们的最后牵挂。 　　踏着第二故乡的路，望着日新月异的村容村貌，记着乡亲们的始终如一的情缘，本以为可以一眼望穿的潘坊小村，还是留给我们不尽的思索。 我们曾经将青春播种在潘坊大地，我们用汗水把它辛勤浇灌，用血泪把它深深埋葬。我们在默默缅怀逝去的青春，迈着愈加从容的脚步，正在慢慢老去。 　　村两委及社员代表与返乡老知青在村委大楼贴心交流，知青深情回忆在潘坊的蹉跎岁月，乡亲们被知青念念不忘第二故乡的情义深深感动，纷纷嘱咐明年再来。 　　几度田园里的紫云英叶绿花紫，几度宝山排的锥栗裂荚落果，宝山、演山依旧在。听知青歌曲里唱老房东、老队长，痛惜在潘坊他们和生产队的老社员多已告别人间了。三次重返潘坊，感觉那些熟悉的身影次第减少，再也听不见他们声声呼唤八斤、烟包、改狸（小狗）、屎坑、奎模者（猪母）等等这些令人心生好奇、忍俊不禁的乳名了。 　　随着那一时代我们曾经苦乐相伴的老农友逐渐消逝，我们走完了五十五年的潘坊路，潘坊的土地上将不再响起知青学堂生的欢声笑语。我们会像牢记当年来插队的第一天一样，记住2023年10月28日，这个最后一次回潘坊的日子。 　　村支书的温馨题词 　　我们从记忆中走来，我们还想做什么？我们还能做什么？且将我们浓浓的乡愁装在心底，写进文句吧。 我妄想，我这么多年十几二十篇致力于写我潘坊，写我知青，写重返第二故乡，写知青与农民的情谊，从不同方位记叙了上山下乡的生活经历，如果能为潘坊，为潘坊知青留下一点什么，值矣。 　　宴会后闲暇，同村委干部聊家常，了解到，由于宝庄村相对太小，没有村办企业和资产，村财开支困难，每年仅需30万元的运行费用，竟然缺口40％。一些乡村颓败岌岌可危。 2019年我们第二次返乡那时候村里户籍人口700多人，常住人口100多人，四年半过去了，还是户籍700多人，常住180多人。比全国人口大数据好一点，没有减少，也没有增加。但是人口的构成老龄化甚于大数据。 　　记得第一次回潘坊时，村民刚刚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阴影里走出来，农民有了自主耕种的权利，双季稻改种单季稻，柑橘果树、罗汉松、桂花树等经济作物、家禽家畜全面发展，一派欣欣向荣。 　　而第二次回去时，了解到2010年的大洪灾摧毁了许多良田，柑橘、经济林木走下坡路，猪瘟扑杀导致农户猪舍闲置，鸡鸭也少见了，耕牛更是几近绝迹，夕阳西下，老牛暮归的情景已经不再。青壮年劳力离乡背井另寻出路，老农幼儿留守家园，或有部分农户举家移民它村。 　　这一张参与知青合影后，留下村民另外合影，可以看出老人占了绝大多数。仔细地看着成排安坐的父老乡亲，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发现原先的完美已经渐渐离去。 老了，是这一次返乡知青和乡亲们留给对方的共同印象。 　　四年半前后的老农友，岁月是铁面无私的雕刻师。 　　这是在原来的村办小学的操场兴建的村民活动场所，下个月即将启用。 世间事物的兴衰是大自然和社会发展的规律。 　　每一次返乡必去看看的地点。 现为贫困村民使用的当年的知青点仅存的厨房，满目疮痍，令人唏嘘。 　　沐浴着夕阳的余晖，又见炊烟升起，还听几声鸟鸣，再闻几声犬吠，猜想草木不语为何在摇曳身姿，深深吸着那熟悉的田园芬芳，遥望宝山、演山巍峨屹立，倾听娄杉溪水潺潺流淌之音，忆得旧时携手处，今后水远山长。 　　见面时难分别更难。秋风轻拂着面颊，泛起心旌荡漾，宾主紧握的手传递着温情，留下了几分感激，几分不舍，几分思念，几分遐想。就要启程离开了，为了簇拥在身旁深情挥手道别的父老乡亲，为了向半个多世纪前艰苦插队过的故园最后告别，我们一步三回头，似行又止，欲走还停。　　返程的专车不解人意，愣是把我们载离潘坊，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的眷恋情感留在了第二故乡。 　　浓浓的乡音还响在耳畔，熟悉的音容笑貌却已难再现，当河垄、演山等小村并入主村的大风大雨吹洒过，当部分老农户移居它乡，当年青一代村民跨过娄杉溪另谋生计，似乎村庄规模缩小，会不会“空村”？小村潘坊的明天在哪儿？ 　　知青悲歌歌一曲，天下从此不知青。虽然潘坊的知青浪花已跟随着娄杉溪远去，但是潘坊仍然传颂着福州知青的故事。多少沧桑事，都付笑谈中。潘坊的知青，知青的潘坊，已写就潘坊历史长篇中可歌可泣的一章！ 【后记】 公元1969年1月24日，马上到春节了，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们上山下乡到闽北的小山村潘坊。 调离后，藕虽断，丝还连，是不解的情缘。如今古稀之年的老知青总是努力寻找机会回第二故乡，看望农友乡亲。 《乡情》 潘坊插队正春时 知友如今半古稀 懒写人生经坎坷 勤读微信觅佳期 无船娄水多情谊 有寺宝山重旧知 几次三番回故土 此生乡梦沁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