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在杏花里的记忆

小火车

　　时光如白驹过隙，几十年光阴只是一瞬间。眼前，依旧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日三餐，在芸芸众生中虚渡着光阴。年复一年流走了渺茫的往事，流走了青春岁月。闲暇无事时，在那千丝万缕，支离破碎的记忆里，闪现着一段段往事。

世事就是如此，不是因为你想忘记而真的会忘记，只是时间模糊了记忆中某一处的欢笑和悲伤。因为活在红尘人世间有太多的不堪与无奈，促使光阴无情地剪掉了过多的负累，为你在芸芸众生中，留下了一点清浅的时光。

柳芽报春，杏花争芳。每每看到柳袭绿装时，就不由地想起杏花绽放，果不其然，转眼间小区绿化带里，株株杏树上的小骨朵儿舒张开了淡粉色的叶片，娇艳欲滴地绽放开来，不由地想起了深藏在记忆中的那个满山遍野杏花盛开的小山村…

那年，就是这个季节，就是这个最美人间四月天，我跟随大姐来到了这个荒凉而偏辟的小山村。一路上，翻过一道梁，又遇一道峁，一条羊肠小道，沟沟壑壑弯弯曲曲，看不到尽头。唯一的出行工具便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赶了一头毛驴，上面备有一付用红柳条编的驮子，一头驮着小外甥，一头驮着简单的行理。我人小走不动只好拽着驴尾巴，艰难的行走着。小路上集满了黄土，一脚踩上去，变灌满了鞋子，据说是二十里山路，让我们整整走了多半天，赶在太阳落山时，来到了这个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地方。

　　这个村子很小，仅有20多户人家，散居在一处向阳背风的山圪崂里。一进村，全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聚在村口迎接老师。六七个年龄不等的孩子跑着在前面引路，家长们前呼后拥，将我们送到学校。帮着大姐将行理拾掇好。有几位学生家长抢着要让老师去家里吃饭，为此争的面红耳赤。最后还是村支书，也是学校的房东出面，将我们领到他家，好客的乡亲们才渐渐散去。

那年我十一岁，第一次离开母亲，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兔子不拉屎”出门就爬坡的鬼地方。吃完饭，早早的绻缩在炕头一角，将头蒙在被子里，因为想家，偷偷的哭了一晚上。

　　一大早，我走出院子，感觉就站在了梁头，这里是全村子的最高处。猛然间，发现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院子里、墙角处、到处都闪动着骄小迷人的杏花。放眼望去，远处的山山卯卯，沟壑梁岔，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杏花。那时读不懂“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也不懂“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只觉得，一阵风儿吹来，那洁白的花瓣便飘落下来，撒满了一头。像一场雪，像一个梦，敲打着我幼小的心灵。我蹲在地下，仔细端详它的四瓣玲珑花儿，水灵灵的，像极了这大山里一个个腼腆的小女孩，低着头不敢看客人，却带来了满山的芳香。

学校没有院墙，只有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墙皮也掉的差不多的三孔大石窑， 石窑两侧的空地上，一面栽有一棵很大的杏树，树杆粗壮，树枝稠密，长的对称好看

走在近前，岁月给这两颗大树留下了粗糙斑驳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它现在一树繁华，招蜂引蝶。此刻，一群喜欢热闹的蜜蜂，围绕在花团锦簇的杏花丛中翩翩起舞。漂亮的小鸟、山雀也纷纷落在花枝中，啾啾啾的叫个不停，给这穷乡僻壤的小山村带来了生机和活力。

少不更事的我，被眼前的杏花彻底迷住了。暂且忘记了初次离家的忧伤，融入到了漫山遍野令人陶醉的杏花雨中。

　　儿时的心情是单纯的，清澈的，不像成年人，没有半点杂质。几天功夫下来，我结识了一伙同龄伙伴：她们是招弟、杏花、桃花、山杏、毛猴、省事…是这些带着满满的山味儿的名字，时至今日回忆起来，仍感觉是那么亲切。

山里人重男轻女特别严重，那时又没有计划生育一说，哪家也都是七八个孩子。大姐教的总共有八个孩子，但教课书堆了一桌子，八个学生三个年级，讲完一个年级的接着布置作业，再讲另一个年级的，一上午三节大课，其实每个学生只接受了一节课的内容，这种教学方式，听起来就麻烦的很，也不知道他们那时候是怎么学习的。这八个学生里还有三个是来自邻近的两个小村庄里，而且全部是男孩子，女孩子根本没有上学的资格，全部呆在家里，帮着大人带孩子，干家务，等到十七八岁，想办法找个平川里的人家，早早的就结婚嫁人了。

这一群小伙伴里年龄最大的是招弟，大概十五六岁，她是老大，下来有四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是老二，已经读三年级了，根我差不多大。最小的几个月，整天由她背在背上。剩下的那几个，都是十一二岁，每人背上都背着一个妹妹或者弟弟。

　　学校院里的杏树上挂着一片烂犁铧，每天上课时，值班学生便敲响那个大铁片儿，声音虽说不好听，但整个村子都能听的到，于是学生们便会从窑底窑头，飞奔而来。不一会儿，便会听到窑头上唱歌的声音，我便将小外甥，用一件大人的衣服一包，背在了背上，悄悄地溜了出去。跟着几个小伙伴跑到村外的山上，掐上一枝开得正艳的杏花嗅嗅那特有的芳香，然后你别在我的头上，我帮你 扎在辫子上。

玩累了，把背上背的孩子放在草地上，留一个人看管，其余的人，胆小的蹲在地上掏麻麻，去翻过的地里捡拾头年丢掉的干山药（土豆），胆大的攀高上树掏鸟蛋。直到村庄里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儿随风飘来，直到杏花娘那大嗓门站在自家窑头上，叫着杏花子，死哪去啦，快些引上娃娃往回走哇！我们才背着小娃儿们各自归家。

多少年了，回想起来那酸酸的，脆脆的美味儿，那一丁点儿白白的嫩嫩的杏核儿，略带些许的苦。

杏花凋谢后，便结出毛融融的杏儿，待杏儿长到手指肚大时，我们又耐不住了，每每三五人结伴，离开村庄，翻沟过梁，哪里的杏儿好吃，就往哪里跑。山里的女孩子爬坡上树都跟猴一样灵巧，看着她们一个个爬上树去，大把大把捋下圆圆的青翠欲滴的小青杏，一把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然后嗖嗖溜下树来，将兜里的小杏全部倒腾给我。我们一边吃一边直喊酸，那味道，那感受至今难忘…苦涩而美丽的童年，还有那一群让我时常魂牵梦萦的小伙伴们！

　　光阴如流水，时间过的如此之快，转眼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杏花年年开，杏儿年年结，思念逐年深！每到看到杏花开了，就想起了那个抬头就是山，出门就爬坡的小山村，每当在超市看到杏子时，便想到了杏花，山杏们，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去年秋天回了一趟老家，得知家乡在大力拓展新农村建设中，彻乡并镇，原来山区的偏远乡镇包括下属的所有村庄已经不复存在，人员整体搬迁，房屋全部拆除。原来水土流失，地块七沟八岔，现如今由政府牵头，集中治理，变成了一层一层平展展的梯田。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世事难料。花开思绪来，树枯人亦走。但愿儿时的小伙伴们日子过的越来越好！

别了，那个让我难以忘怀，名叫”艾窊”的小山村！还有那满山遍野的杏花！花开花落，杏花留香，香在心头。今生今世，还是那山里的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