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中后的老爷子

行走的荧火虫

<p class="ql-block">2019年9月21日早上八点五十五分,我的手机铃响,一看是陌生号码,以为是骚扰电话,我平静的接通,对方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而且准确的说出了我的名字,紧接着说到了父亲,我心里不禁一紧,大脑在迅速做预判。这时,对方换成了男人的声音,一听是阿姨的儿子,心里再次一紧,随后是父亲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老爷子故作轻松的说了个大概,我却如雷贯耳的一震,第一感觉:中风。赶紧下楼启动汽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八月份在寿宁时惶惶不可终日的预感终成现实。</p><p class="ql-block">一进屋,见父亲坐在餐厅椅子上,阿姨及她的大儿子儿媳妇围站在他周围,老爷子一开口嘴角就禁不住淌着口水,心里进一步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随后父亲边说边把身份证、医保卡、活期存折及零星钱币交给了我。</p><p class="ql-block">一路赶往时心里就一直在盘算着,估计父亲会拒绝救护车。果然,拧不过他,只能搀扶着他下楼,用自己的车送到急救中心,并请阿姨的儿子随我一道帮忙。</p><p class="ql-block">从把贵重东西交给我这事来看,老爷子意识还是清楚的。但有些事,却是体现了意识障碍,比如摔倒时的许多情况和细节竟然说不出来,到第二天才断断续续记起。躺在病床上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急救中心,三番两次的问在哪里,对急救室中的设备和身上的管子一片茫然。</p><p class="ql-block">第二天,从老爷子零碎的回忆里拼凑和还原了当时的大概情况。</p><p class="ql-block">凌晨三四点,老爷子起来用床边的痰盂小便,习惯用脚触碰确定痰盂的位置,没想到脚一碰,痰盂就远了一点,碰一次,痰盂又远一点,够着够着不知觉就滑倒在地,结果一头栽在床头边的折叠躺椅中,折叠椅受力后折缩了回去,人的上半身被卡在折叠椅中间,犹如河蚌夹鱼一样。阿姨睡眠好,且耳背,老爷子长时间的折腾,她只是感觉到床另一边有动静,借着窗外亮光看被窝没人,开灯起身一看,吓了一跳。此时,老爷子的衣服已经被痰盂里的尿弄湿,在阿姨的帮忙下,从折椅里回到床上。五点手机闹钟响,老爷子过客厅到另一个卫生间大便,完后蹲着洗下身,洗完后没能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站起来。站不起来的老爷子一屁股蹬坐在卫生间的地上,想起来,但没能实现。情急之下,用脚顶住没有盖的地漏口,试图作为支撑点站起来,结果又滑倒。然后又用手紧紧抓住身边的水龙头想借力起来,但不仅没能站起来,反而还将水打开了,一地的水,不只是湿了一身,还使地面更滑。反复多次的滑倒摔跤,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还使其左手背、肘、屁股淤青,特别是屁股,一周后竟然还化脓。用老爷子自己的话说“垂死挣扎”到精疲力尽之后,只好任其水流湿身,阿姨发现这个情况,心疼水费的大喊大叫了起来。此时老爷子做了一件,也是整个事件中最正确的事:拒绝阿姨的搀扶。阿姨把手机交给父亲,老爷子却怎么也拨不出我的电话。因为摔倒引起紧张慌乱手哆嗦,一边和阿姨说话,一边拨手机,使得手机屏幕超时锁屏,也可能是紧张到不知道怎么拔号。他慌乱到叫阿姨把座机拿过来让他打的地步,如此种种始终打不出电话。阿姨忙乱之时灵机一动,都是叫人,你的儿子叫不了,何不叫我的儿子?虽说我儿子在武义,距离远,但好过叫不到近距离的。就这样,远水解了近渴。</p><p class="ql-block">后来的两天里,只要有机会,我就对父亲说,你是集多人的幸运于己一身,你是个奇迹。但他拒绝承认脑梗塞的事实,而对这样的运气置若罔闻。</p><p class="ql-block">老爷子从骨子里认为,脑中风对他很遥远,至少得先阿姨再自己,因为她有心血管疾病,中风的概率比他高。</p><p class="ql-block">虽然CT的结果脑部没有出血,但各种症状和检查都明显指向脑梗塞,磁共振排不上队,主治医生和我说按脑梗塞治疗,及时治疗非常重要,此时必须相信医生,因此我毫不犹豫的同意了。而新药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此时,第一个医药名词:“丁苯酞”出现了。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医药名坳口,难记,我也同样,不是用文字记录下来根本记不住。这款药价格昂贵,且不在报销目录之列。但这款药必须在发病48小时之内使用,否则就失去应有的功效。每瓶单价258.30,每天两瓶,100cc的小瓶,实际“丁苯酞”只有25ml,一个疗程七天。心里一折算,和85年飞天茅台同价。</p><p class="ql-block">原以为住了院情况就会一切顺利如愿,但五天后的再次病危,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p><p class="ql-block">第二天虽说有明显好转,但声音有点类似沙哑一样,和医生护士说了,但没引起注意。第三天沙哑状更明显了,我们还是很天真的相信医院会负责的。到第四天,脸部明显开始大了起来,我和姐都感觉不对,也单独找了医生,建议与老爷子病情相关的医生一起会诊,但似乎没有措施,晚上我和姐还聊到了转院。到第五天那头大的不敢看了,同时,老爷子只能右躺,一转左边就咳个不停,说是很痛。这时抽血做了“B型尿纳酞”测试,结果显示2176,而“B型尿纳酞”正常值应该小于100,400作为心衰的参考数据。医生们这才如鱼穿梭似的进进出出,第六天,指数迅速降到了700多,医生安慰对我们说,放心吧,降下来了。我没感到什么喜悦,同时有一个疑问同时在我心里升起:这么高的B型尿纳酞指标是怎么上去的。院方为何一直没发现,心衰会引起其他器官的损坏,还是医生告诉我们的。如此严重的心衰指标会不会影响其他器官?影响的话,会有多大程度?这一切,对于没有专业知识的我们一无所知束手无策。巧的是,这天老爷子的主治医生休息了。过后,开了张没有日期的“病危通知书”让我签字。</p><p class="ql-block">2019年的国庆节在病房度过。</p><p class="ql-block">2019年10月6日出院。</p><p class="ql-block">2019年10月10日,几次三番嫌我们没用,没把慢性病特殊病种办妥。今天,终于办成了,这是牺牲两个器官换来的。他高兴到向我们分钱的地步,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匪夷所思。</p><p class="ql-block">出院一个月后,老爷子竟然把急救中心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p><p class="ql-block">出院两个月后,说起出事当天的情况,竟然是把两次摔倒相互混淆。流口水现象大为好转,不是长时间说话,基本上看不到了。</p><p class="ql-block">出院三个月后,不愿意做定期的血液检查,强烈的抵抗情绪达到了极致。2019年12月24日,我到医院给他拿药,按出院建议,服用利伐沙班要定期血测,当我电话告诉他明早空腹验血时,就象是打开了一枚炸弹,瞬间爆炸了,埋怨、数落、谩骂……不间隙的骂了二十来分钟。骂的我头脑一阵阵发胀,不知好歹的人啊。</p><p class="ql-block">出院四个月,企图掩盖和抹刹中卒的事实。</p><p class="ql-block">出院半年,体力和精力都恢复得不错。听力和思维都有不同程的障碍。</p><p class="ql-block">七个月后,恢复如初。</p><p class="ql-block">八个月后,“作”念又抬头,近九十高龄的人,心心念念要独自坐公交班车武义永康来回。</p><p class="ql-block">九个月后,普通正常的夏季,他却很怕热,象是天天呆在火炉里,酷热难当。</p><p class="ql-block">十个月后,每天坚持晨走一小时,外表除了右肩偏斜,几乎看不出后遗症。但思维、语言、听力障碍明显。</p><p class="ql-block">一年后,各方面都恢复的不错,脾气是越来越臭。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稍不如意就破口大骂,没有一点点耐心。记忆力减退明显,人越来越作。</p><p class="ql-block">2020年的冬天还没来,他就感到了冷,到了冬天,嘴里天天说冷,冬至的前几天居然把全部盖的垫的都用上,还开着空调。</p><p class="ql-block">2021年2月7日,中饭后洗澡,骂走候在门口的女儿,结果连摔两跤。用老爷子的话来说,比上次严重得多,幸亏你们不在,要不然吓个半死。他的智力已经无法回忆当时了,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全然忘记了。唯一不变,甚至变本加厉的就是作。</p><p class="ql-block">2021年5月初,每天嘴里喊的就是热,睡到浑身流汗才发现羽绒垫还铺着,然后是盖着棉被开着冷空调。对他来说,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冷和热。自四月底武义回来,近段时间总是不能静静的坐着休息,每次过去看他不是打开柜子放东西,就是捡地上的垃圾,要不就各房间的走动。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体,完全忘了自己的年龄,很让人担心。</p><p class="ql-block">2021年8月8日下午,电话说,为什么不把钱送过来,今天要给阿姨钱的,前天和你说过的话忘了吗?然后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数落和谩骂。近段时间很少发脾气,今天是第一次。上个月十九号回来,月底我问他要不要取钱,这个月工资到帐后还没领取过。他说过两天要取,到时候再告诉你,六号去看他时也没说起过此事。</p><p class="ql-block">2021年夏末,一改儿女们过来探望他,并帮做完家务就催促其离开的习惯,每次儿女过来就盼着他们多呆一会,就算是干坐着也不愿他们离开。一直不要天伦之乐的他,竟然也期待共享天伦了。</p><p class="ql-block">2021年初秋,骂人的势头再次席卷,似乎要弥补前段时间的“风平浪静”。没有一件事,没有一个人,没有一句话是他不能找茬的。记忆力、思维能力、叙事能力都已经有很大障碍,沟通困难,另一个难的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状况,还一个劲的埋怨他人。任何细小的事都能被他整出滔天大事来。比如百年建党纪念章,单位电话问他是单位送上门,还是自己到单位拿。结果是天天在等,天天唠叨,天天牢骚。担心单位来人,专门买了桌布,又想换沙发套,再一看,家具也太陈旧落后了,不知如何是好的纠结到六月底,实在忍不住了,打电话问单位,这才知道是他自己说去拿的。但儿女已被他折腾的精疲力尽。</p><p class="ql-block">2022年元旦后,本地发生了两例新冠肺炎患者。因此,每年的两会推迟到年后,年初七,熬不过打电话问了单位,回复说因为疫情,特邀嘉宾今年不邀请不发资料。结果又是一顿牢骚,一气之下去了武义。呆了两天,因为嫌阿姨唠叨他的皮肤痒,一气之下打电话又把他接了回来。不知道下一个一气之下是什么。</p><p class="ql-block">在武义的这两天里又摔了一跤。</p><p class="ql-block">2022年3月21日,近一年多以来,一直喊脚肿,脚走不动,问他要不要去医院,又坚决不肯去。这两天肿到穿不进鞋了才去,双脚膝盖下浮肿得厉害。检查结果有指标略有高低,但问题不大,纳尿肽321,正常人是100以下,这是个心衰指标。医生建议换高血压药,重新又换上复代文。</p><p class="ql-block">2022年8月20日,如约去武义阿姨家接他回永康,在楼道与他相遇。“你怎么戴眼镜了啊?”这个大疑问句让我很惊讶,我戴眼镜快五十年了。</p><p class="ql-block">2022年9月19日晚,中国人都知道中药每天两次,他居然不知道怎么喝了。</p><p class="ql-block">国际时事,台湾动态,工资状况,医保金额,疫情防控等等,都是曾经关切的问题,渐渐的都不关心了。</p><p class="ql-block">2022年10月18日,上午十点十三分,接到在武义阿姨家老爷子的电话,轻描淡写的说摔了一跤,皮有点摔破,现在没事了。我问他看医生了没有,叽哩哇啦说了一大通,意思是让我过去接他回来呆几天,我以为真是只磳破点皮,就说那我吃了中饭过来。结果遭他一顿骂。马上开车赶到武义,一见面吓我一大跳,公鹅头似的左额头及半个脸乌紫一片,整个左脸明显有流血后的痕迹,和阿姨打个招呼转身就离开,下楼梯时,老爷子说回永康再去医院,我大声吼道,急病要就近抢救,由不得你。不管他同意与否,我坚持把他带到武义第一人民医院急诊中心。几小时折腾后,左眼额角缝了十六针,各项检查报告都没问题,下午三点过后回永康家。</p><p class="ql-block">医生说二十四小时内要冷敷,但要让他做到困难重重,再多的道理都没有他自己的意愿来得重要。恨得牙根咬,恨不得一巴掌拍过去!</p><p class="ql-block">双脚站立越来越不稳,摔倒到现在不到十天,出现无数差点摔倒的状况,在家仍不肯柱拐。“坐轮椅的脚平躺的腰,好面子却不肯柱拐,整天还想到跑。”</p><p class="ql-block">诺大的世界,在老爷子眼里只有一个伤疤。摔伤的一个月里,全部的生活只有额头上的疤。每天无数次的抺碘伏,以致于皮肤脱落,结疤好了一层又一层。</p><p class="ql-block">和他电话交流必须在前三句话中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就很难说明白那件事。</p><p class="ql-block">长期的选择困难症再加上强势的个性,让他自己陷入了无法选择怎么养老这个问题。在武义阿姨家生活是他认为众多方案中较为理想的一个选择,但同时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阿姨的身体(2023年前后时期)还是每天卧床。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想柱着拐扙步履蹒跚的去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人;请保姆是坚决否定的;到养老院目前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让子女整天伺候目前的他是不去考虑的。他的困难就是来来回回的选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纠结很多年了,只是现在是越来越迫切。生活需要妥协,但他不懂得这个道理,更无法和他就这个问题交流。对任何事情都从不妥协,只能别人迁就他,所以导致对自己的养老问题很迷茫,甚至看不到一点希望。他的焦虑让他动不动就哭泣。</p><p class="ql-block">陌生号码来电,无计划出现的人和事,都会引起他歇斯底里的焦虑。然后就是选择困难症发作。</p><p class="ql-block">每年冬天,他都会说今年冬天真冷。今年也不例外,但今年换了一种说法,他说今年的太阳特别暖和,以前从没觉得家里的太阳有这么好,这么暖。</p> <p class="ql-block">2022年12月初,国家放开了对新冠疫情的管控。随后,疫情迅速在全国各地蔓延,各地医院人满为患。我们和大部分人一样,不敢出门,但29日是到医院给老爷子拿药的时间窗口。无奈之下,带着洗漱物品和衣服,计划趁老爷子不在家的时候,拿药后就直接到老爷子家自行隔离。到医院时,戴着双层口罩,气不敢多出一口,话不敢多说一句,手不敢乱摸东西,拿了药立即就走。原想一周没情况再回家,结果当晚就出了状况。一切症状都对应了新冠肺炎,四天后,在武义的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非要回永康不可,怎么劝都无效,最后告诉他我中招的事,没想到他脾气更大。且不顾你任何理由的要回家,担心他叫阿姨的孩子们送回来,到时候发现在他家隔离,怕是要掀起滔天巨浪,考虑再三,第二天拖着疲倦的身体,把整个套房消毒了一遍后回到自己家。三天后转阴了马上到武义接他回来,从六楼房间到上车,一路前后酒精喷洒消毒,也是他自己运气好,到现在一直没得新冠肺炎,躲过了这一劫。</p><p class="ql-block">2023年2月初的一天下午,房间的电视机声音大到盖过了所有声音,电视里介绍老年人阳康后食欲不振要怎么照顾的节目,他指着电视机对我说,这里说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2023年2月8日,雨一直下个不停,送老爷子到武义阿姨家。老爷子哆哆嗦嗦钥匙插锁孔声惊到了阿姨的大儿子,他开门大声说道,你还来啊。我一愣,感觉这话很刺耳。紧接着又一句,我以为你的脚不会走了。老爷子却反向理解泣声道:你这话说的好,直爽,说到我心里去了。阿姨儿子坐回沙发后第三句话是,你来嬉嬉就行了。当时很想拉着老爷子回家。老爷子确实有些让儿女嫌弃,可真到了别人嫌弃,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就象不听话的熊孩子,只能是父母自己打骂,不允许旁人说三道四。</p><p class="ql-block">活着活着竟然活成了人畜共嫌的地步,人真不能活的太长寿,不仅没人和你玩,还遭人嫌弃。挺没劲的。</p><p class="ql-block">过了三天,2023年2月11日上午,老爷子来电说下午回家,我的第一感觉是被赶出来了。结果还真是,只是老爷子自己没感受到,也好,省得自寻烦恼了。</p><p class="ql-block">老爷子退休后丧妻,又玩了离婚,到了九十三岁又玩了分手。他执拗任性,根本不听任何人、特别是我们的意见,我们很无奈的任由他随心所欲脱缰野马似的狂奔。</p><p class="ql-block">2023年3月6日,终于下决心去医院看双脚浮肿了,尽管他非常努力,非常认真,但我觉得此时已不能再用步履蹒跚来形容他行走的速度了,拐杖起落间的“嗒…嗒”声之间隔有四五秒的时间,前进却只有二三十个公分,赶上蜗牛散步了。医院大厅门口,自动挂号机,电梯口呈等腰三角形距离。好不容易陪着他走到医院大堂,心想在我视线范围里,就让他往电梯口慢慢走,我小跑着去挂号,我对自己说,我挂完号他可能还没到电梯口。果然,离电梯口还有一小半路的时候,我追上他了。以前看医生,都是他自己亲口向医生自述病状,如果谁插嘴都会遭到他的呵斥。这次不知道怎么说了,全程基本上都是我在和医生交谈,诊断开药完后出来,问我是哪个医生,我说就是你最信任的应医生,他说没认出来,我只能附合他说,她戴口罩你认不出来。医院回来几天一直追问我,是不是高血压的药量不够造成双脚浮肿的。我看到他双脚浮肿时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心衰造成的浮肿。应医生当时说可能心脏有问题,劝他住院治疗,被他拒绝了。我们谁都做不了他的决定,任何事都必须他自己决定。可事实上他已经没有做决定的能力了!</p><p class="ql-block">以前如果家里还有菜会提前电话告之我,让我暂时别来,现在这样的事不见了。</p><p class="ql-block">衰退速度在加快。</p><p class="ql-block">有一天,他柱着柺,手拿一个塑料盖在房间一圈一圈的绕来绕去,问他怎么了,说是一个塑料盒子找不到了。过了一会说找到了,但刚才拿手上的盖子又不见了,接着又找,终于找到了。我在想,找不到东西放哪的这一天也许很快就到来。</p><p class="ql-block">2023年3月26日下午,我和姐两个人又挨他狠狠的一大通批,从正月阿姨和阿姨女儿来看望他,到菜市场搬迁之事,又到老家清明祭祀轮值哪年之事,等等等等……说着说着,欺负老年人这么恶狠狠的话都骂出来的,中途还不许我上卫生间,这得何等蛮不讲理才能做得到啊。但愿这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骂。</p><p class="ql-block">2023年3月30日早上六点刚过,心里在想什么事这么早打电话过来,他说尿又解不出来了。第一个想法就是:又是尿潴留。马上和姐一起赶过去送到中医院急诊住院。六年前那次自己一手提着尿袋走动,有尿时打开卡扣放尿。六年后的今天,连导尿管的卡扣开合都学了两天。糊涂、恍惚的时候在逐渐增多。但控制欲依旧非常强。</p><p class="ql-block">智商进一步下降,事物的结果在他眼里只有一个。比如,到医院就一定能看好病。就跟四五岁孩子的认识一样,人只会长大,不会生老病死。</p><p class="ql-block">这次住院才知道,他依旧每天拉完大便用脸盆洗屁股,智能马桶忘了怎么冲洗下身了。三千多的坐便器只当买了个带温度的座垫。</p><p class="ql-block">一改平日里莫名其妙的谩骂我们,现在每天都是滔滔不绝的话语,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能说。</p><p class="ql-block">住院一周后进行拔除导尿管,但没成功,只好又插回。按惯例,估计要催促出院,果然,连着三天催促出院,医生和主任医生的话语很不好听,气得他想立刻拔了吊针就出院。2017年那次一周后不成功,随后继续治疗,三天后再次拔管就成功了,我们恳求医生也这样试试,但医生断然拒绝,说出院回家养几天,一周后到门诊拔管。若还不行,就只能一直插着管。</p><p class="ql-block">开始为回家计划,然而转念一想,没有一个人有专业护理能力,回家怎么办?征得他的意思,也征得姐的同意,我联系了两年前联系过的绿康养老院,回复说,养老院有康复医院,可以治疗。于是,当天下午我和姐及姐夫到康复医院实地考察、询问。并确定了明天出院就转过来继续治疗。回到中医院和他说了情况,见他眼含泪光很激动,就象李勇奇抓住少剑波的手那样抓住我的手,那眼神,感觉我是他的救世主。</p><p class="ql-block">2023年4月8日中午转到绿康养老院的康复医院入住。</p><p class="ql-block">在中医院住院十天,脾气坏到难以想象。两个词:变本加厉,恶狠狠。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没开口就错,开了口是错上加错。</p><p class="ql-block">送他到养老院,就和送小孩上幼儿园一样。</p><p class="ql-block">终于摆脱了整天看瞒着他安装的监控,生怕他摔倒的提心吊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