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征文】突围而出的人生

陈卫星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题记

记忆中校园生涯最快乐的时光，停留在初一上学期。开学报到第一天，听说班主任是县城里新来的女老师，同学们都翘首以盼，兴奋不已。

当她走进教室的那一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袭格子长裙飘逸灵动，落落大方；一头齐肩的长发，用蝴蝶结简单扎于脑后，清爽柔滑；整齐的刘海下面是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似水温柔；白皙细腻的皮肤，泛着微光，吹弹可破；一双低跟凉鞋穿在脚上，步伐轻盈优雅。

那一刻，我的眼睛亮如星辰，我的心儿跳出喉咙，我的灵魂悸动。如春暖花开，如夏逢甘露，如秋月高悬，如冬阳生暖。这就是我青春的美好，心中的白月光。

一九九二年的九月一日，全班男同学集体沦陷，彻彻底底，无一幸免。而我，就像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甜蜜充盈心海的每一个角落。

她也是我们的英语老师，站在讲台上，超级有范。一口流利的英语，讲课自信、从容、有耐心、神采奕奕。讲台下全是仰慕的眼神，漫天的小星星。每一个人都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努力表现自己，学习起来特别带劲。一想到我们能在一起度过三年快乐的时光，我高兴得要原地起飞，感觉窗外的阳光那么灿烂明媚。

可惜啊，事与愿违，美好短暂似流星划过，又如南柯一梦了无痕。不久，老师怀孕了，妊娠反应很大。她老公希望能把她调回县里，在家好生休养，方便照顾陪伴。

离别总是匆匆，欲语泪先流。这一记晴天霹雳，打得我们久久回不过神。丢魂落魄的我，只觉浑身无力，精神颓废。对接任的班主任也不感冒，英语更是一落千丈，渐渐对学习失去了兴趣。

多米诺骨牌一旦倒下第一张，无数问题便接踵而来。厌学、上课看小说、逃课、玩游戏、惹是生非、拉帮结派，一场青春逆旅就此徐徐拉开序幕。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始于微澜之间。一只蝴蝶轻轻扇起了美丽的翅膀，却在我心中掀起滔天巨浪。我孤舟独行，颠簸摇晃，迷失了方向，不知道命运终将带我驶向何方。

一九九五年的夏天，中考结束。理所当然，国家包分配的中专与我无关，重点高中也与我无缘。九月，在母亲失落、疼惜的眼神中，我背上行囊，默默独自离家，在一所国有企业自办的子弟学校就读。

也许是惯性使然，也许是环境所致，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有所改变的我，依旧还是选择了随波逐流。夜不归宿、炸金花赌钱、打架斗殴，经常违反校纪，且屡教不改。老师约谈，学校警告，通知家长来校，我觉得所有人都放弃了我。唯独母亲还是舍不得打我骂我，她只是苦口婆心劝我学好。希望我能早点醒悟过来，振作起来，不要作践自己，莫要等到将来后悔就迟了。

我和母亲的感情很深，敬畏她，佩服她，知她不易，也知家困难。高二会考过后，母亲考虑再三，决定帮我转学去县二中借读。通过熟人帮忙介绍，转弯抹角找到了一位校领导说情。

我清楚记得开学前几天，母亲手里提着两只家养的老母鸡，还有一网兜鸡蛋，带我去见他。等了许久才得以见面，母亲腰微弯，眼带笑，观言察色，细声说着恭维、感激的好话，神情谦卑，小心翼翼，低到了尘埃。

亲眼目睹她求人的模样，我的心好像被人死命揪着不放，止不住地疼痛。我埋下头，拼命抑制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想让她看到。终于明白母亲为了我的学业，放下的是什么。那一刻，我决定不再让她伤心，不再让自己继续堕落。

高三最后一年，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尝试从坑里拼命往外爬。可惜我的储能一眼见底，体能拉响警报，以前的欠债实在太多，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始终在黑暗中摸索，见不到一丝光亮的出口。

我的高考就如同一九九八年足球世界杯上的巴西队，在那个火热的、激情四射的夏天，在登顶的最后一刻轰然倒下。那个绰号叫做“外星人”的足球巨星罗纳尔多，像个孩子般在球场上大声哭泣。而喜欢他的我，一样迷茫、伤悲、无助。

这个夏天，我到处散心，排解心中的郁闷和忧愁。我爬上了大云山，看云海翻腾，日出蓬勃，天地无极。我登上了临湘塔，看滚滚长江东去，气势磅礴，一路高歌。我来到了黄盖湖，看沙鸥翔集，一湖碧水，美丽清幽。是继续复读？还是南下打工？命运的指示沉浮不定，我还缺乏做出最后决定的勇气。

同样在这个夏天，一场特大洪水不约而至，突然来袭。当凶狠的洪水猛兽咆哮临近时，气焰熏天，摧枯拉朽，一切美好都化为乌有。长江、黄盖湖水位之高、水量之大、洪峰次数之多、持续时间之长史无前例。

因跟随大人运送慰问救灾物资，我有幸见到了驻守黄盖湖抢险救灾的部队官兵。机缘巧合，我亲眼见证了这场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的抗洪之战，终身难忘。

这是一群可敬、可亲、可爱的人。生死存亡之际，哪里有险情，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人在堤在，严防死守。哪里群众有危难，需要救援和帮助，还是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把人民的生命安全牢记心头。

看着这些跟我差不太多的青涩、稚嫩面孔，眼睛里却蕴藏坚毅，有火焰跳跃。看到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队伍气势如虎，听到嘹亮的口号声响彻九天云霄，感受到钢铁般的意志汇聚成滚滚洪流。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敬佩不已。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粒小小的种子已经在心底偷偷埋下，开始生根发芽，只待花开的那一刹那。

母亲早就洞察了我的想法，又因父亲是援越抗美老兵，也有意让我尝试走这条路锤炼自己。所以当母亲问起我下一步的打算时，“我要去当兵”五个字脱口而出。我遵循我的内心，找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坚定且无悔。在一九九八年的结尾，一个崭新的故事，一段全新的旅途，即将开始，刻画进我的生命长河。

全新的赛道，全新的机会，全新的开始，一切待从头。当我踏实走好前行的每一步时；当我扎实打好向上的每一寸地基时；当我内心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并努力为之付出时，命运的齿轮开始朝好的方向慢慢转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如我所愿，十二年的军旅生涯，让我脱胎换骨，突围而出，完成了人生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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