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色,教人活泼不得。”是的,教人活泼不得,自从小表妹淋巴癌确诊之后……</p><p class="ql-block"> 昨晚吃过饭,细雨霏霏,出去不得,一个人在阳台上踱来踱去,形如一只困在笼中的鸟。正准备上床看看闲书就寝时,仨闺蜜微信召唤,快点来陪她们逛街——给老妈买件应季衣服,于是便欣欣然前往。</p><p class="ql-block"> 细雨如烟的大街上没有了往常的热闹,偶尔往来的行人也显得行色匆忙。昏黄的路灯下,密集的雨丝犹如春夜的精灵在飞舞。这样的雨中漫步比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更增添了一份别样的惬意,这份惬意是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 跨进“梦燕”专卖店,闺蜜大姐姐相中了一件中式上衣,酒红的底色上点缀着暗色的祥云图案,喜庆而别致,雍容而华贵。大姐姐欢欣不已地打开了老妈的微信视频,里照照,外搓搓,给老妈翔实汇报,母女俩谈笑风声,那场景是爱,是暖,是燕在梁间呢喃。那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同时也深深地触动着我。</p><p class="ql-block"> 五一马上来临,我的老妈不也有几场喜酒要喝?我何不给她也购买一套?于是乎,我让店员也给我拿一套,然而悲哀的是——我竟然不知道母亲的尺码!好久没有给她添过衣物,没有去看看她是胖了还是瘦了?似乎在弟弟家帮衬,一切就是弟弟的事了。</p><p class="ql-block"> 我不得不打开微信视频:“你们现在在哪里?快点回家看看上衣的尺码号,让弟媳给你量量裤腿的长度,我在店里等着,快点!”我的话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激耳膜,每一个字都硬得像一颗颗子弹。挂断微信,闺蜜二姐姐不由得厉色教训我:“你怎么这样和父母说活?我们父母这辈子最不容易,都是从“饿死人年头”爬过来的……你以后一定要和他们好好说话!”我顿时语塞,心里难受极了,眼眶里溢满水,如一汪小小的湖。</p> <p class="ql-block"> 深夜躺在床上,辗转难寐,母亲那饱经风霜的脸,那核桃壳似的手,那逐渐佝偻的身板,犹如《西游记》里金角大王母亲的幌金绳一样,缚得我浑身难受,动弹不得。曾几何时,我和两个弟弟也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孝敬父母,让他们安享晚年。在六安给他们买了小两居,也不时给他们买些时尚衣物,带他们逛商场,陪他们溜公园,试图让他们融入城市气息,慢慢褪去乡土痕迹。</p> <p class="ql-block">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是那么得相距甚远。时尚的、质地好的衣服穿在母亲的身上总是十分别扭,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为此母女常常彼此心生不悦,我总会埋怨母亲的审美世界太土渣,母亲亦埋怨我的审美世界太招摇,我们的审美观仿佛是两条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渐渐地,渐渐地,我不再给母亲买衣服,她也习惯了、爱上了地摊货的廉价。</p><p class="ql-block"> 记得年初三,我们一家人去给父母亲拜年,自然也备了不少年货,堆在客厅里走来过去不方便,我试图把它们放一些在床底下。掀开床单,顿时傻眼,完全就是一个杂物间,都是些不用的弃物。顿时一股火蹭蹭地冒上来:“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农村人身上的毛病,不用的东西能不能及时处理掉,堆在床下面不怕生老鼠……”说到老鼠,我的火势更盛。小时候家里的土坯房子,一边圈粮食,作谷仓,一边放床铺,作卧室,床铺下堆杂物,这样也就意味着人和老鼠同居一室。可恶的是老鼠经常在夜深人静之时就餐,咯嘣咯嘣地震天响,还常常跳到床上来,就像小日本越过了黄海,登上了中国大陆。这是我不堪回首的童年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p> <p class="ql-block"> 年初四,家里来了客,父母执意不让去饭店,说在家里边吃边聊天,有意思。也不要我作大厨,因为厨房里的东西他们轻车熟路了,用起来顺手,不累。于是不得不按着他们的意旨执行,老两口一人主勺,一人打下手,分工合作,配合默契,还不时到客厅搭讪几句。</p><p class="ql-block"> 饭毕,我让父母在客厅休息,弟媳帮忙收碗碟残局,我在厨房负责洗刷。一拿到钢丝球、洗碗布的一刹那,心情瞬间灰暗起来,洁白的洗碗布几近黑色,钢丝球上的油垢和胶水一样粘,油烟机,灶台,墙壁,烧水壶,炒锅底,油盐酱醋瓶的壁面……目之所及,手之所触,无不是油,无不是垢,眼不能见,手不可碰,脏乱差的程度,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我一面皱眉压着火力,一面低声抱怨,一面打开煤气烧开水,倒出半瓶洗洁精,开始彻底清理……母亲偶尔来厨房要开水泡茶,被我训斥地转身逃离,我猜想她一定恐惧我的火力。</p> <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在厨房里整整忙到下午四点,锅碗瓢勺才露出些许亮色,双手被洗洁精水浸泡得不成样,像蜕下的蛇皮。那一刻,我不得不老实地承认,心底深处对父母邋遢的农村习惯充满深刻的嫌弃,甚至是敌意。我在心里反复地安慰自己,由他们去吧,一辈子养成的习惯,早已经刻在骨子里混在血液中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包括他的儿女!</p><p class="ql-block"> 思绪如翻飞的彩蝶,在回忆和眼前穿梭,让我愧,让我悔,又让我痛。父母已年近八旬,身体还都硬朗,自己照顾自己,不要子女负担,不带下人麻烦,我们还苛求什么呢?他们那邋遢的乡土本色,那饱经风霜的脸,那核桃壳似的手,不正是在无声地告诫我,生命的来处吗?</p><p class="ql-block"> 是的,我来自农村,我的根在乡土里,从此刻起,我要学会——和父母好好说话!</p><p class="ql-block"> 安丰小学张兴锦</p><p class="ql-block"> 2024,4,13</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