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取蛙声一片

含笑

夜半醒来，忽听外面蛙声悠扬，且十分清晰，毋庸置疑。小城的蛙声哪里来呢？我暗忖。或许是小城离郊区近，当小城沉入睡眠时，四周的蛙声就从四面八方向此时空荡荡的小城涌来，占据了小城的半壁天空，进入了小城居民的耳膜。

蛙声是属于乡村的，我也是属于乡村的。当属于乡村的我夜半醒来遇到带着湿漉漉的草气的蛙声，忽地清醒了，记忆与蛙声黏合在了一起。

每到春季，青蛙就会在田间出现。起先是一只，紧接着两只，三只，四只，五只，然后成十成百。叫声，起先是一声的，紧接着两声、三声，四声，五声，仿佛音乐初起时的鼓点，而后高潮迭起，一声紧接一声，绵绵不断，缕缕不绝，拥拥挤挤，密密匝匝。如果蛙声可视，那就是农民拿着畚斗撒播在田间绵密的稻秧。蛙声悠扬，沉睡着的谷子被彻底地喊醒，齐刷刷地撑破外壳，万头攒动，向着春天进发。没几天，稻田里，云水间，浅绿一片。

在乡村，有“蛤蟆喊秧”之说。青蛙，我们本地话就叫“蛤蟆”。所以，村里人都认为“蛤蟆”是“好人”。在“蛤蟆”的陪伴下，田里的秧苗会茁壮成长。所以，当一只只三角头的蛤蟆在田里密密麻麻地坐着，谁也不会赶它们走。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科学根据，但我完全相信这陪伴的作用。陪伴，能给人温暖，给人力量，给人信心。就像我养花的时候 ，总想把花盆一个接一个地放着，我觉得它们距离挨近了，呼吸挨着呼吸，心跳挨着心跳，不会孤单不会寂寞，会满心装着幸福和温暖茁壮地成长。

　　每当听着蛙鸣，我的眼前浮现一大片一大片清澈明亮的水田。这简直是一道看不厌的风景。每当这个季节，我从水田旁经过，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拍几张带回来欣赏。上一次回老家，看到水田耕开了，每一块田里都是满盈盈的水。水田如镜，倒影着蓝天、白云，忍不住又拍了一张。水是田野的灵魂。有了水，田野就不再是一幅静态的画，而是一块充满生命力的生活图景。看，风起了，它在一波一波地颤动；阳光来时，它一闪一闪地眨着眼。

看着水光粼粼的田野，父亲也走进镜头了。他卷着裤脚，赤着脚，坚定地迈向田间，开始辛勤的劳作；我又回到了童年，一双旧鞋提在手里，歪歪扭扭地跟在父亲身后……父亲在耙秧田，我跟过来玩泥巴，捣乱。农民是辛苦的，农民也是最美的。天光，云影，劳作的农人，就构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

春天，是青蛙繁衍后代的美好时节，它们在水沟、田边产下一串串晶莹剔透、宛若珍珠的卵。这些卵饱满而圆润，全由一条粘液一样的带子包裹着，紧密而有序。我想，青蛙卵之所以有这样凝聚力，应该是为了物种正常延续而具备的。有一次，去一个山村玩，在一个几十米长的沟渠里发现一条贯穿沟渠的透明带，细细研究，才发现是青蛙卵。那壮观的样子让人叹为观止！

青蛙的叫声让人感到亲切，让人产生联想，但是，它的外形却叫人爱不起来。你听：“白肚绿背凸眼睛，有眼有鼻没耳朵，长年赤膊过光阴。”这是孩子们给它创编都歌谣。那雪白的肚皮，那咧到耳根的宽嘴巴，还有一双鼓出来的眼睛，都让人看起来像个“白眼狼”，让人心里发毛。但它的的确确是个“好人”！它除了在田里捉害虫，一点也没侵占你的空间，你的财产。

春天的夜晚，躺在床上，聆听着蛙声此起彼伏，那一刻，内心会特别宁静和安全。如今在小城里也能听到，真是一份福气。我想，在这个春季，哪怕失眠，也是好事了。因为，耳边有蛙声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