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舅终于走了

风云

今天，我大表舅终于被送上山了。

我远在深圳，没有去送他。然而跟幺表舅通了视频。

没有刻意要为他送别，只是自然而然打了个电话，想看一看。

然而，跟幺表舅聊着聊着，笑着笑着，我竟然笑出了泪花。

幺表舅也把脸转到一边，装着没看见的样子，我赶紧挂断了电话。

大表舅是一位63岁的老光棍，一辈子没结过婚。

他老实憨厚，也有点好吃懒做，在我们方圆十里是出了名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要笑，为何会笑出泪花。

幺表舅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全身僵硬了。

他埋在哪里？

埋在河对面，高速路边那块荒地里！他一辈子光棍，这回在路边，高速路上经常路过的美女他可以看个够了。

幺表舅开玩笑的笑着说，我也笑了。

他怎么走的？是喝酒过度？

不是，也不清楚，发现的时候，看样子是从床上挣扎着摔到地上来的。

本想给他拿点啤酒去，家里的啤酒没人喝。

结果推开门一看，已经在地上硬邦邦的了。

他这一生总算是过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平时也没看到他有什么病。昨天还看到他在村里游来游去。

他走了，走得很狼狈，很可怜，在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

或许这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光棍最后必然的结局吧！

我们在谈论大表舅的时候，我们都故意装得轻描淡写，毕竟他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甚至我们都装作一边说话，一边还满面笑容。

可最后，我们都装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幺表舅当时在想什么。

或许，在小的时候，大表舅也会像许多哥哥一样，牵过幺表舅的手，抱过他打瞌睡，背过他放牛，逗过他嬉戏打闹，也曾经惹他哭过，惹他恨过。

或许，在某个时候，他也像其他哥哥一样对他呵护过。

尽管他憨厚老实，尽管他好吃懒做，尽管他一堆缺点。

但他至少是善良的，他曾经是幺表舅家里的一员。

他也曾是幺表舅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亲人，也曾是他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

而我，虽然快40岁了，于大表舅来说，我曾经也是个孩子。

我也曾尊敬地喊过他舅舅，他也曾像长辈一样地关心过我。

虽然他不聪明，不勤劳，但他曾经是妈妈尊称过的大哥。

或许，他也曾抱过小时候的我。

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到姨外婆家玩。我们两家相距不远，妈妈常带我到他们家玩。

姨外婆生了3个表舅，3个表姨。但我记事的时候，大姨已经远嫁了，很少回来。

表舅和表姨们都喜欢逗我玩，大表舅虽然为人憨厚，但他也会像其他表舅，表姨们一样去关心我。

我的亲外婆一家在我小时候就搬家去了江西，所以姨外婆可能是离我妈最近的亲人了，也是我儿时最亲近的外婆。

所以妈妈常常到姨外婆家去，或许也是把姨外婆当成外婆来孝顺的缘故吧。

我们两家条件都不好，但到了农忙时节，我们会互相帮忙。

过年过节，我们也会相互串门，你来我往。

或许，姨外婆，就是我心中的亲外婆，而表舅们也就是我的亲舅舅。

大表舅虽然为人憨厚，好吃懒做，但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去拼搏过。

他们家做过火炮（爆竹），方圆十里，都知道他家会做火炮，很多人都会到他家来买。

姨外公还会木匠手艺，大表舅和二表舅也学了一些。

后来火炮经营不下去了，木匠活也干不下去了。

大表舅和二表舅就到处为别人改板子（用拉锯把大大的木头分割成木板）。

记得大表舅和二表舅经常扛着锯子从我家门前经过，我都会很热情亲切地叫他们舅舅，跟他们打招呼。

大表舅曾经还差点结婚了，但后来人家打听清楚了他的情况，也就没有了下文。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媳妇。

再后来，其他的表舅，表姨都结婚了，这个家就剩下大表舅与姨外公姨外婆。

或许，此时的大表舅已经失去了人生的目标，选择了得过且过吧。

后来很少再看到他外出务工了，就连家里的农活也是姨外婆一人照管，姨外公和大表舅几乎不会参与的。

当然，作为亲戚，姨外公和大表舅偶尔会来我家串门。家里有客人的时候，就会把他们留下来一起吃饭。

大表舅话不多，坐下之后很少说话，随身带着烟斗，很多时候他都在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时间长了，我们都知道他的德性。所以喝酒的时候，我爸不会劝他的酒，都是叫他量力而喝。

后来姨外公去世了，姨外婆也走了，只有大表舅孤零零一个人。

他吃上了低保，整天在村里游荡。

谁家有大小事，他都会到场。该吃吃该喝喝，也没有人去管他。

慢慢地，他成了村里的孤寡老人。

现在，他终于走了。

尽管他的一生并不光彩，无人看重，但是他也曾经是我们回忆中重要的一员。

或许，这就是亲情吧！

无论这个人曾经怎样不堪，至少他是亲人，是陪伴过我们长大的一个人。

当他孤孤单单、凄凄惨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当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我们心里也会难过，也会不舍，也会偶尔想起他，想念他。

虽然，他曾一无是处，但他曾给过我们或多或少的温暖。

或许，这就是我笑着流泪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