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塬畔 第八十四章

酸枣刺

　　转眼到了一九八零年春节，正月初三夜晚偶尔还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和看到空中的“穿天猴”划过夜空，二葵只等着西安肉联厂来信去报道，生产队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户口和床位了。

胡子请二葵看电影，电影的名字是《瞧这一家子》，喜剧片，蒙太奇由刘晓庆“打蒙他，打蒙他”的台词和陈佩斯偷阳台玫瑰花的片段，想起来就暗自好笑。

看完电影回家都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冬天的深夜显得是那样的宁静，人们已经沉睡在异梦中，寒冷被拒之门外，二葵独自寂寞地走到家门口。

　 只见同生他妈猛烈地砸击邻居家院子的大门，一种从没有听到过的声嘶力竭很恐怖的声音喊着：“泉、泉，开门呀，不好了，同生喝敌敌畏了，快救救他吧！”咚咚咚～的砸门声连续着，大门始终没开，求生的希望变得是那么的渺茫。

“婶，别急，咋回事？”

“二葵，快快，同生喝敌敌畏了，吐血，快救救他吧。”

这同生跟二葵同一学校同一年级从来没有同班过，见面仅是打声招呼，上学期间他喜好打架，也不曾获胜，下乡插队到外县后又被招兵入伍，年前才退伍复员。

　　二葵迅速跟同生他妈到了他家，屋子里空气充满着白酒和敌敌畏浓烈的味道。

同生躺在床上已经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哭喊着从嘴里往外大口地咳着血痰。

“我背着，赶快先去小医院。”

还好，同生还穿着衣服，同生他妈和同生他弟弟帮着搀扶起同生，帮着扶到了二葵的后背，人有病身体重还往下坠，那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劲，从他家里一口气路途不休息，同生他妈和他弟弟在后边帮助托扶着，约莫一公里路，拼命像小跑步一样到了小医院，虽然天气寒冷二葵还是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热汗。

值班男大夫是在村里的居住的，工农兵学员大学毕业，正在给晚上来看病和打青链霉素的病人注射打针，一看情况立马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男大夫问道：“咋了，咋了？”同生他妈说道：“喝敌敌畏了。”男大夫给二葵说道：“你去拿脸盘到水管接盆凉水。”

出去接凉水时，大夫询问同生他妈具体情况回来听到：“他相处了个对象，过年了人家女的突然告诉他不同意了，他想不开一个人喝闷酒，谁知道他把敌敌畏也喝了。” 大夫接着问：“喝了有多少？”“谁知道喝了多少，瓶子都空了在地下倒着。“啥时候发现的？”“就刚刚的事，看他又哭又喊的，接着就咳嗽，我到跟前一看，吐的都是血，再看敌敌畏瓶子也那里倒着。”

男大夫让二葵把大煤炉子上的大茶壶的开水往凉水里倒一些，男大夫又用手试了试温度，找出来一个漏斗管子，把管子插到了同生的嗓子眼里，再用茶缸子往漏斗里缓慢倒水。

男大夫问道：“你谁来就照着我这样做。”二葵看同生他妈慌乱的不知所措，就主动说道：“我来弄。”慢慢地一脸盆水都灌倒肚子里了，问男大夫：“接下来咋办？” 男大夫说道：“再去接凉水。”

二葵端回凉水，看见男大夫拔出管子，把同生侧身头朝床外，地下放了个痰盂，用检查口腔的竹坯子，翻弄同生的嗓子，不一会儿，同生喷吐出一大堆稀汤饭食，里边夹杂着血液，搞的痰盂和地面到处都是呕吐物，满屋子都是白酒和敌敌畏的味道。

     男大夫给围观等待看病打针的人说道：“大家先在屋外等一会儿，这正在抢救人顾不上看病打针了。”都是本公房的邻居大家听了都很配合。

       一共反反复复灌五、六大脸盆水，肚子里吐出来的都成了清水了，也看不见血丝和饭菜了。

       男大夫看着人被抢救过来了，说道：“大家都等一会，我去铁四学校给六路医院打个电话，叫救护车来。”那时上千户的铁路公房仅有两部电话，一是铁四学校传达室电话，主要给乘务车长派班用，一是后院老尹家的铁路救援列车的电话。大夫去打电话如果不占线很顺利来回需要二十分钟。

        大夫回来后，又忙着看病打针，同生已经安静地躺在那里了，大夫说道：“白酒加敌敌畏多亏抢救的及时，否则命都没了。”二葵收拾了科室内的地面脏污，急切地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后半夜两点多钟救护车才来。

　　二葵又帮助抬到救护车上，也没人告诉还需要不需要他了，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到了六路铁路医院进了急诊室，大夫给打上了吊瓶，让二葵跑药房了两次交钱取药再交给大夫。

六路铁路医院很多平房，急诊室在平房，它的隔壁是中医疮科。

急诊室只有两张床，仅能站几个人，大夫让二葵站在房子外边等，后半夜天气很冷，站在外边两手放在袖子里揣着，冻的直跺脚。

四点多钟，约莫走到家里天就能大亮了，同生他妈说道：“二葵，天快亮了，你敢回吗？”

下过乡插过队，连坟地里都呆过，这点怕啥，二葵答道：“不用我帮忙，我就回了。”

同生啥时候出的院，不知道，他家里人也没到二葵家说一句。邻居们都使用一个公共水管，同生妈见到二葵妈也不打招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更不要说道一声廉价的谢谢了。

二葵妈问二葵：“喊邻居出来了吗？” 二葵答道：“没人出来。”二葵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大过年的，人家躲着，你往前冲，平时你懒得连一担水都不愿意给家里挑，从家里把人家背到小医院，那么远把腰压折了谁管你呀！”

二葵说道：“碰上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二葵妈叹息了一声说道：“你一晚上没回来也没给我说一声，我一宿没关灯没闭眼睛呀，你这个孩子就是善良，缺了个心眼。”

　 刚插队时，知青到公社开会，回来时邻村知青要欺负大山，二葵在灶房要拿两把菜刀去报复，一小队小白鞋几人欺负红旗，二葵单刀赴会去找小白鞋几人摔跤。

联想到上初中一年级时挖防空洞时毛新线同学从天井摔下去骨折，来回用架子车拉到北大街中心医院上石膏，回来后班主任老师竟然以班级管理混乱免去了二葵的班长。

上初中二年级体育课低年级一女生被一位班干部用铅球砸住后脚跟，二葵背着受伤者到小医院看病，回来时班主任许老师急火火往小医院赶，正碰了个照面问这位怎样了？他漫不经心答道：“没事，她装的。”回到班上放学后开班干部会，意思是批评熊业恒，老师气愤地说道：砸伤了同学，还说人家是装病，阶级感情跑哪里去了，二葵你说说。二葵说道，女同学后脚跟有冻疮，铅球是惯性滚到她的脚后跟的，当时疼的倒到了地下。老师立刻愤怒地把矛头指向了二葵，你滑头，没有阶级立场，再一次免去了二葵的班长，让这位砸铅球的当了班长，但威信是由每一个细节逐步积累起来的，揠苗助长是形成不了的，没过多久还得恢复二葵的管理职务，上天自有公道事后就连班主任都给换了。

更值得一提的是那年国庆节前，派出所民警和居委会检查防空地道有没有异常情况，主要是窝藏盗窃物资和躲避节前的拘留，竟让二葵一人拿着铁路信号灯下去钻地道，上来后由于信号灯泄露硫酸把新穿的的卡裤子腐蚀了十几个绿豆大小的窟窿。

无论是上学还是下乡插队，二葵没有听到表扬和赞扬，听到最多的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和“跟你有关系吗，就你好逞能！”还有就是老师批评的“你没有管理好班级”。

　　春节过后闲着无聊，去到诺诺那个院子转转，丫丫、魏军和黎静四个人都招工出来了，和二葵一样等着工厂的通知报到上班。

二葵先到了诺诺家，刚好大个子也在她家，稍坐了一会儿，二葵说道：“走到魏军家里看看？”

大个子说：“走。就抬起了屁股。” 诺诺说道：“你们男的聊吧，我就不去了。” 魏军刚好在家，走到他家门口他就迎了出来，说道：“我知道你俩来了，我还正说去叫你俩呢。” 大个子也不接他的话，端直往屋里进。

魏军埋怨道：“二葵呀，这你就不够意思了，一进院子先是我家，你却先跑到后边诺诺家去了，我都不说啥，你叫大个子刚好碰了个准，叫人家心里咋想。”

二葵也只是傻笑，谁愿意吃醋就吃，何必当真呢。 魏军接着说道：“既然进门了，就不要急着走，老爷子这里有酒，刚好厨房备的还有现成的凉菜。”说着魏军打开了小橱柜让二葵和大个子瞧。

二葵除了喝过西凤酒和汾酒，其它好酒还真没喝过，看着琳琅满目的好酒，犯傻了，哪一瓶不都比河南的红薯酒好喝。

　　大个子聪明，指着一瓶“五粮液”说道：“好酒给人家留着，招待人用，就喝这瓶差不多的。”这些酒里也许就有田岚家里送的。

魏军大方地说道：“自管喝，这么多呢。”说着拿出“五粮液”也没有外包装，不假思索地就打开了盖子。

到底是好酒好菜，老干部家里就是好。两大盘子提前备好的素菜，一盘菠菜粉条，一盘卤花生米芹菜，还没来得及胡喷冒撂，三个人菜吃完了酒喝完了，雅兴不减，大个子还看着魏军家的酒柜，魏军聪明劲来了。

魏军说道：“二葵，不是我说你，你就喜欢耍个小聪明，到关键时候就拿不出手了，爷们讲的就是坦坦荡荡。”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反正是酒后言语何必当真呢。

大个子忙插嘴：“人家魏军够意思为咱大队知青做了那么多好事。”魏军继续说道：“咱下乡前，厂里给大队安装了自来水，等他妈的咱下乡时没人管都给冻坏了。”二葵的确想起来了，刚插队时房东大门外，的确有个半人高的四寸管子的水龙头，结着冰溜子，既没有砌水泥柱子也没有用草绳子包裹，一天都没用成。

魏军就没有喝多少，话比酒多：“我拿叉子去扎糊糊不是为自己，他妈的糊糊就不是娘养的，他趁着仙桃为招工去他家找他，把仙桃搂到怀里，手伸进人家姑娘奶头，仙桃吓得跑了出来，没地方诉说悄悄地告诉了我，我才拿叉子到处找他。”

二葵听了答道：“没见你和仙桃说过，说了到公社去举报他。”

魏军继续说道：“你二葵屁股坐到人家那里，想当红人真给你说了你也不会帮忙。”

桌子上空瓶子、空盘子摆在那里，魏军他妈过来说道：“桌子给你们收拾了吧？” 大个子说道：“吃好了，收吧。”

二葵恋恋不舍地说道道：“哭了笑了，红脸白脸相处三年多，真不容易，工作后各奔东西，还不知道啥时能聚到一起”。

二葵还想去看看黎静，她与魏军家是隔壁，喝酒聊天的声音都能听到，但魏军和大个子左右夹着二葵往外走，就没有给二葵停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