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塬畔 第八十六章

酸枣刺

<p class="ql-block">  肉联厂由七九年下半年招的大集体性质的青工和二葵这批八零年初招的全民性质的青工包括知青和社会青年合计七八百人,工厂辞退了农村的换肥工(临时工),这样二葵的班组走了两位男的农民工,剩下了四位男的正式工,工作量加大了。二葵坚信“某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和“莫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两句名言警示自己,利用工余时间仍然学习初中语文、数学,在嘈杂的工间休息中见缝插针学习,只有一个念头我不服,靠自己的努力一定要改变工作环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剔肉组的一名青工看着二葵看书,走到跟前带有挑衅性的用手拨弄了一下书说道:“人怂,人家都在下棋、打扑克就你还跟真的一样。”二葵没有吭声,只是面对他笑了笑。连续几天都是这样称呼二葵人怂,眼看就要成了外号。</p><p class="ql-block"> 中午饭后,二葵在车间堵住了给他叫人怂的剔肉者,抓住对方衣领说道:“你一天到晚给谁叫人怂呢,想惹事打架,往厂大门外走。”对方个子比二葵低,但比二葵胖显得魁实,大家都是新来驾到的谁也不了解谁,开始叫人拿捏住了,后边还怎能站住脚。对方当时脸都吓白了,忙解释:“开个玩笑,你都能当真翻脸,以后不说行吧。”二葵松了手说道:“交个朋友都可以,但不能欺负人”。</p> <p class="ql-block">  二葵仅在车间班组工作了三个月,西安二商局举办教师培训班脱产一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报名考试,并且有很多是高中毕业接班的职工,结果厂里去参加考试被录取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二葵,也许这又是体力劳动转向脑力劳动的开始。</p><p class="ql-block"> 有心摘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在车间的三个多月里,有女青工给二葵说去买毛线帮你打件毛衣,二葵走遍全大街才买到豆沙色的全毛毛线,临离开车间时有俩女青工给二葵送钢笔、日记本,还有毛巾和香皂。</p> <p class="ql-block">  梦中经常出现大队长成道、梁老师、村小学校长、灶房妈妈、张伯、房东饼干、强子等社员,这些人年龄都比二葵大,一直得到他们的关心和照顾,这几家也特别的善良,特别是饥饿时上门讨饭吃,从来没受过歧视,二葵从来没给过人家一丝一毫的好处,也经常梦到跟小白鞋、大金牙、孬蛋等打架,砖头、铁棍、菜刀都用上了,打的头破血流,有时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时常睡梦中大喊大叫惊醒。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脱产上学还好有短期的寒暑假,一九八一年春节过后二葵回到生产队,催要剩余的一百二十多元的工分钱。</p><p class="ql-block"> 先去大队长成道家稍坐了一会,又去梁老师家看望,互相寒暄后,二葵还惦记梁老师的妹妹,当初总是挽留他吃饭,一起还去看过电影,关心地问梁老师道:“你妹子没来?”,梁老师含蓄地笑着说道:“你没提前叫咋能来,你也可以到屋里寻她呀?”二葵忙辩解:“那次看电影是晚上没记住你家。”梁老师逗着说道:“鼻子底下有嘴不会问。”二葵带着羞涩的解释说道:“你妹的面擀的好吃,比大队长家的嫂子擀的好。”“年轻人有劲,面活的硬,还要放那里醒一会儿。”</p> <p class="ql-block">  校长不大一会儿赶了过来说道:“我就知道你二葵进村了。”二葵笑了笑问道:“你耳朵咋那么灵?”校长也笑了笑说道:“村里大人碎娃谁不认识你二葵。”二葵给安安发了根香烟,顺便把香烟盒放到了茶几上,意思是你抽烟自己拿。</p><p class="ql-block"> 校长继续说道:“你们知青娃走了,村子变化大的很,地都分了。”又得意的给二葵说道:“过去戳弄我当支书我不当,没离开学校做对了,学校不仅每月有十元钱,现在转成国家正式干部了,户口也成了城市户口了,当个支书就做不到。”二葵也顺势抬举着校长:“您是高六六的毕业生,不文革您就上大学了,您不当校长就没人称职了。”</p> <p class="ql-block">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大队长成道过来叫二葵过去吃饭:“二葵,饭好了,过来先吃饭。”大队长从来说话都显得认真严肃。</p><p class="ql-block"> 梁老师也关切地问二葵道:“二葵在这吃饭吧?”</p><p class="ql-block"> 二葵对大队长家嫂子擀的面条情有独钟,每次饥饿没饭吃都能想到,即使嫂子不吃都先让着二葵,答道:“去大队长家吃嫂子的擀面条。”大队长说道:“我先走,都摆到桌子上了,你快点过来。”</p><p class="ql-block"> 春节过后农闲都是吃两顿饭,这是专门为二葵做的饭。</p><p class="ql-block"> 二葵和校长抽烟满屋子烟雾缭绕,梁老师的丈夫善很有节制,仅陪着抽了一支香烟。</p><p class="ql-block"> 从梁老师家出来,校长得意的悄悄对二葵说道:“你们知青走后,我用你的名字给公社写了一封告状信,把糊糊告倒了。”校长知道糊糊的事情很多,免去糊糊,副支书、校长、卞英、大队长还有一位女的团支书都会同意,只有支书一人也保不住他,糊糊与小队的腊月一样,一不会干农活,特别是不会犁地、撒种子、不会扇镰割麦子、不会吆大车,农村人讲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这在社员里就被人瞧不起,再呵五吹六指手画脚,他不像校长高六六返乡毕业生,虽说有点口吃但出口成章,糊糊没点文化,就失去了当干部的底气,再来点歪门邪道就把自己毁了。</p> <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nbsp;&nbsp;二葵接过话:“他活该,心太黑了。”具体详情也没问,自己已经工作了,何必掺合太多的派性是非。&nbsp;&nbsp;&nbsp;安安校长知道二葵进村立马告诉举报的事情,可能就是为了透漏这件事,害怕有人问道这事不认可,传到糊糊耳朵他就有机会翻案。二葵继续问:“那糊糊现在每天干啥?”安安校长幸灾乐祸带有一种跟我玩你还嫩了点味道:“用拖拉机在二队水井接水每天给窑场送一趟水,其它时间抱娃。”</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进到大队长成道家里,嫂子说道:“桌子都摆好了,就等你喝酒。”八仙桌上摆了四碟子菜,最好的是肉皮冻,二葵一口也没吃,已经成了肉联厂职工了,每天和香肠打交道,出炉的香肠靠着火道都是熟的。一碟花生米,一碟菠菜粉条,一碟浆水菜,喝的酒是“江口大曲”,嫂子坐在炕沿一边看着我俩喝酒一边跟着聊天。</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 &nbsp;&nbsp; 二葵问大队长:“地分到哪里了?”“东一块,西一块,东边的地在村子东头呢是旱地,西边有一点点地能浇上水。”二葵疑问道:“东边不是一小队的土地吗,截渗后不是能用上浐河的水了吗?”大队长答道:“渠都失塌了(损坏了)。”“那土地分了好不好?”“没有啥好不好的,地分了你不种没粮吃,不像过去生产队按人头分粮,总的来说地里活还得靠男娃。”</p><p class="ql-block">&nbsp; &nbsp; &nbsp; 二葵继续问道:“那过去的大牲口、机井和拖拉机咋办?”</p><p class="ql-block">&nbsp;&nbsp; “各小队的拖拉机都失塌了(坏了),三队和四队的机井也失塌了,每天吃水都用的二队机井,才分地,谁知道后边咋弄。”</p><p class="ql-block"> 二葵疑虑地继续问:“那大队干部整天干啥?”“没啥干的,我年前卖了一头肥猪,后边看政策让咋干就咋干”</p><p class="ql-block"> 大队长对农村的变化很平静也很实际,不像副书记整天看报纸,看的远些,谈的也有深度。</p><p class="ql-block"> 酒喝的差不多了,嫂子问:“给你下面?”嫂子的擀面,里边总是放点碱面,并且面团很硬,说是有韧性,滚烫的水里面条下到锅里大火烧一开就捞面,这样面吃着很筋斗不粘连,不像二葵妈擀的面条绵软,下到锅里还煮上两开,出来的面条吃起来快成糊糊了。</p> <p class="ql-block">  吃完饭,去到大队副支书家,进门和副支书聊了有十分钟。“二葵你妈你爸还好?”“嗯,好着呢。”副书记关心地问:“你工作还好?“好着呢,分到肉制品车间,做香肠。”“那吃肉没嘛哒(没问题)?”“嗯,能买到,还得有钱买呀。”二葵进到肉联厂后,买酱肉、香肠、猪油和猪下水已经很方便了,吃的有了油水,粮食自然够吃了,很多杂粮也不吃了。</p><p class="ql-block"> 副支书带点神秘的话语说道: “你这娃呀,你把糊糊告了,弄得人家在屋里闲着。”二葵猜测副书记应该知道是校长搞了鬼,但二葵不能提是校长写的举报信,笑了笑只能默认地说道:“他心太黑,没本事还不务正业。”</p> <p class="ql-block">  从副支书家出来,二葵住的院子门口正在嘣爆米花,几个大人在排队,围了一群小孩,一看还有糊糊抱着孩子在那里看热闹,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估计是让孩子听崩爆米花的响声,模拟过去当兵时开山炸洞的炮声。</p><p class="ql-block"> 二葵赶快拐到张伯家和强子家,他两家是一个院子的南北厦子房,屋里还都没有人。出得门来,也不敢去房东饼干家里了,与糊糊照面都很尴尬,倒不怕他打击报复,他是党员二葵是个普通人,如果碰到意外,打击报复的事儿都能跟他联系上。</p><p class="ql-block"> 二葵把大口罩戴上,估计他也认出来了,离得稍远也就不在意了。</p><p class="ql-block"> 走到灶房妈妈家,妈妈双手拉着二葵的手抚摸着,眼里还含着泪花说道:“二葵,你走了也不给妈妈打声招呼,妈妈这两年都在想你。”必定和知青特别是二葵在灶房相处了那么长的时间,这应该是真心话。</p> <p class="ql-block">  二葵解释道:“我去参加过三兆火葬场告别仪式几次,但不能顺道过来让人忌讳,怕把阴气带过来,要来也得专门过来看您。”</p><p class="ql-block"> “还是二葵懂事。”灶房妈妈接着问道:“吃了吗,妈妈给你做饭?”二葵答道:“吃过了。”灶房妈妈操心地问道:“在哪达(哪里)吃的?”“在大队长成道家里刚吃过。”灶房妈妈继续埋怨道:“你不在妈妈这里吃饭,把妈妈当了外人了。”灶房妈妈惦记着继续问道:“也不见田岚和黎静来看妈妈 ,大山咋样?”“招工出去后,我也没见到谁。”灶房妈妈自言自语道:“唉,都忙忙地。”</p><p class="ql-block"> 二葵问灶房妈妈:“地都分了,整天干啥?”“年前到地里采摘苍耳,卖给曲江供销社挣了些钱。”“啥是苍耳?”“中药材,你伯伯懂。”“啥样子?”“像枣核,上边都是刺,见了你就认识了。”妈妈继续说道:“年时,余王碥房东还来了,我俩拜的干姊妹,还聊到你了。”</p><p class="ql-block"> 二葵叫灶房妈妈家的碎娃(最小的孩子),过去曾带过二年级的学生,在村子里转一圈瞧瞧变化。小队饲养室里的粮库分给了社员当屋子住了。给知青盖的房子半拉子工程还在那里摆着。</p><p class="ql-block"> 二葵去大队会计那里查账,糊糊家就住在她家西隔壁二葵没进去。</p><p class="ql-block"> 大队会计是个中年女的,微笑地问道:“稀客,哪阵风把你吹来了,走时也不打声招呼。”“打声招呼您能请我吃碗捞面条。”会计地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你说?”“我想看看我的账?”“看一下可以,大队不会给钱,这是各小队撤销后把账归集在一起的,有账没钱。”</p><p class="ql-block"> 二葵说道:“不要钱,只是看看当年我给农村有没有贡献。”</p><p class="ql-block"> 会计翻出账本,仍然是张伯那个账簿,账面记载:余额122元 ,这笔账已经成为了历史,也是对在农村三年多劳动表现的肯定。二葵与会计没啥往来,也没坐一会,查完账就出来了。</p> <p class="ql-block">  本来还想去看看团支委和艺术家。团支委过去曾经一起在学校教学,听说送奶可以发家致富,买了一头奶牛,谁知是头病牛,为了照看病牛,把学校的老师让给了高中学历的妻子,专心在家伺候牛,谁知祸中有福,病牛生下了个母牛犊,还批发了一段时间牛奶,后来母牛的确是得病了,死了又卖了牛肉,不但没亏钱倒还大赚了一把。艺术家自学美术画画连续两年考美院,也没人辅导最终没考上,也养起来奶牛。二葵过去与这俩人没有吃喝往来走到俩家门前也都放弃了。</p><p class="ql-block"> 大明、月桂、黛玉和小上海都已经被纺织厂招工出去了,村子里已经没有了知青,黄渠头村成了一段历史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天灰蒙蒙的,路上两道深深的马车轱辘压下的印辙,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着,走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没碰上人影,倒是满地枯黄的杨树叶子在脚下沙沙地响,路过公社大门冷冷清清的,路过新开门知青大院门关着,知青下乡插队的生活结束了,可二葵的情感仍在回味之中,说不清道不明,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时刻都要矫正路的方向,很认真地学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除了考试以外与现实生活对不上卯,穷则思变、勤劳致富和事在人为,如果没有前提条件也就是个伪命题,精神的麻醉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