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课

水滴

三年前，母亲驾鹤西游，莅临仙境。今日吉时，母亲入土为安，静卧在父亲身边。

时隔整整四十年，父亲、母亲终于在远离尘世的天国团聚了！

谨以拙作《最后的一课》，表达我对母亲的感恩、敬仰和思念！祝愿母亲万福安好！

原文详见公众号：一滴清水

2021年8月11日，母亲开始卧床。这次非同以往，鲐背之年的老人家从此再也没能自行下床活动过。

一天，匆忙从北京赶回家里的大姐，把我叫到一旁说，“我感觉这次妈病得不轻，可能要不好，我们得做些必要的准备！”

我安慰姐姐，告诉她我打听过与此相关的一些情况，洗印了母亲的遗像，储备了必要的物资。她说可否请“明白人”来家，详细交流一下，看看需要双方再做哪些准备。

第二天，“鬼头”即姐姐所指的“明白人”，一位专门从事丧事活动的司仪，在朋友的陪同下，如约来到我家。

相互沟通一些情况之后，“鬼头”问，“老人家的寿衣准备了吗？”

“我妈自己早就做完了！”大姐毫不含糊地回答，示意我将寿衣取来，请“明白人”察看把关。

其实，很久以前，趁我和妻子上班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就开始为自己准备寿衣。担心我们害怕，她又将准备妥当的寿衣包裹好，放在储藏柜顶端一个不常打开的格子里。此事，唯有姐姐被母亲告知，我等既不知寿衣已备，更不知寿衣放在何处。

打开包袱，司仪很专业地翻来翻去、数来数去，稍后向我们解释，“本地习俗，老人寿衣可以是7件套，也可以是5件套。但是，这些物品基本上都是从丧葬用品商店买的，不论家里贫穷与富裕！”

“嗯……？”看我们有些不解，他接着补充说，“老人家确实不凡，不仅自己准备寿衣，而且只准备5件套，更加特别的是，这5件套的寿衣，没有一件是新的！老人家德性修行不浅，真是令人敬佩啊！”

望着洗得发白、显得陈旧的衣裤，姐姐眼圈发红，我也极力控制自己，不让泛在心中的眼泪流出。

我们可以给母亲买寿衣，我们有能力给母亲买寿衣，我们愿意给母亲买7件套乃至更多件套的寿衣，无论它的价格有多么昂贵！

但是，与大姐短暂交流之后，我哽咽而又坚定地表示，“尊重母亲的意愿！”

妈妈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由来已久，世人皆知。

记得在我小的时候，盛夏之日，略微发酸的剩饭，母亲不舍得扔掉，用凉水投来投去，将其涮至几近泛白，独自食之而不允其他家人分担。

自小到大很多年，我的衣裤——内衣、内裤、外衣、外裤，甚至包括鞋，大多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而非从商店购得。而且，制作这些成品的原料，多半是大人做衣做裤的边角余料。上大学的初期，我还穿着缝补过的裤子。结婚后，妻子给我买来内裤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内裤能在商店里买到！”

2009年大病初愈后，母亲的心情和体力不如从前，对几十年练就的缝纫技艺热度大跌，似乎要“挂拍”，大有丧失生活信心的嫌疑。我既不想让她从此歇业，又担心恢复劳作会增加她的身体负担。恰巧这时，侄儿和儿子暑期放假，回来看望奶奶。于是，我跟他俩说，“找机会，你俩求求奶奶，让她给你们做点小东西，既促使她活动活动身骨，又不增加她过多的体力负担！”

见两个孙子有求，母亲有了被需要的幸福，焕发了活力，增添了动力。她翻箱倒柜，寻找存放已久的布料。很快，由奶奶精心设计、亲手缝制的两个精美椅垫，被带入京城的大学殿堂。

更为可喜的是，母亲重操旧业。我家恢复了往日旧布条、剪子、熨斗、缝纫机同台演奏的交响乐。只是，母亲的劳动从复杂变为简单，不再做衣服裤子，自做袼褙——用旧布条一层一层地粘在一起裱糊成的厚片，专攻用袼褙制作鞋垫、拖鞋！时至今日，很多亲友依然穿着母亲赠送的布质拖鞋。尽管拖鞋原料不值毫厘，但系鲐背老人亲手加工，精美之余更显珍贵无价。

2022年1月4日11：05，母亲寿终正寝。若不是姐夫低头俯下没有听到母亲的心跳声音，我们难以相信老人家确已安然离去。她的尊容，依然如前和善慈祥。

遵照母亲的意愿，我们身怀愧疚而又无限敬仰，一件一件地为母亲穿上寿衣——她亲手缝制的、陈旧而至尊无尚的5件套！

遵从这样的脉络，我们满怀凄怆地从简母亲的丧事。母亲的很多遗物，尤其是衣物，我们没有依习俗全部烧掉，转去另一个世界，能送人的全部送人，不能送人的无名捐赠。

我们认为，这是对母亲最好的尊重。我们相信，在天之灵的母亲，一定会宛若从前，对我们的所作所为含笑赞同。

母亲一生给子女讲授了无数次人生之道。这最后的一课，更加令我镂心刻骨。

亲爱的妈妈，我向您承诺，我不仅要铭记践行这些美德，还要将这些美德向晚辈传颂，使之发扬光大，万世不衰！

2023年5月19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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