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的江湖【你到底在高贵什么】(20240406)

玥芽

　　南方的初夏，已经热得令人烦躁。日光泼洒在每一个角落，把我们的世界照得一片通明。黑暗无处可藏，四处逃逸，而最终还是被一束束光线抹灭掉了。水泥地面上像铺了一层银子一样，晃得人眼花，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出现一片片奇怪扭曲的幻影。

我能感受到手臂上的皮肤被紫外线穿透的感觉，好像被火舌舔拭着。

邵小萝和我并排站在操场上，双眉紧锁，用她白皙的手背遮住被阳光照得白里透红的脸。

“好晒啊，老师！”邵小萝尖利地叫着，声音中明显透出不满。然而，她的抱怨没有得到回应。体育老师悠闲地背着手，站在台阶上，凝视了一会儿我们班的队伍，向我们走来。出乎意料的他，从我们身边绕了过去，走进了那群乱哄哄的男生中间。

我瞥了邵小萝一眼。汗水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流，闷热的空气随着呼吸毫不留情地灌进肺里。

“这么快就晒蔫了？不行嘛小萝，一会儿咱们还得跑步呢。我不也被晒着嘛，忍一会儿，跑完步就进体育馆了。”

邵小萝扭过头看了我一眼，还是用手挡太阳。她突然笑出了声，我感到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瞪着她。

邵小萝回头往男生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体育老师不会那么快过来，然后咧嘴笑着说：“小布，你好像个卤蛋呀，哈哈哈，你应该不怕晒吧？已经黑到这个级别了，所以当然会说晒一会儿没关系。”

虽然预料到她会说出类似的话语，但我的心还是像一根弦被弹了一下：“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很明白这个事实，所以现在你可以闭嘴了吗？”

站在一旁的贾小姬，听到我们的对话，咧着嘴把头探了过来。她个子矮矮胖胖的，头发一直都很油亮，还有一张爱耍嘴皮子的大嘴巴。

“哈哈哈，卤蛋。这是个不错的比喻。”

邵小萝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哎呦，我怎么说呢，我们已经这么说你好久了，不过今天我突然想到另一个说法——我觉得你好像涂过酱油似的。你看你多高级啊，外面的卷筒粉不放酱油就不好吃，而你是抹过酱油的。”

“这一点也不好笑。”我板着脸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是黄皮肤，为什么你们这么喜欢评价别人的肤色呢？不管我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晒的，我就是长得黑。”我感觉汗珠在我脸上手臂上滚动，滴落在地上。

我没想到这下却打开了她们的话匣子。

邵小萝捂着嘴笑起来：“哈哈哈，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不是一个人种呢？”

我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这一次的嘲讽，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厉害。我欲言又止，低头看了一下脚下的地面。

邵小萝见我没有反驳，变本加厉起来：“如果天生就黑的话，有没有可能你不是中国人呢？说不定你祖先是非洲来的，哈哈哈！”

我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年代了，还搞肤色歧视？你大概不知道人类的起源地就是非洲吧。”

她愣了一下。

贾小姬突然对我说：“得了得了，别理她了，听不惯就骂回去嘛，在这阴阳什么？小萝这嘴有时候就是贱。”

这时候，体育老师晃晃悠悠走回来，我们都把嘴给闭紧了。

“小布带头，绕操场三圈热身——开始！”体育老师站在台阶上给我们发号施令，我只得转身向跑道跑去。

我表面上很淡定，心里却波涛汹涌，一股怒火在心中燃烧，在这炎热的夏日，我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

三圈跑完，气喘吁吁地站定，邵小萝过了大概半分钟才姗姗来迟，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后面跟着的贾小姬，走过来的时候还很夸张地发出吓人的捯气声，听起来好像支气管断裂了一样，又仿佛有人正扼着她的脖子。

呼吸刚平静一点，邵小萝小声说了一句：“跑完步你好像更黑了，黑奴。”

最后两个字说的很轻，却犹如陨石一般砸进了我的脑海，我的心也猛然震颤了一下。“那么，你是喜欢三角贸易呢，还是钟爱种姓制度呢？我说你是日不落帝国的殖民者，或者给你封个婆罗门的称号，你是不是很高兴啊？”最后一句话，我特意提高了声音。

邵小萝没有说话，贾小姬却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虽然天气很热，但那时我想我的眼神冷得就像冰块，我的心也凉得刺骨。

“我只是在开玩笑。”邵小萝忽然又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而且，你是真的黑。”

我想起以前，她们喜欢把手跟我放在一起，这样显白。我的肤色比她们暗一个色调，但并没有到值得被称作黑人的程度。或许我气色不好，肤色蜡黄，但是我们不就是黄皮肤的人种吗？我不理解。

体育老师开始对我们进行分项训练，邵小萝要去体育馆，而我要留在操场上。

她走之前，我轻蔑地甩了一句话：“你到底在高贵什么？”

操场上没有一丝风，炙热的空气凝固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