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那年长江好大的水，国家政府和全国人民都把焦虑的目光集中在长江沿岸，那里有千百万壮士在舍身忘命地与洪水搏斗。祥翁虽远在燕山深处，但也在为长江忧心。</p><p class="ql-block">他深深惭愧自己心有余力不足，除了随力捐赠三百元外，能做的只是每天早晨向南默默祈祷洪水早退，风调雨顺、国泰民安。</p> <p class="ql-block">这天，山里的天很阴，好像要下雨的样子。祥翁正在读佛经，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祥翁一向随缘，既然人家闻名来访，就茶水招待。对初次来的人如此，对常来的也如此，可谓“来的都是客，过后不思量”，也不管来人什么背景，什么身份，基本平等。有时出于礼貌，问对方一句如何称呼，府上哪里？其实很少有记住的时候，常常有朋友来多次赚了个脸熟，但祥翁还是有口无心的一句，“您贵姓？”来人便笑一通。</p><p class="ql-block">好在大家都知道祥翁就是这么个迷糊人，知名不知名、带礼不带礼都同样招待，因此也没有人觉得不舒服。</p> <p class="ql-block">祥翁招呼客人坐下，又是出于礼貌问那看来是主角的人是干什么工作的，不想来人口气很大：“我的职业一般人听了都会害怕。”</p><p class="ql-block">祥翁尽管觉得此人状态似与常人有异，但起码不像是杀人越货的角色，就说：“我想像力有限，还真想不出什么是可怕的东西。”</p><p class="ql-block">来人（就叫阿客吧）阿客说：“我们是研究国家战略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官办民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目前还是民办。”</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祥翁微笑一下：“这不可怕，使劲讲算是管国的，你知道我是管什么的吗？”</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管什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管宇宙。”</p><p class="ql-block">阿客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挺纳闷，祥翁接着说：“管国我没有资格，因为国家有主。管宇宙没事，宇宙没有主，听说有个上帝真主我没见到，瞎想甚至自己一人说几句疯话没人计较。”</p><p class="ql-block">话题就这样拉开了。</p> <p class="ql-block">阿客说：“祥翁，我知道您是人材，凭您的智慧在山里蹲着太可惜了。我请您出山吧，到我那里去，不瞒您说，北京的精英人物有五分之一都在我手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是吗？你那里有画院吗？我画画绝对是个人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当画家太可惜了，您完全可以做点伟大的事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想象不出来，我真想不出来有个什么伟大的事业需要我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个人来到世间，不能辜负使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使命？谁给了我们使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历史和人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哪一段历史？哪一个人民？”祥翁实在不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您说历史是英雄创造的还是人民创造的？”阿客避开话锋，转而对祥翁提出了一道考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英雄创造历史这句话是英雄说的。”祥翁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人民创造历史这句话，是谁说得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据我理解是希望得到人民拥护的英雄说的，大概都与人民无关。”</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好像对英雄不屑一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正相反，我对英雄们充满了敬意，因为他们很有本事。只是我今生没有当英雄的理想。另外，我觉得如果这世界上没有英雄，地球会太平很多。”</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总要有人推动历史前进。”</p> <p class="ql-block">“历史是推动的么？人老了会死去，新人会生出来，推不推动都是如此；春天花草要长出来，秋后花草要衰败，推不推动都是如此；太阳傍晚落西山，第二天早上又从东方升起，推不推动都是如此，‘托起明天的太阳’这种语言是诗人的浪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自然现象，人类社会前进的历史您总该承认是人推动的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三国演义》开篇词你熟悉吧？‘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大概就是描绘你所说的英雄推动历史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曹操了不起吧，刘备、诸葛亮都了不起吧，溅起了几个浪花，就过去了。英雄总想创造历史，然而终是历史的浪花吞没了英雄，盛衰兴亡，世世代代，翻来覆去，只是不断地更替而已。我不想去学那些在浪花中打漂的人，而只想做个历史长河的观察者，如果我们认识了这个观察者，我们便会化为永恒，我们就会成为那‘依旧在’的‘青山’，阅尽千秋，万寿无疆。</p> <p class="ql-block">因为这个观察者是我们的本性，这个观察者是自在的，这就是观自在，她是不变异的，不轮回的，不会被历史的长河卷走的，因为历史的长河也仅仅是她念念无住的念头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和阿客同来的几个人对祥翁的话生起了极大兴趣，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其中有一位听到“观自在”三个字，竟兴致勃勃地唱了起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阿客见他的朋友们听得入迷，就提醒他们说：“我建议你们离祥翁远点，他的话很危险，能把你们陷进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阿客虽对人这么说，自己却忍不住还要和祥翁对话：“您在山里可能没有感受，现在官僚腐败，民怨沸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是吗？我不太了解，没有发言权，民怨沸腾我没见到，我只在电视上看到江水沸腾，那么多人在忙着筑堤。”</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如今民心如干柴烈火。”</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不要紧，大兴安岭不是着火了嘛，大火过后树木还会长出来，没什么稀奇。”</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为了让新的树林长出来，是否应该让火早一点着起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听了这话，祥翁很惊愕：“这是什么逻辑？这不是多事添乱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总得有人去点这把火呀！”</p> <p class="ql-block">“这是什么理论？干柴升温达到一定限度自燃那是天道使然，人为地去点火那又是什么心态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您是说点火是错的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不认为这世界上有个什么叫错误的东西，我甚至连是否有个什么叫对的东西都搞不清楚，是非之心容易惹是生非。不过你的话让我受到启发，或许干柴达到一定温度，其中就会自然生出一种点火的虫，这也是天道使然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话说到这里，阿客忽然站起来，招呼他的几同伴，“走，走，咱们快走，这人的话太可怕了，再听他说多了，我们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阿客他们还真的走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祥翁随缘，来者该来，去者该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祥翁默默地为阿客他们祈祷，祈祷他们一路走好。接着，祥翁便反省，刚才这几个菩萨来告诉了自己什么。自从一年前他上山闭关时拜了观音菩萨为本尊师父，他便把一切人和事物都看成观音菩萨的化身了，观音菩萨可是无刹不现身的。在祥翁眼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还没成佛，该度的只有自我而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天上响了几声闷雷，真该下点雨了，南方那么大的水，北方还是很缺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