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子媳妇的悲惨遭遇

杨宝章

我老家，原来是南阳县的。过去很穷，我们那里对待来自外地、说话口音差别比较大的人，比如，四川的、云南的等，统称为“蛮子”。

农村人，传宗接代的意识很强，没有后代叫“绝户”，很多家庭，有的换亲（两个家庭，各有一男一女，交换女的，结为夫妻，谓之换亲），有的转亲（三个家庭，各有一男一女，转换女的，A 女到B男家、B 女到C 男家、C女到A 男家，谓之转亲），总之，千方百计也要续上香火。

我们村，有这么弟兄两个，哥哥叫大黑，弟弟叫小黑。其实也不是真黑，就那么叫开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两个人都三十多了还是光棍，因为他们家是地主成份，年轻的时候就耽误了。等到不论成份了，年龄也大了。

后来小黑托人掏钱从四川山区弄过来个女子做了媳妇，可大黑仍孑然一身。小黑的媳妇就是个蛮子。

又过了几年，大黑都四十多了。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下午，打麦场的草垛边躺着一个女人，头发凌乱，满脸污垢，处于半昏迷状态。村里的一个老太太可怜她，把她领回家，拿了些吃的喝的，那女人看来是几天没吃饭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东西。老太太让她把脸洗净，又给她换了件衣服，这才认真端详：三十多岁，圆脸、小眼、肤黑、鼻翘，身材不低，看顺了还算协调。

问她是哪里人、为何来这里，起初一言不答，后来放声大哭，哇啦哇啦地说着。她说的什么，没人听明白，原来也是个蛮子。

就是这个女人，当晚就睡到了大黑的床上，成了大黑的媳妇。至于她当时怎么想的、是否愿意，无可考证。但从日后的情况看，似乎说不上强迫。

这一家，有两个蛮子媳妇，自然就南腔北调了。为了区分两个人，人们称大黑的媳妇就叫大蛮子，小黑的就叫小蛮子。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矛盾日益加剧，后来就分家了。

小黑家过得不错，小蛮子比较麻利，又肯掏力，几年下来，还真有个象样的家。

大黑家可就差别大了。

大蛮子与大黑同居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大功。大蛮子生子有功，地位有了明显提高。又过了一年，大蛮子又生了个女孩，可惜不满月就夭折了，据说是破伤风。

大蛮子说话大家都听不懂，起初以为是地域不同、口音有别造成的，后来发现关键的不是这个原因，她就是个“半语儿”。这“半语儿”是我们那里的方言，就是说这个人界于哑巴和正常人之间，会说话但是话不清、语不明，还有点傻楞。由此人们对大蛮子就“另眼看待”了。

由于不能很好地与人们交流，特别是不能与大黑交流，双方互不理解，加之大蛮子不会干活，饭也做不好，孩子也不会带，大蛮子逐渐成了大黑的出气筒。经常看到大蛮子鼻青脸肿的，好多次，她在村里转来转去，不敢回家，也不吃饭，有时她也向人们诉苦，但是她哇啦哇啦地谁也听不懂。同情的人们只能给她点吃的。

说起大蛮子不会带孩子，有一次吃奶，差点把大功憋死。孩子拉屎了，大蛮子拿凉水去冲，造成感冒发高烧。大功还不到半岁，大黑就把孩子交给大功奶奶看管，不让大蛮子靠近。大蛮子正在哺乳期，两个奶子奶水充足，她太想让大功吃口奶，经常摸着自己的奶子，看着自己的孩子，嘴里哇啦哇啦地说着，奶水浸湿了衣服，顺着衣服往下流，当然也有涨疼不已的存在。大黑妈，实在看不下去，就让大蛮子把奶水挤到茶缸里，然后用勺子喂大功。就这样，大蛮子看着咧嘴傻笑不已，似乎有很大的成就。

后来，大功上学了。大蛮子仍然是大黑的出气筒，原因是，大功只要与村里的孩子闹别扭打架，大蛮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家的孩子暴打一顿，有一次，还把一个孩子扔进水塘里，亏得没出现大问题。大蛮子有时候还跑到学校看大功，搞得老师课都上不成。

大功对自己母亲不胜其烦，小小年纪，自尊心受到很大伤害，小学毕业就辍学了。

再后来，大黑得了肺病，身体大不如前。大蛮子又不会干活，家里的困难越来越多。大黑想把大蛮子弄走，不要她了，可大蛮子是哪里人、从哪里来，没人知道。撵又撵不走，大黑也为此伤脑筋。

又过了两年，大黑的病更严重。这时候，大蛮子却不见了，失踪了。据说是大黑把她领到城里，趁她不注意自己走了。大蛮子不认路，自己又说不清，究竟到哪儿去了，谁也搞不明。

大功十五岁的时候，大黑因为肺癌去世，这孩子成了孤儿。十几岁就步入社会，没人引导、没人管教，十八岁的时候，因为参与绑架被判入狱，出狱后，不知去向，如今他家的房子，已经破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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