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诗鉴赏之八十七】蒲松龄《春日》赏析

自由关东行者

心底无私天地宽

——蒲松龄《春日》赏析

自由关东行者

春 日

蒲松龄

芳春无地不成欢，二月风和夜不寒。

强饮酒因迟好客，倒骑驴为爱佳山。

齿牙摇落谈无碍，故旧凋零兴亦阑。

世事年来方阅尽，眼中始觉海天宽。

【诗作者简介】

蒲松龄（1640——1715年），字留仙，一字剑臣，别号柳泉居士，世称聊斋先生，自称异史氏。济南府淄川（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洪山镇蒲家庄）人。清代文学家。清顺治十五年（1658年）初应童生试，以县、府、道三试第一补博士弟子员，为山东学政施闰章门生。此后，多次应乡试皆未中。他一生学衔仅为秀才。蒲松龄自谓“喜人谈鬼”，“雅爱搜神”。有文献表明他从青年时期便热衷记述奇闻异事，写作狐鬼故事。40岁时，他将已做成的篇章结集成册，定名为《聊斋志异》，此后仍然执着地写作，直到年逾花甲，方才逐渐搁笔。除《聊斋志异》外，蒲松龄还有大量诗文、戏剧、俚曲以及有关农业、医药方面的著述存世，总近200万言。

【赏析】

七律《春日》，为蒲松龄晚年作品。他终年75岁，而作这首诗的时候已经73岁了。在春光明媚的农历二月，于家中等待老朋友的到访。他和故交都是牙齿摇落的老人，但他们或倒骑毛驴，徜徉于山野；或浅斟慢饮，谈家常、叙平生；但他们无怨无恼，无牵无挂，心气平和，神态安祥，只有一丝淡淡的欢悦和微笑流露在他的脸庞。他们何以会如此坦然、如此超脱呢?原来是因为他们已经阅尽了世事，领悟了人生真谛。这就是诗人在《春日》这首作品中所塑造的自我形象和寓意的人生哲理。

首联“芳春无地不成欢，二月风和夜不寒。”诗人没有过多地着墨于描写春天的景物，而是从一眼望不尽的遍地花草，直接落笔于自己的心情：春天来了，无处不让人感到心爽神怡；和风习习，连夜晚也使人觉得不再寒冷。老人怕冷，对寒冷、温暖感受敏感，所以夜里不再寒冷，让诗人感到非常舒畅。

颔联“强饮酒因迟好客，倒骑驴为爱佳山。”写诗人与老友的游春活动。“强饮酒”，并非勉强饮酒，而是强迫自己饮酒。诗人年老本不宜饮酒，但为了接待情深谊厚的客人，也顾不得饮食禁忌而“强饮酒”。无酒不能尽兴，饮酒更能使自己和朋友心情愉悦。此联对仗极为工整，尤其是“强饮酒”与“倒骑驴”互对，幽默风趣，老叟变顽童，活脱脱地勾画了诗人老来闲适、宁静和依然爽朗好客的生活情态，形象极为鲜明。

颈联“齿牙摇落谈无碍，故旧凋零兴亦阑。”诗人叙说自己的牙齿有的活动了，有的掉落了，人真的老了，但幸好交谈尚无障碍；许多老朋友都相继谢世了，自己的情绪也日渐平和，少年壮志、理想抱负、兴趣爱好，包括怨愤不平，也将淡去。但在这首诗中，我们对“兴致”的理解必须透过它的表层词义，深入领会。诗人时年已73岁，是人生寿命的一道坎。到了这个时候，他对人生已有了彻悟，不再有企图，也就不再有烦怨，不再有困顿，也就不再有牵挂，一切都已置之度外。所以，他所说的：“兴亦阑”，就是讲的“意也平”。只有这样理解，才与前两联的闲适心境，以及尾联的开阔胸襟气脉贯通，格调一致。

“世事年来方阅尽，眼中始觉海天宽。”诗的尾联，是全诗的诗眼。诗人说，70余年本来阅尽世事沧桑、人生悲欢离合，而真正顿悟，心态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是“年来”，即最近几年，才开始发现自己眼中的蓝天碧海忽然广阔无垠了，自己心胸也像海天一样舒广了。说明诗人阅尽世事乃是晚年的事。由于阅尽了世事，他的心胸犹如无边的大海，但却没有汹涌澎湃的波涛；犹如无际的蓝天，但却没有翻滚呼啸的乌云。

几十年来，人生崎岖不平的漫长道路，他已经走过来了；人生的种种酸甜苦辣，他都已经品尝过了；人生的种种悲欢离合(包括老伴病故、娇孙早夭、挚友弃世等等)，他都已经经历过了——总之，对人生的一切，他都已经熟谙了，领悟了，再不会有什么可以激起他感情的动荡，再无什么可以让他萦绕心胸。领悟了人生，就不会苛求人生，也不会厌弃人生，就可以一切顺其自然，心地坦然。他之所以无怨无恼，心气平和，就是这个原因；他之所以又能逢芳春而欢悦，接佳宾而心喜，也是这个原因。由此可见，一个人的心胸是与一个人的阅世密切相关的。经事越多，阅历愈广，心胸便越开阔。反之亦然。要指出的是，人的经历固然与年龄有关，但并不纯粹由年龄决定。年龄相当的人，可以有迥异的经历，也可能有相反的心境。这里的关键，要看人们的人生体验和人生价值取向。不同的人生观，就有不同的心境、情绪和生活态度。

【注释】

1、芳春：春天，比喻青春妙龄。2、二月：农历二月为仲春，鲜花盛开的时节，风和日丽。3、迟：本义是慢，缓；诗中引申意义是等待、接待4、。倒骑驴：传说八仙之一的张果老倒着骑毛驴，背对毛驴前进方向。旧时也有许多老者模仿张果老倒骑毛驴。5、故旧：老朋友，老熟人。6、亦：文言副词，表示同样、也、又、不过的意思。7、阑：将尽未尽的意思，如岁阑、夜阑人静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