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等时光老去

浪迹天涯

风在等时光老去。

彷徨的灵魂在魏晋陶渊明“归去来兮”声声召唤里苏醒，终日在晚唐诗人李商隐的“巴山夜雨”中游荡，寻找宋时女词人易安居士受惊的“一滩鸥鹭”……独上高楼，就着微凉的茶，凭栏望尽天涯路，静心以待岁月的归人。那年春日许下“时光已然老去，我在江湖等你”的约定，终归在陌上花开时节断了音讯，徒留晚风拂面，拂肩，拂染霜的银发。此时此际，该如何安放即将老去的时光？一城寂静，满纸清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那日，风吹落屋檐倒挂的雨滴，炉灶上温着的老酒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破旧的门窗吱吖吱吖作响。只听见老屋传出爽朗的声音：“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这首诗，用‘从明天起’慰藉孤独的灵魂，‘春暖花开’是临行前的赠礼，‘尘世的幸福’已与诗人无关……”海子离开尘世三十五年之久，竟然还有人在暮春雨前谈论海子与他的诗！假如海子没有离开，此时的他或许正在某个地方喂马、劈柴，在某座山前询问农人粮食的收成……住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里，给亲人写信，为陌生人祝福，细细回忆尘世里的点滴幸福。缷下孤独与彷徨的盔甲，犹如荧烛之光的“诗心”只为“大海”和“春暖花开”而跳动，如婴儿般幸福地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安静地等待春暖花开。尘世，总有我们追逐的美好和光明。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日，站在清明雨寂寂的松涛中，看着厚厚的松针如棉服般盖在厚重的黄土堆上，苏轼的悼亡词《江城子》跃上心头。不由地猜想，如果真有天上人间，原本走在忘川河边的王弗听见了挚爱东坡先生的诉说，是否不忍离去?时间已过去这许久，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他们，是否又能再现“小轩窗，正梳妆”的温馨?长眠于大山深处的人呵，远离喧嚣的江湖陌路，以及过往云烟，故土所在，心之所向。山中依稀鸟鸣声四起，通往松冈的山路两旁开满洁白的水仙花，翠嫩的野草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陡峭湿滑的山路，一年只在清明走一遭，絮叨越来越少，沉默一再拉长，好或是不好，喜或是不喜，念或是不念，隔着潮湿的黄土，尘世显得如此寂寥，如此拥挤。青山绿水依旧在，不见当年少年郎。“尘归尘，土归土，及尽繁华，不过一鞠细沙”“己不由心，身又岂能由己?”……人生，放得下如何，放不下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场看得见终点的旅行罢了。

江湖风雨飘摇，夜深灯火阑珊。“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轻声吟读南唐后主李煜的《相见欢》，仿佛又见他满怀悔恨与哀愁凭吊“无限江山”，亡国之恨、故国之思对于李煜而言尽是“不堪回首”的凄凉。独倚高楼读李煜的词，任窗外雨骤风狂，南唐的风带走一代君王在尘世饱受的世态炎凉与家国之恨，徒留被世人称之为千古绝唱的诗词及愁怨。人生无常，待到飞花落尽人迟暮时，尘世寻常过客的我们，感叹之余又能作何猜想？终究离“为赋新词强说愁”年代久矣。躲进“小楼”去细品李煜一生的酸甜苦辣，坐而论道“小我”与“大我”，“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晦涩难懂，一思一绪的飘沉，皆因“迷惘”和“无力”。对的、错的，好的、坏的，就这样在风里老去。且借人间二两墨，挥洒半生功与过。再借人间一壶酒，皆敬日月和菩提。

江湖未老风已老。雨水轻打河面激起层层涟漪，慰籍风居住的街道，日渐消瘦的过往。君知否，江湖的尽头在哪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