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骗人人求骗

竹月疏影

　　汉剧《求骗记》讲的是穷秀才金登科在借年米回家的途中，把遇到的牛误认为是怪物，吓得落荒而逃，以致于丢失了借来的年米。在妻子的诱导下，他万般无奈地“算”出了村民丢失的牛，从此后，“神算金”之名远扬，贫民布衣、官绅贵胄无不拜倒在他的神算之下，最后，连皇帝也差人来找他，强令他破 “温凉玉杯”案。金登科在巧合中破了案，被皇帝封为护国大法师。

剧中不乏讽刺幽默，嘻笑怒骂，唱词精彩，令人回味。

剧中的主角金登科穷得叮当响，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盼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无奈登科不登科，他文运不济，屡试不中。他家没米过年了只能去借。哪想在返家途中，被“大怪物”吓掉了魂，其妻问明事情的原委后，告诉他那不过是一头牛而已，他才缓过神来，又才发现在仓皇逃命的过程中丢了米。金妻推知那牛是村民丢失的，于是诱逼他为村民“算”出失牛的所在。这一“算”就不可收拾了，他被乡民们称为“神算金”，并迅速走红。人们接踵而来，求他算，引出后情那许多啼笑皆非的故事。

　　金登科虽然胆小如鼠，却不想骗人，他不止一次地告诉人们“我不会算”“我真的不会算”“我是一个骗子”，但，谁信呢。金登科在人们盲目的信任和推崇中，身不由己。他在妻子反潮的盐灌里找到“借雨”的信心，挥毫写下“借雨令”；“ 温凉玉杯”案中，他找到 “胆大能斗滔天浪” 的良药，决定审审那些官员。用“天是棺材盖，地是棺材底，任你逃出三千里，跑不出的我招神罐”作为震慑人的招术。何为招神罐？“借雨”时金妻急中生智时对盐罐的改称。他最终将那扑朔迷离的盗窃案破获，并获知了许多官员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为官员们保守了秘密，甚至连犯了滔天大罪的程总管，也不追究，只要他交赃物。善良的金登科，将恶有恶报的常规打破了。而有了“把柄”在神算金手里，那些达官显贵们，也不敢在他面前为非作歹了，还得小心翼翼地侍奉着。

金登科清醒地认识到，人有小九九，天有大算盘，运气再好，也有穿帮的那一天，得见好就收。

经过“破案”的历练，他不再迂腐，剧情的结尾，他带着盐罐换来的国宝温凉玉杯，怀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小心思，与达官显贵们挥手作别，笑容里，满是胜利。

　　戏中，金妻是不可或缺的灵魂人物，她聪敏胆大，快人快语，如果那个时代，妇女可以出外谋生的话，她一定是一个女强人。家庭经济的窘迫，丈夫的迂腐，让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女子为生活操碎了心。虽然剧中没呈现，但女强人。家庭经济的窘迫，丈夫的迂腐，让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女子为生活操碎了心。虽然剧中没呈现，但可以想象得到，她一定是逼着自己的丈夫回娘家借米且授了妙计的，她也一定能想得到丈夫会为娘家人所责难的，但，脸面哪有饱肚子重要。却不曾想，胆小的丈夫被虚无的“怪物”吓破了胆而失去了借来的年米。“锅里不能煮文章”，不得已，她借“牛”的契机诱逼丈夫“算牛”,让村民的牛失而复得，让自己的年米也失而复得。“神算”是要靠运气的，在“神算金”神算的过程中，金妻也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的，她为机缘巧合的“果”而喜，更为不知头绪的因而急。她是有着忧患意识的，为了减少麻烦，她告诉人们，丈夫神算金算命有规矩：不相好的不算，缺德的不算，这样就免去了很多明摆着的危险。为了逼神算金“算”，她抓住丈夫心软的特点，授计于人：不会算，那是骗人的；不给算，就跪着求他算。为了让神算金“算”得准，她暗中帮了不少忙。绝大多数时间，与其说是金登科在算，不如说是金妻在算。

从穷书生到神算金，金登科是被推着走的。如果说金妻是第一个推手的话，那么后面推得他停不下来的手，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大流量。神算金于万般无奈处被推着走，身不由己，不想骗人人求骗。

文似看山不喜平，戏亦如此。《求骗记》一波三折，观众的心随着金登科命运的起伏而起伏。

一是年米之虑。金登科借米失米，让人心凉凉，再去借可行不？大概率是不行的，这不禁让人为他们叫苦：这可怎么过年啊？但村民寻牛与秀才遇牛，金妻脑洞大开——让秀才“算”出牛的所在，这过年也就不成问题了。可秀才不想骗人啊，打死不算，让人着急。但他经不住村民的跪地求算，只好“算”出了牛的所在。年米有了，年肉也有了，观众的心也随着平息下来。

二是“借雨”之险。以为算了牛，有了米过年事情就完了吧，不。神算金的名号传出去了，府台大人知道了，天旱多时，须有一场雨方能解庄稼久旱之危。 “诸葛亮能借东风，你神算金就一定能借雨”， 府台大人逼金登科借雨，还以村民久跪为罚。金登科为解除村民的久跪之苦，他答应了借雨。可是，话可以乱说，这向天借雨可是说借就能借的？真让人抓头。愁苦之时，金妻捧着家里的盐罐子来了，说罐里盐潮，是要下雨的征兆。在确定会下雨后，金登科第一次踱起了方步，写下“借雨令”。轻松了吧？并没有。等到黄昏，青天白日依旧，阳光灿烂得很，哪有一点要下雨的迹象，台下观众捏着一把汗，台上夫妻抱头痛哭，仿佛生离死别就在眼前。不曾想，晴空起惊雷，大雨突然就来了，“借雨”成功。人们提着的心又放下了。

三是破案之险。皇帝也差人来找神算金，因为他的宝贝温凉玉杯被盗了，很久了都没人能破得了案，神算金既然有诸葛之才，就定能算出温凉玉杯的去处。而这样一个无头案，金登科怎么算得出来？他写了一首小诗，明告皇帝他只是一个江湖骗子，他不会算。但皇帝认为这是他的“怪癖”——凡是高人都是有怪癖的。在金登科“算中”了“青枣冒汗”的“事实”后，更让皇帝坚信了神算金的“神”，命令他破温凉玉杯失窃案，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金登科是又吓又急，他“两腿无力行路难，三魂出窍四肢软，五腹六脏绕成团”，而“七思八想悔已晚”，怕是“九九归一活命难”。

他借酒浇愁，微醺中，妻子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并对他进行了谆谆教导。他豁然开朗，又一次踱起了方步，坐榻上，他伸出手指有模有样地“掐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变被动为主动。

　　不能不说，金登科的运气是好的，在他的“神算”中，知道了不廉官员的秘密；在他的“神算”中，峰回路转，本想毒死他的程总管说出了自己盗杯的实情和藏杯之处，柳暗花明。到此时，观众又一次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求骗记》展示出了说真话没人听，说假话全都信的荒诞无稽与讽刺。金登科的身不由己是受环境加持和贫穷所迫，而人们追着他求骗，不外乎是求得一个安慰或者投机取巧。金登科的每一次成功，也不外一个“巧”字。他提心吊胆地算，算得稀里糊涂，人们满怀希望地求，求得心安理得。金登科走的是狗屎运，科举没有走上仕途，行骗却穿上了护国大法师的官袍，不由得让人唏嘘。结尾的告别让人莞尔，金登科羽扇（温凉玉杯）纶巾，道袍翩翩，俨然诸葛亮再世。他的脸上，没有了害怕，也没有了卑微，微笑挥手，是他的胜利，也是他的觉醒，从那以后，“洗心革面重做人”的金登科，也许再也不会读死书，死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