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走

杨宏刚

母亲患脑梗已近十年，一只脚走起路来十分不灵便，多亏有父亲长期照顾。虽然学校离家很近，但六七年来，我回家的总时长很短。每次天黑时回老家，约莫十来分钟便急匆匆赶回县城，照看正在上学的儿子。回想起来，总很愧疚。这次父亲因身体原因，和母亲一同来到县城，孩子也在外读书未回家，总想借此好好照管一下母亲。

星期六早晨，父亲去了医院，留下母亲和我在家，我便想陪着母亲到楼下走走。母亲说，她扶着栏杆先慢慢下，让我把家里收拾一下。住在四层，没有电梯，母亲要上下的确很困难。前几天，我怕母亲一人在家闷得慌，特意把楼梯扶栏擦洗了一遍，好让她独自一人下楼时能有个扶手。

等我把家里打扫了一遍下楼时，母亲才在二楼的拐角处。我要搀扶她时，她执意要自己走，这样她能顺着自己的劲。我便看着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栏杆，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动着自己的腿，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下，就像小孩子刚学会下楼梯一样。

母亲终于下楼了，我和她一起并排边走边聊。我走得很慢，可是走着走着便走在了前面。于是我放慢了脚步，又和她一起。不知怎的，又把母亲甩在了后面。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母亲现在走得这么慢，尽管我在不断底调整着自己的步子。突然我的心底微微一颤，想起自己孩子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他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双腿不停地抖动，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几步之外的父母，张开双臂，张合着小手，呀呀作语，渴望着父母伸手牵着他。父母则在不远处蹲下身子，一双眼睛也直直地望着孩子，也张开双臂，钩划着大手，深情鼓励，“走，走，慢点，慢点……”孩子几次努力的想向前挪动脚步，可都犹豫不决。在父母的不断鼓励下，他终于挪开了第一步，又颤巍巍地挪开了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快速地扑向父母的怀抱。从来没有哪个父母埋怨过孩子学走路时的缓慢，也从来没有哪个父母领着的孩子在大街飞走。当你牵着孩子的小手，按照他的节奏漫步在路途，你会感到无比的幸福。当然也无比地自豪，因为孩子在你的陪护下一天天长大。

这样的情景，现在又浮现在眼前，只是缓慢走路的是当年的父母，前面等待的是当年的孩子；父母努力地想赶上孩子，想让孩子等等他，但始终没有做声；孩子只是侧着身子回过头来，焦急而又耐心地等着父母赶上，也没有言语。哎！怎么了？人生有那么多的相似，却又有那么多的不同。我赶紧迎过去，牵着母亲的手，和她一同走向广场的公园。我能感受到母亲把我的手握得很紧，一种久违的幸福涌上心头。

今天下午，刚送走孩子上学回来，在楼梯口看见邻居老太婆被从西安回来的儿子搀扶着上楼，明显儿子的步伐有些过大。我连忙提醒：“慢点走”。当我把车放进车棚后上楼时，这对母子正在二楼楼梯。他侧着身护着母亲的身体，让出一条通道，连忙说：“你先过。”我微笑着说：“不急，慢点走。”

慢点走。人过中年，的确需“慢点走”，时常回过头来，看看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