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忆恩师

Jane Lee

<p class="ql-block">李秀丽 (Jane Lee)</p><p class="ql-block">4/9/24 于恬园</p> <p class="ql-block">2014 年我和恩师</p> <p class="ql-block">恩师陈德元教授于 12/6/23晚上8:40pm 仙逝,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内心却还在万分遗憾中一直走不出来。去年9月买了经台北转机,12月4号到香港的机票,期待能够像2014年那次一样,回西工大与恩师欢聚,没想到我12月7号赶到西安时,却只能在殡仪馆瞻仰他的遗容了。</p> <p class="ql-block">恩师在我买好机票后,因为感冒生病入院了,这个期间恩师与我视频,知道我要回去看他,好开心,天天问日夜守护在他身边的两个女儿:“李秀丽什么时候到?” 告诉大女儿我喜欢吃什么吃什么,千叮嘱万叮咛,一定要大女儿带我去大唐西市看演出,吃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恩师啊恩师......</p> <p class="ql-block">我与恩师结缘于1984年我考研究生的时候。我在 1978年考入华南工学院(华南理工大学)机械系机械设计和制造专业读本科,学的是传统的机械设计和制造工艺。1974 年高中毕业后,在社会上工作了四年才考上大学,考大学前因为是在工厂当工人开车床,所以高考填志愿就选了这个专业了,上学后发现并不喜欢机械这个专业。我最好的朋友孔敏仪在华工计算机系,与我同级,就跟她去计算机系旁听了几门课,毕业设计课题也用旁听学来的知识,用计算机系的计算机(当时机械系还没有计算机),编程计算变速箱的参数,虽然为了转专业做了那么多,但是那个时候转专业是不允许的。</p> <p class="ql-block">大学毕业工作两年后,按当时的政策,为国家服务满两年后就可以报考研究生了(当时的政策是:要吗是毕业的时候就直接报考研究生,要吗等工作两年以后才允许考)。我那时虽然还没有坐过飞机,但是每听到飞机在头上呼啸而过,就会从室内冲到室外,仰望那在蓝天白云里翱翔的大鸟,心情激动不已,那是年轻时的梦想啊!</p> <p class="ql-block">招生简章介绍西北工业大学座落在13个王朝的古都西安古城,西安有大雁塔小雁塔,西工大饭堂的饭菜好吃,还有一个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游泳池(没气没力的我在华工的时候天天冬泳,四年来在校的时候基本上不间断),西工大是航天航空航海的院校,西工大飞行器设计和制造系(十系)的彭炎午教授当时招计算机辅助制造(CAM) 的研究生,正好我也想往计算机这边靠一靠,于是就在全国这么多的院校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西工大,选择了彭炎午教授。</p> <p class="ql-block">我当时在广州黄埔文冲的广州海运学校教书(现在的广州航海学院), 进城去一次广州市中心报名要好几个小时,去到报名中心时其它院校的什么材料都顾不上看了,就直接了当找到西工大十系彭炎午教授的资料填上去,没想到彭炎午教授名字的旁边还有一个叫陈德元教授的名字,我虽觉惊讶,也不做多想,随手就把陈德元教授的名字也写上去了。报名完后,择日考试,考完后耐心等待,这个期间陈德元教授的名字早就在九霄云外了,心心念念的都是彭炎午教授。一天收到陈德元教授要我去西安面试的来信,才想起在报名时随手写上的陈德元教授,从此遇到一位对我宽宽松松的好导师。</p> <p class="ql-block">为什么是陈德元教授而不是彭炎午教授,这个迷去年恩师的二女儿陈而加才帮我解开:“当年彭炎午不收女学生!” 幸好陈德元教授收留了我,否则我考研考得那么好,报西工大彭炎午教授不就是白考了。</p> <p class="ql-block">考完试去西安面试是一个很愉快的经历,离开西安后我计划去南京苏州上海玩几天,再从上海吴淞口上紫罗兰号的轮船带轮机专业的学生实习回广州,陈老师建议我去苏州找他的大女儿陈亦红,陈亦红比我大一岁,在苏州丝绸工学院教书,很谈得来,她陪我在苏州玩了网师园、拙政园、留园等名园,去了寒山寺,吃了得月楼的阳春面。带着美好的记忆回广州了,期待秋季开学在西工大与导师再次相见。</p> <p class="ql-block">在西工大求学时,经常会听到有人说我的导师年轻时很英俊,才华横溢,什么都懂,人称 “陈半仙”。 在我的眼中,他却是笑呵呵很随意的人,脸上写满了慈祥。当时他忙于他自己参与筹建起来的 “中国设备管理培训中心” (西工大管理学院的前身)的事务,已经不讲课了,对我也是放之任之。我有不少课都是在别的系上的,比如在七系(航空发动机系)修 “随机信号分析处理”, 在九系(自动控制系)修 “现代控制工程” 等,论文的选题也是我选的,根据我学习 “随机信号分析处理” 和 “现代控制工程” 的知识,结合设备管理培训中心的方向,做 “振动信号故障诊断的频谱分析” 的研究,传感器采样后,用汇编语言把信号输入到计算机,再用傅立叶变换的频谱分析方法,编程来处理随机振动信号,从而判断设备故障,而且同时用频谱分析仪分析的结果来对比。我定了关于 “振动信号故障诊断的频谱分析” 这个题目后,陈老师很赞同,觉得是设备故障诊断的一个方向,也符合设备管理的发展,就支持我往前面走。我们系没有频谱分析仪,做实验每次都是七系的吴志真老师和他的弟子一起挑着频谱分析仪来到我们十系的实验室,与我一起做实验。</p> <p class="ql-block">导师虽然对我放之任之,却在我有需要的时候无微不至的尽力关怀。当我苦于没有模拟设备故障的实验设备时,他对我说:“你偷去!” 于是我和恩师俩一起去七系院子里的垃圾堆看看有没有能偷的东西,在一大堆垃圾里细细寻找大半天,终于找到一个大大的马达,欣喜若狂,用衣袖把机油擦擦,一起抬回十系我们的实验室,那种感觉啊,真是水兵斗水手!导师还在12号楼2 楼给了我一个房间专用,里面有几张办公桌,一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我和先生在这个小房间里看了无数的电视,看中国女排郎平打排球赛、看足球赛、看羽毛球赛、看乒乓球赛、看靳羽西的节目、看墨西哥的电视连续剧。晚上熬夜困了,就在拼起来的几张桌子上躺一会,太多美好的记忆了,去年回西工大,我们夫妇俩还特意去看看那充满美好记忆的房间。</p> <p class="ql-block">2014年我回西工大时,彭炎午教授的学生,我的同教研室的师兄尚立库开车带我去法门寺玩,路上讲起陈德元老师,讲起吴志真老师当年挑着频谱仪,在我们实验室门口等我来做实验,而我却有几次迟到的事情,问我的面子为什么那么大?我惊讶他为什么会知道而且还记得那么清楚, 赶忙说:“你在说什么呀?我李秀丽算什么东西,那是我们陈老师的面子!” 真的,当我去找吴志真老师帮忙时,吴老师一听说我是陈德元老师的学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p> <p class="ql-block">恩师能教书育人搞学术,干家务也毫不逊色,有一次他请我们几个学生去他家吃饺子,他饺子皮幹的飞快,我们几个人都来不及包,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幹饺子皮的真人秀,幹皮人还是我的导师,了不起!</p> <p class="ql-block">我在 1987 年 6 月硕士毕业时,恩师问我想不想出国,如果想出国就留校,他有出国的名额,当时我一心想着回广州,觉得我们夫妇俩一个硕士一个博士,应该能够在广州立足了。西工大属于三机部,三机部在广州只有一个做生意的中航技广州办事处,为了离开三机部,管学生分配的负责人让我到教育部找一个人去三机部,跟我换,于是我回到母校华南工学院,晚上在研究生宿舍楼一个门一个门的敲,敲到第三个门,里面有一个叫张百灵的男同学,说他要去南京航空学院,愿意跟我换,并且写了个愿意跟我换的保证书,让我带回西工大,等张百灵去南航报到后,西工大就把我分配到华南工学院。先生当时还在武汉华中工学院(华中科技大学)读博士, 考虑到他不喜欢去学校当老师,我于是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华南工学院换到市区离先生毕业后要找工作的单位近的广东工学院(广东工业大学)的计算中心当老师,教算法语言,指导学生上计算机做实验和管理 CAD/CAM 的计算机房。</p> <p class="ql-block">在西工大求学时与恩师的合影,旁边的是同门师弟操学锋同学</p> <p class="ql-block">我在广东工学院的四年多,是人生的至暗时刻,怀孕生孩子时,先生还在武汉读书,我没有住房,挺着大肚子,在学校求爷爷告奶奶找住房,由于是广工的集体户口,没有煤票、没有粮票,都是靠朋友接济,坐月子条件差,产后45天发高烧,瘫在床上,得了产后风,全身关节肿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孩子生病时不能上幼儿园,就把孩子放在婴儿车带去大教室里,与学生一起听我讲课,怎一个苦字了得。</p> <p class="ql-block">1990年孩子两岁的时候,恩师来广州出差,来到我的蜗居,离别三年后又见到恩师乐呵呵的慈祥笑脸了。他对我说:“你儿子两岁了,你可以走了。” “去哪里啊?” 我不解的问,“去美国留学啊!” 他还在惦记着我呢!那年他邀请 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Chicago (UIC) 机械系的 Dr. Miller 来西工大讲课,顺便安排 Dr. Miller 一家在广州玩几天,于是让我在广州陪 Dr. Miller 一家玩,让我和 Dr. Miller 建立一些联系。Dr. Miller 回芝加哥后,把 UIC 的招生资料寄给我,已经去了纽约的好朋友孔敏仪愿意提供经济担保书,并借钱给我交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我也争气,虽然全职上班,还带着个孩子,没有时间学习英文,托福一次就考过了,1991 年12月27号只身自费留学 F-1 签证来到美国,在 UIC 机械系读博士,期间恩师也经常来信给我关心和鼓励。</p> <p class="ql-block">恩师在我做论文的时候对我放之任之,大大的锻炼了我的独立工作能力。以至于我在 UIC 求学时,又如法炮制,在计算机系上完计算机图形学这门课后(这是两个学期的课), 由于对 fractal geometry 的着迷,把课程的 project 继续深入研究,并应用到有限元网格的生成,自己定论文的题目:“Fractal Based Finite Element Mesh Generation" (基于 Fractal 几何的有限元网格的生成)。也是计算机系教计算机图形学这门课的教授 Dr. Kenyon 给我提供计算机和实验室(我的博士导师 Dr. Rice 自始至终都不认识 Dr. Kenyon), 三年半的时间里,在导师于 1994 年夏天由于评不上终身教授出局离开 UIC 到 Milwaukee 的Marquette University 当教授,在我为了赚钱打了好几份工的情形下,独立完成博士论文,于1995年6月回到UIC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拿到博士学位。</p> <p class="ql-block">2006年恩师和师母来美国底特律探望儿子,并且来芝加哥探望他的老朋友 Dr. Miller,还在我在芝加哥西郊的家住一个礼拜,刚好那个周末我开的 Kumon Math and Reading Centers 要开学生表彰大会(student achievement award ceremony), 我邀请恩师在大会上发言,当时他老人家已经是77岁高龄,英文还是非常了得,刚开始是照着稿子念,念啊念啊就忘乎所以,兴致越来越高,放开稿子在讲台上走来走去,向台下的学生和家长侃侃而谈,我在台下手心捏着一把汗,怕他得意忘形,一脚踩空,摔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颁奖完后,大家吃东西闲聊天,一群家长围着他,聊得不亦乐乎,这位老人家退休多年后又找回了自我,开心呢。</p> <p class="ql-block">恩师在台上发言 1</p> <p class="ql-block">恩师在台上发言 2</p> <p class="ql-block">恩师与学生家长聊天 1</p> <p class="ql-block">恩师与学生家长聊天 2</p> <p class="ql-block">恩师 、师母与 Dr. Miller 夫妇在 Dr. Miller 家</p> <p class="ql-block">2014 年回西安见恩师,回西安前就准备回去给他办个庆祝 85 岁的寿宴,叫他把他所有的徒子徒孙的名字和联系方式给我,我一个一个地打电话或者 email 跟大家联系,联系不上就叫在国内的师兄尚立库和其他的师兄弟帮忙联系。回到西工大后为他开了两个party,一个是由我牵头,由我在西工大时我们的助教、时任西工大外事办主任的唐虹教授出钱出力,邀请还在世的当年所有的老师和我们留在系里的同学来参加;一个是由我牵头,由恩师的徒子徒孙出力,邀请所有的徒子徒孙都参加的 party. 绝大多数的徒子徒孙都从全国各地赶回来为他祝寿了,记得他在1958年带的第一个学生都来了,大家欢聚一堂,热闹非凡,他老人家不知道有多开心啊,得意的跟别人说西工大只有他这位老师能够同时有这么多老师和徒子徒孙来看他,来给他祝寿。 猛赞我的能量大,能召集这么多人,我说:“陈老师,大家是看着你的面子来的,是你对人家好,人家念着你的情才来的!”</p> <p class="ql-block">与徒子徒孙的聚会 </p> <p class="ql-block">与当年老师们的聚会 </p> <p class="ql-block">恩师一辈子都是个大好人,他是没有痛苦离世的,走的时候很安祥,享年 95 岁。</p> <p class="ql-block">我在2019年底买了2020年4月的机票,要回西安看望恩师,后来由于疫情无法成行,这次满怀期望回去与他相聚,结果只是在殡仪馆送了他最后一程,他去世前天天盼望我什么时候到,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带着没有见到我这点小遗憾而去,而我却因为没有缘能够与恩师再聚,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p> <p class="ql-block">恩师安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