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征文】突围而出的人生

卓玛

十年前的一个下午，我突然接到姐姐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我妈妈得了脑出血生病住院了。我随即订了当晚的高铁票，第二天回到了东北老家。就这样我开始了一段突围而出的人生经历。

一开始，我还和亲戚们轮流照顾我妈，几天以后发现只有在我值班的时候，我妈的病情才会好转。换了别人照看她的时候她的病情就会加重。谁能受得了如此拉扯？这样的话，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的病得什么时候才能好？于是我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都回去吧，谁都别来了。你们全都回家过自己平时过的正常日子去吧。”

一个人怎么照顾呢？这样的病人是需要24小时照顾的。什么时候休息呢？每天还要大量的体力劳动，想想一般人肯定是受不了的。但也许我天生就不是那一班的人，嘻嘻，我是二班的！

从我一个人照顾我妈妈开始，我就没有睡过完整的超过两个小时的觉！我的觉全都是碎片式休息的。忙一阵就闭眼眯几分钟。 我妈的病情算重的，但她却是当时医院里面的同类患者中最幸运的。因为她是恢复最快的，因为有我！也是最能折腾人的，我每天都要在夜里跑去水房好几趟，去扔掉从她身上脱下来的纸尿裤和铺在床上的尿垫。夜深人静的时候，医院的走廊已经熄灯，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灯光，将能看见脚下的路。每天悠长又漆黑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忙来忙去的身影！所有的患者和家属陪护全都在睡觉。还有那些时不时从其它病房传出来的此起彼伏的鬼叫声……

鬼叫声？是的！那些声音就像鬼叫一样。白天有亲朋来看望我妈的时候，他们礼貌寒暄几句以后就赶快跑。邻居姐姐告诉我，她说她每次来医院都觉得浑身发冷，一听到那些鬼叫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她说：“我就佩服你！是怎么在这样的环境里呆得下去的呢？还要每天大量的劳动，也得不到正常的睡眠和休息。”我就笑着对她说：“姐姐不用来了，我一个人可以。”

话说那些鬼叫声，真的是有鬼在叫吗？哪里！那些分明是患者的呻吟声！只是人们不敢听而已。每当夜深人静时候的医院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听到那些声音，我不但不害怕，我还为发出那样叫声的人祝福。因为这样的叫声像极了受委屈的孩子在妈妈的怀抱里哭诉似的。如果说这样的呻吟能给患者带来舒服，凭什么不让人家叫呢？每当他们叫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说：“喊吧，喊出来就舒服了，喊出来就好了。疾病会一点一点好起来的！”我每天就是这样和这些鬼叫声互动交流的。

我有一个大姨，她是妈妈的表姐，我很喜欢她，把她当成我的亲大姨。大姨隔三差五来医院看望我妈的时候。都会声情并茂的向我表白一番。她说她看见我晾在床尾的毛巾，她就心里很敞亮。因为擦脸的，擦屁股的，擦脚的，擦身体的……那些毛巾各是各的作用，并且整整齐齐的晾着一排。她说她就知道我照顾起来是有多么的细心。是的，每天要给我妈擦全身三次。还不包括平时尿的。平时她就一会儿尿一次，一天下来竟能尿几十次！甚至有时候就尿一滴，但也要折腾一次。吃饭也要一天吃四五顿。包括喝水都得是我亲自用勺子去喂她。她爱吃那种金黄色的圆圆的瓜。多吃一口就拉稀，不吃还馋。经常会一不留神没掌握好吃瓜的量，就会一天拉六次。那真是弄的满被窝全都是屎！我就得跑到水房去挥着膀子手洗那些被套和床单。也有的时候会便秘，拉不出屎，我就戴上一次性的塑料手套拿着塑料袋，手指伸进她的肛门里面把屎扣出来。我妈又怕风，不敢开窗通风时间太长。而我如果不抓紧时间吃饭，是没有力气去完成后面的工作的。一顿饭很少有一口气吃完的时候，中间她总有事儿，不是要拉要尿就是要吃要喝各种事儿，所以我每天都得一边闻着满屋的屎味，一边吃饭。

抽空还得帮她做康复训练，抱着她的大腿一遍又一遍喊着口号让她抬腿。我也累的浑身是汗。就是这样还不算完，还得去附近的菜市场给她买好吃的解馋。记得有一天我去菜市场回医院的路上不小心跌倒。而我根本就没时间去看一眼我的腿摔成什么样。同屋的陪护胖妹看见了惊呼，“姐姐你快去旁边医室去消消毒吧。”我说不急，等我照顾好我妈吃完这顿饭再去。结果半个小时以后我去隔壁医室的路上，只有几米的距离，我愣是走了十几分钟。包括我扶在墙上的双手一动也不敢动。那一刻，我才知道了疼。

三个月后我妈出院。完全可以自理上下楼梯。远在其它城市的我亲大姨父像个老干部发表演讲式的把我表彰一番。还说他给全家族的孩子们开了家庭会议，让所有的晚辈都向我学习。我也看见了隔壁的针灸科室排着的长长队伍中，大部分都是我妈住的这个科室的家属陪护。很多家庭都是为了照顾一个老人，一大家子家属全都在针灸科排队调理身体。他们都是照顾老人累垮的。

那些原本消极的患者在看见我妈的康复后，都跟着积极努力锻炼了。一时间墙上多出来的锦旗比医院以前那么多年攒下来的锦旗还要多！几年后的某天，给我妈做康复的医师发来消息说：“看见墙上的锦旗突然想起姐了……”要论这样一段突围的人生经历，我想，大概我的灵魂来自于天堂，我知道怎样从地狱找到回家的路。而上天自会给我相应的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