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于吾寨后山,静立着一间质朴而神秘的泥巴瓦屋,乃由家家户户集资筹建,专供看山佬栖息之所。能担此任者,多为碌碌无为、孤苦伶仃的单身汉,身负看守全寨山林之重任,严禁乱砍滥伐之举,亦不准放牛至山上啃食茅草。</p> <p class="ql-block"> 每至寒冬,在队长悉心组织下,方可集体对树木进行修剪,而后将茅草割除干净。这些树枝与茅草,依人口比例分发至各家各户,成为过冬的燃料。</p> <p class="ql-block"> 此地乃皖南平原之区,燃料极为稀缺。那年,队长自他乡请来一位看山佬,名曰阿旺。其身材魁梧,气宇轩昂,毫无落魄之态。年岁尚轻,约莫四十之龄。</p> <p class="ql-block"> 阿旺自幼便为孤儿,亦是形单影只的单身汉,看山时尤为认真负责。若有人胆敢违反规矩,一经他察觉,必将受严厉惩处。而阿旺并无工钱,仅在秋收之际,由每家每户按人口舀些稻谷予他,充作工钱。</p> <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吾等附近村落百姓,皆受重男轻女观念之毒害。部分人家之女婴,方降生不久,或甫满一月,便被以衣物包裹,狠心弃于马路边,静候命运之安排。包裹之内,最多仅有一张记生辰八字之薄纸,或偶添一套洁净衣裳。</p> <p class="ql-block"> 然,正是此阿旺,竟接连三次将这些被遗弃之女婴带回那间泥巴瓦屋。周边之人闻其善举,皆言此举并无不妥,盖因他乃单身汉,娶妻无望。待他含辛茹苦将女孩养大,将来女孩便可为其养老送终。众人对此颇为认同,纷纷从家中取来白糖、鸡蛋、米糊等物送至其处。</p><p class="ql-block"> 如此年复一年,连续三载,阿旺先后捡回三个可爱之女婴。寨人亦连续三次对其施以援手。</p><p class="ql-block"> 余曾随祖母一同入那屋中。彼时,孩正啼饥,那揪人心弦之哭声,令年方七岁之余心生怜悯,却又不敢直面,只得狠心转身,匆匆逃离。</p> <p class="ql-block"> 可惜,这些女婴最终之结局皆未能美好长久,她们至多在世数月,便被阿旺于夜半时分以一把锄头,默默背负至杉树林中掩埋。闻此讯,众人议论纷纷:或言女婴年岁太小,阿旺又无育儿之经验,实难养活,故而致夭;或曰其中有孩生来便有毛病,家人才弃之,此怪不得阿旺也。然亦曾有人于背后为诸女孩打抱不平,直言阿旺实乃狠心之徒,拾此些孩子,无非贪图那些好心人所送之吃食。 </p> <p class="ql-block"> 此事,自幼便深埋余心,如浓雾弥漫,真相难寻。那间泥巴瓦屋,亦如谜般,令人困惑。</p> <p class="ql-block"> 七岁的我,至今依旧愤恨难平。恨阿旺之狠,竟埋葬那些无辜小生命。恨弃婴父母亲人之绝情,令孩子们未享世间温情便已夭折。更恨这社会之冷酷,容此等恶事。</p> <p class="ql-block"> 此恨,深入骨髓,成心头无法磨灭之痕。让我晓生命之珍贵与脆弱,亦对世之黑暗满怀愤慨。</p><p class="ql-block"> 或许,此谜无解。然,我只得于此愤恨中,毅然前行。</p> <p class="ql-block">(七岁之所遇,于四十岁记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