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众人见公交车驶来，立刻便蜂涌着往车前挤。</p><p class="ql-block">大妞忙把手里的油条往嘴里一送，叨着油条便往车前挤，因为人多，身子卡在了车门口。</p><p class="ql-block">尽管这几天大妞厌食，但力气还富裕得惊人。她右手提着塑料袋，左手扒住车门，撗着膀子三下五除二便挤上了车。</p><p class="ql-block">村前众人见大妞以这样的姿态上车，便哄堂大笑，议论纷纷……</p><p class="ql-block">半根油条还叼在嘴里，这姿态与女人的身份极不协调，况且大妞还不满三十岁，属于年轻女性。</p><p class="ql-block">但她已顾不了这许多了……都快九点了，如果错过这趟班车，下趟十点半才到，乡下公交车又不准时，如果坐下趟车到医院，人家不下班了吗？</p><p class="ql-block">车上座位已没有了，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p><p class="ql-block">“刚上车的往后走走，让外面的人上车！往后，往后……”</p><p class="ql-block">售票员的声音挺大，大妞靠得近，吵得她脑门发涨，车上人挨人想躲都躲不开。售票员身上的香水味呛得大妞直想吐。</p><p class="ql-block">车上的人都是一个川的，大妞大部分都认得。</p><p class="ql-block">大妞随着人流往后移，后边的人也不少，又把大妞使劲地往前推。</p><p class="ql-block">大妞一个趔趄，嘴里的油条便掉下来，顺着售票员的脊背滑落到地下。</p><p class="ql-block">“要眼睛是出气的？把我鞋子踩坏了！”售票员恨恨地大声说。</p><p class="ql-block">总归是踩了人家，话再难听也得忍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p><p class="ql-block">“对不起就算了？乡下人素质就是差……”</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汽车开动了。</p><p class="ql-block">“买票了，买票了！”售票员大声道，刚一抬脚，便踩在那半根油条上，脚一滑倒在大妞身上。</p><p class="ql-block">“真缺德，把你扔的垃圾捡起来！”</p><p class="ql-block">“有事说事，别嘴不干净！我咋缺德了？你把话说清楚。蛤蟆爬到脚面上，它不咬人但恶心人！”</p><p class="ql-block">“公共场所乱扔垃圾就是缺德！把你扔的垃圾捡起来，罚款五元！连同车票一共拾元！掏钱吧！”售票员语气很是生硬。</p><p class="ql-block">大妞冷笑一声：“拿来！把规定拿来我看看，那条规定写着不小心掉地上的东西该罚款？”</p><p class="ql-block">售票员也是一声冷笑：“规定当然有！你扔地上的东西影响了别人，乘务员有权处理，甚至，有权不让你乘车！王师傅，把车停下！”</p><p class="ql-block">售票员一声吆喝，汽车“嗄吱”一声停了下来。</p><p class="ql-block">开车的王师傅感觉车里闷得慌，干脆打开车门，蹲在路边抽起烟来。</p><p class="ql-block">“呀嗨……照你说我今天该罚款？中！我交！”大妞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拾元钞票：“罚款和车票我都交了，那我的座位在哪里？请问超载违章吗？售票员同志！”</p><p class="ql-block">售票员一愣：“爱坐不坐，嫌没座，你可以坐下一趟！”</p><p class="ql-block">没等大妞说话，车厢里的人乱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啥的都有。有人大声疾呼：让大妞坐下一趟车，别影响他人乘车。</p><p class="ql-block">他人就是大伙，大伙便是群众，群众一运动起来大妞便感到孤立了。</p><p class="ql-block">以大妞的脾气今天就不服这个软，她一旦较起真儿来，对手越强她越来劲！临扬发挥，左右逢源从未败过阵。可是，今儿个不行，这该死的胃又和她较起真来了。几天不想吃饭，总是想呕吐，刚刚吃下那半根油条，现在又直往上冒，胃又疼了起来，脸腊黄腊黄，斗大的汗珠也淌了下来。</p><p class="ql-block">“算我今儿个倒霉……”大妞捂着胸部，有气无力的说完这话，打心里鄙视自己今天的懦弱。</p><p class="ql-block">汽车接着往前跑。</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外面的风吹进车厢里，使人舒适无比，人们在享受着这凉爽的同时，新的一项内容正悄悄地拉开序幕。</p><p class="ql-block">神色各异的群众在窃窃私语，你扯扯他，他拽拽你，相互传递着眼色和信息。</p><p class="ql-block">“看！那就是三年前被丈夫甩了的郝大妞。”</p><p class="ql-block">“噢……人才不错吗，听说口才也挺利索，今天是咋了？”</p><p class="ql-block">“你不知道吧？她和前夫好的要命，她结婚五年没生养，公婆逼着儿子和她离婚，说不能因她郝大妞断了自家香火！就这他男人都不离。”</p><p class="ql-block">“哪……后来咋又离了？”</p><p class="ql-block">“骚呗……她若能生养，野孩子都能成立一个班了。”</p><p class="ql-block">“哈哈哈……”车厢里一阵开怀大笑。</p><p class="ql-block">人精神一兴奋，三十里的路程觉得没多长时间就到了。</p><p class="ql-block">“县医院到了，下一站终点站！”</p><p class="ql-block">大妞右手使劲按着胸部，左手擦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步履蹒跚地下了车。心里一阵阵恶心，如同吸了一口污水在肚里又酸又臭地上下搅和着。</p><p class="ql-block">虽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她却感到一阵阵刺骨地寒冷，浑身痉挛，眼冒金星，但意识还清醒。</p><p class="ql-block">她蹲在路边，掏出手机给在城里务工的丈夫打了个电话。本来她没打算惊动丈夫，等看了医生再定。但这不争气的胃……一个可怕的，令人望而生畏的魔鬼……胃癌！正面目狰狞地向她招手。</p><p class="ql-block">胃癌就胃癌吧！大妞能笑着面对，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只是难为和自己刚结婚不到三个月的丈夫了……难道自己真像人们说的那样，自己是个不祥之人？谁沾上谁倒霉？</p><p class="ql-block">大妞像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机械地向县医院走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当大妞走出医院大门时，便见丈夫匆匆赶来。红色的背心上印出了一圈圈汗碱，像地图。</p><p class="ql-block">“看医生了吗？才几天没见，你脸色咋这么吓人？”</p><p class="ql-block">“刚看过，建强……我，我想了很久……咱俩离婚吧？”大妞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很坚定。</p><p class="ql-block">“你说的啥活？”建强边说边伸手摸摸大妞的额头：“没烧呀？你到底怎么了？走！看医生去。”</p><p class="ql-block">大妞用力挣脱丈夫的手：“你冷静些，我……得了胃癌。不想再拖累你了！”</p><p class="ql-block">建强吃惊之余不加思索地命令大妞道:“废话少说，是那个医生给你看的？你先坐这儿休息一会，我去咨询一下医生。”</p><p class="ql-block">大妞再也阻挡不住感情好洪流了，忘情地上前抱住丈夫。一种陷入幸福的沼泽地的感觉，使她不想挣扎，一仼自己沉下去，沉下去……</p><p class="ql-block">“傻哥！检查结果己经出来了。”说着，大妞变戏法似地把检查单子递给了丈夫。</p><p class="ql-block">建强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接过检查单说:“这个我看不懂，你先在这儿歇会，我去找医生去！”</p><p class="ql-block">“你不懂我告诉你，我……怀……怀孕了！”</p><p class="ql-block">大妞双手吊在丈夫的脖子上，梨花带雨的脸仰面向天，潸然泪下，哽咽着低声吼道:“我比窦娥还冤啊……”</p><p class="ql-block">建强紧紧抱着妻子，怔怔地呆看着妻子。</p><p class="ql-block">并保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这是爱和力的雕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