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中的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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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见她在那四四方方的青砖砌成的天井中，仰着头，望着天，眼睛空洞无神，透露着绝望……

有一天，她找到了我，对我说，“帮帮我”。那一天我失去了最后的机会，不过我对她说，“没关系，我们之后还有机会”。

后来，我几乎打算食言了。因为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再之后，我经常被勾到，关于对待孩子的态度，让我感到沉重。我知道，她还在等着我帮她。每当平静的生活一下子被巨大的焦虑摄住时，我就知道，我绕不开。

既然绕不开，那就面对——这是我一贯的做法。

我约了一位很棒的伙伴和我一起。

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样子:米白色棉麻质地的中长款旗袍，修长的手臂，纤细的手指，低低地盘在脑后的乌黑的发髻，无一不透露着她的美丽和优雅。唯有鬓边凌乱的发丝诉说着她的遭遇。

她嫁做人妇后生了两个孩子，但在那个年代还不够。她被要求生孩子，继续生孩子，直到生不出来为止。

那不是她想要的人生，她愤怒、她争辩、她绝食、她反抗，她用一切办法想要争得她想要的生活。

时间久了，吵闹多了，她更像个泼妇了。随时随地被点燃，随时随地吵架，随时随地以死相逼，整齐乌黑的头发也每天随时随地散乱开来……再久些时候，人们都说她疯了，真的把她当疯子对待，越来越多的人说她疯了。那些家长、族长、耆老……那些戴着礼帽、拄着拐杖、穿着发光绸缎的老头，像一个个恶魔，密密实实地把她围起来，指着她说她疯了，像铁桶一样围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也包括她的丈夫。

她干脆疯了。只是身材依旧曼妙。她终于可以做自己了。她终于可以想唱就唱，想跳就跳，想发疯就发疯。日子比以前反倒松快些，随性些。再也不用被逼着生孩子了。

之后人们都走了。不知道是忘了她，还是留下了她。那座宅子里只剩下她一个——每天在天井里，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直到枯萎🥀。

她重回大地，像被烤干的嫩苗，叶子贴在地上，干枯、变薄，死去。

100多年过去了，她从未离开过那座天井。她被怨恨拴在那座天井里，不得超生。

我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向她伸出手，告诉她“放下所有的怨恨，你会获得解脱。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部。”我一遍一遍对她说，一遍一遍……

她信我。终于被我拉了上来，再也不用回到那个四四方方的天井。

带着我的祝福，她走了。

除了祝福，还有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