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

诗意人生

到底什么样的人生才算圆满？人们似乎总习惯谈论渐渐远去的曾经。

小时候，村东有一户李姓人家，为人淳朴，老的像小孩儿似的，随和得很；儿媳是个不善言谈却勤劳有加的女人；儿子也是憨憨的庄家汉子。就是这样不被村人看好的一家子，任往事经年，竟然也过得波浪不惊，平宁安稳。以至于后来，村人们再谈起时，多了几分重量，不像先时那般漫不经心，言语间夹杂一些含糊戏谑的韵味。

但这些他们似乎从未放到过心上，进村出村，都乐呵呵的，那种平易，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拿他们取乐的机会。有捏着鼻子对着人家学牛叫的；有不怀好意地大声喊人家名字的；也有悄悄跟在人家身后，从人家箩筐里拿人家东西的。村人们的这些行为对他们来说，或许早已习以为常，也或许是村人们的热情，他们只是简单地应付着，说说笑笑，走过风雨，走过冬夏。

有次回老家，无意间说起那家子人。父亲颇为赞许地说，还不是多亏了他那儿媳，一日三餐的小心伺候着，被照顾得很好。我不禁想，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而外人看见的只不过是表象。记得母亲曾经讲起过，有年收成好，卖了庄家，男人为了试探媳妇，故意将二百块钱落在地上，然后出去。隔日，他媳妇竟然去集市上为自己买了新衣服。男人大喜。这也是男人的本意。媳妇跟了他，除了忙里忙外，从没有向他提过要求。这也是老实憨厚的他，觉得对她有亏欠。

可但就照顾老人这件事上，女人是无可挑剔的。憨憨的男人欣慰着，或许他的媳妇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了灵性，但他懂得，平常人家就该过平常人家的日子。家里虽算不得富裕，而灶塘里的炊烟却是暖暖的，充满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寒来暑往，他们和村里人一起经历着年华的无痕流转。老人儿子的儿子也娶了妻，生了子，一家人继续平静地生活着。只是老人的年龄越来越大，可性情却没有变，依然还是像小孩子。有时在村里悠悠地走，便有人毫不忌讳地与他开玩笑，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不走？他答，阎王不叫走不了。接着便是赞叹声。仿佛人能活到他这个岁数是福气的象征。

几年前老人去世了，人们议论纷纷，说他是村里活得最久的，一百多岁。又回老家，又说起那家子人。父亲说那媳妇去年瘫痪了，高血压，起不了床。我不禁担心起来，问谁伺候她。父亲说，他男人，把她照顾得很好。如果说有因必有果，那么这也算是女人的福报吧，尽管晚来遭遇不幸，可能有人尽心尽意地相伴，也可以心有慰藉。

也许再过些年，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也会从村人的视线中隐去，一切都了无痕迹，如初始时一样。这便是流年吧，就像鲁智深的那句偈语：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此般，便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