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长大

彩霞满天

<p class="ql-block">  &nbsp; 江阴外滩靠近船厂公园的长江边上,停泊着一艘由江南造船厂承造,赠与江阴市政府的远洋测量船—远望2号。这艘远洋轮船在服役了41年,历经了无数的风风雨雨后,如今静静地栖靠在江边。他像垂暮的英雄,虽略显疲惫,却风采依旧。透过舷窗,江面上或高或低、或深或浅的船只穿梭往来,热闹不已。江水灰中透绿,微微起波,她不停地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的浪花,在阳光下透着鱼鳞似的银光。嬉水的孩童,赤脚走在岸边的浅水中,丝毫没有早春寒意带给他们的胆怯,孩童的脸上流露的是快乐和岁月静好。透过舷窗,我依稀看到了一个女孩站在船舷边,眺望着江面,她的脸上也曾是这样的快乐过。&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nbsp; 那舷窗像一面镜子,镜子那头的女孩是我,那是我第一次走出闭塞的乡野,第一次乘上远洋轮船去遥远的大姨家。&nbsp;</p><p class="ql-block"> &nbsp; &nbsp; 在母亲辈的兄弟姐妹中,大姨排行老大,白白净净的脸,总是那么秀气而端庄。她比母亲漂亮,也比母亲懂得更多,因为她生活在城里。大姨嫁了个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后随丈夫去了遥远的九江安家落户。小时候,大姨就是我心目中的城里人,去大姨家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nbsp; &nbsp; &nbsp; 那年我刚上初中一年级,在外婆家过暑假。大姨探亲结束,就要回九江了。我理应也要结束在外婆家的小住,回到自己的家去了。当听到舅舅家的表姐说要跟着大姨去九江,我是无论如何也要赖着不走了,期盼大姨也能想到我,把我也带上。大姨似乎猜到了我的小心思,同意带上我,当大姨答应带我去的那一刻,我激动地蹦跳了起来。&nbsp; </p><p class="ql-block"> &nbsp; &nbsp;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大姨带着表姐、表妹和我,一行四人出发去了上海。八十年代,如果要去江西九江,最便利又省钱的交通出行,就是乘轮船。远洋轮船只有上海出发的,所以我们也提前到达了上海,大姨买好了几天后离港的船票。不知何故,大姨并没有和我们一起乘上轮船,临行前而是交代表姐带好表妹和我,让我们自己乘远洋轮船去九江。表姐仅仅比我大二岁,那年我13岁,表姐15岁,表妹比我小好几岁。我们都是生活在农村乡野里的孩子,从来没有去过城市,更不要说是去千里之外的远方。码头边,大姨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紧跟表姐,寸步不离。她再三强调到了九江码头,会有人来接我们,让我们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要一起走,以防走散。在大姨的殷殷嘱咐中,我们懵懵懂懂地踏上了远洋轮船,看见大姨久久地站立在码头边,目送我们渐行渐远,大姨缩成了一个点,直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外。&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很快,上船后的兴奋感完全占据了我的身心。我像一只出笼的小鸟,自由飞翔的时刻已经来到。眼前铺开了一片广阔的视野和从来不曾接触过的新事物,我也早已把大姨的话抛之脑后。在表姐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找到自己的床铺。没等坐下来,我借口要去上厕所,就脱离了表姐的管控,一个人跑出了船舱,在船舷边慢慢地往船头方向走去。这是一艘三层的远洋客轮,不知道有多少可供旅客休息的船舱,轮船分上中下三个档次的住宿舱位,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当时在我的意识中,是这么判断它的高度的。行驶在大江里的船只,可没有平地上那么平稳,船晃来晃去,颠簸起伏。这样的颠簸并没有吓退我,对从小野性十足的我来说,这反而带给了我从没有体验过的刺激和新奇,很快我就跑到了船头,又沿着船舷折跑回船的另一边,船舷就像操场上的跑道,我就像跑道里的选手,泡在自己的跑道里快乐又兴奋,不知来回跑了多少回,跑不够,也看不够。</p><p class="ql-block"> 我边跑边眺望江面,看波涛滚滚,看船来船往;听汽轮的鸣笛声,听江涛的拍打声。或许是跑累了,站在船舷边,我一边喘着气,一边惊奇地盯着远处,以为太阳掉落在天际边的水里,江水哭红了眼。那一刻我读懂了想象。那一刻我也跟着天色安静了下来,不再疯跑,微暗中,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我快步跑回了船舱。再见表姐时,表姐正倚靠在床架边上,怀中搂着表妹,不言不语,眼中带泪,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她一定是吓坏了,以为把我弄丢了。她看见我完好无损地回来了,竟没有一句责怪的话语,拉起我的手,拉到她的身边坐下,看见表姐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兴奋中带着歉意,没敢再看表姐的眼睛,默默地躺了下来,很快就在表姐的身边睡着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我再也不敢离开表姐了,虽然我很想跑出船舱,跑到船尾,跑去船舷边站着,看江水在滚滚向后,掀起的波浪簇拥着划着线依次退去。那一刻,我瞬间长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