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飞车追招工

椰林清风

1971年10月的一天，中午1点左右，我身穿洗得褪色的学生装，脚下一双解放牌胶鞋，背着装米的书包，一脸急迫地站在眉山万胜区场口的泥土公路边。

一看就是知青，正眼巴巴地向偶尔过往的卡车招手，希望搭上便车进眉山县城。县城离这里60里，搭不上便车，今天就赶不到县城，我有招工的急事要办。

半小时前过去那辆车没有招停。现在开过来的是第二辆。这是一辆解放牌4吨的卡车，驾驶室只有司机一人，后边的车厢只装了半车袋装化肥，完全坐得下。我好像看到一点希望。

可是司机一脸不屑，一脚油门，卡车呼啸而过，留下我站在尘土飞扬的路边一脸的无奈。想来也是，站在驾驶员的角度，当知青是你的事，凭什么我要让你搭便车？所以一般来说，除了女知青招手能搭到便车，男知青很难招手搭到便车。

知青下乡1

知青下乡2

1969年1月由学校整抬，我们成都13中全校同学下乡到四川眉山县当知青，主要分散在三苏区、万胜区和多悦区的各个公社。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地球已经快3年了。

知青劳动1

如果没有招工，没有隔三差五就有同学招工回城当工人，大家尚能安心种田。但是自从1971年初，眉山思蒙机车厂招工开始，陆续有工厂到农村招收知青进厂当工人。广大知青的心躁动了，不管当初扎根农村口号喊得多响的人，面对招工回城都是挡不住的诱惑，人人都想找机会招工回城。

知青劳动2

1971年的10月间，生产队的谷子打完了，公粮也担到公社粮站交完了，人累得瘦了一圈，因为担公粮磨破的双肩也结痂了，拼命出工挣表现也挣得差不多了，就差招工指标。

这段时间生产队的活路少，正是抓紧打听招工的大好机会。上次收到家里来信，说林业系统内部招工的师傅要来，千万不要错过。

公社石拱桥风光

今天逢赶场，生产队放假让大家赶场。我早早来到离生产队两里外的王沟公社街上，到公社邮电所看有没有来信。

果不其然收到家里来信，说四川林业系统招工的师傅已经出发到乐山，至于会分到乐山地区哪个县，哪个区招工就需要靠自己去打听。

看信后我立刻跑到公社分管知青的团委雷书记的办公室，万分恭敬地小声问他：“请问雷书记，林业系统的招工师傅来了吗？”雷书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我等了一会儿，又恭敬地小声问道：“雷会计（平时别人都喊他雷会计，是不是他更喜欢这个称呼？）请问林业系统招工的师傅来了吗？”他抬起头又看了看我说：“你是郑家4队的知青，我晓得你。要好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要一天到晚东逛西逛，该不该招工公社晓得安排，不要东打听西打听。”我连忙恭敬地说：“雷会计说得对，知青是该好好劳动，我今年都挣了2000多分了，是全大队知青最高的，我们队今天放假，我来赶场，顺便过来看看，不打搅了，麻烦了。边说边退出他的办公室。

就是这个雷会计有肺结核，到成都治病，全程都是我们队一个知青的医生家长安排的。今年公社直接下招工推荐指标，把这个知青招进厂调回成都了。临走时好多社员有意见，说她经常请假住在成都，根本就没有在农村呆几天，出工都没出几次，活路没干多少，怎么就推荐她走了？我们几个知青什么也没说，都懂是怎么回事 ，说了也没用。

我知道找雷会计打听是找错门了，赶紧跑回公社邮电所，那里的工作人员朱小妹是朱社长的妹妹，她消息灵通，又乐于助人，找她一定可以。

不出所料，朱小妹告诉我招工的没有来公社，如果要来，也会先到万胜区上，再由区上把指标分下来，分不分给王沟公社就不晓得了。

听她说得有理，我马上跑回生产队，在米箱子里舀了大概3斤米，用一个小口袋装上，放进书包，背上书包就飞身上路，直奔20里开外的万胜区而去。

现在的人一定会很纳闷，你为什么要从公社所在的街上，跑回生产队去拿几斤米装在书包里，这不是多此一举，耽误时间吗？读者有所不知，在那个年代，在饭馆吃饭，要有粮票才能买到饭，没有粮票，就要称米交给饭馆才行。知青就是农民，没有粮票，不随身带米，在饭馆里就买不到饭。

汗流浃背地赶到万胜已经是中午12点了，我不敢贸然跑到区政府去打听。一个基层的知青，上面隔着生产小队、生产大队、公社、区政府层层上级。贸然打听的结果很可能是：回去老老实实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好好劳动，安心种田，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招工的事听组织安排，不要到处打听。

我直奔区医院而去。在修万胜区盘鳌大寨水库的时候，我们队全体民工都借住在盘鳌4队付大爷家里，在此期间我和付大爷一家成为朋友，他的大儿子就在区医院当医生。

修盘鳌大寨水库1

修盘鳌大寨水库2

我找到付医生，他热情地要请我吃饭，我婉拒了，急切地讲明来意。老付对我说：“不着急，包在我身上。”他马上用医院的电话一番操作，一会儿就告诉我，确实有林业系统的招工师傅到了眉山县，而且已经到了5天了。一听这个确切的消息，我百感交集，出门靠朋友的说法今天给我留下了更加深刻的印象。我匆忙谢过老付，便直奔万胜场口的公路而去。当天唯一的一班客车早就开走，除了搭偶尔路过的货车进城，别无他法。

看着绝尘而去的卡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我决定不再做无用功，不在路边招手了。飞车，只有飞车今天才能到县城。所谓飞车，就是在卡车的行进中，趁司机不注意，在他看不到的车后悄悄飞身爬上去。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地形，我站的那一段公路平整，汽车可以高速通过，飞车的难度很大。顺着公路往县城方向走，刚出万胜场口，就有一个小坡，我看了大喜，汽车通过这里一定会减速，这不是飞车的绝好地点吗？

我马上跑回万胜场，买了一盒烟，万一飞车被司机发现了，就给他说好话，并把烟给他，求他搭个便车。没办法，无钱无权的知青只能这样生存。另外我买了几个馒头，就着餐馆的面汤，几口把馒头吃完，吃饱喝足了，我来到那个公路上的缓坡旁等候过往的卡车。

老天有眼，我刚站了不到20分钟，就又有一辆往县城方向的卡车开过来。就在卡车稍微减速爬坡的时候，我飞速地从车后的公路跑过去接近卡车，尽量避免司机从后视镜中看到我。我快速地双手抓住车厢后板，手一拉，腿一蹬，一使劲就翻上了车。

这车也运的是袋装化肥，我躲在化肥袋后面的空隙处，司机在前面车头里完全没有发现我。坐在飞速行驶的卡车上，我心里憧憬着未来。不过当时最狂放大胆的幻想也没有想到今后会上大学，会出国闯荡五洲四海。

飞车可是个技术活，上车容易，下车难。我曾经在飞车下车的时候，本来应该跟着车快速地往前跑，等身上带着的汽车惯性消退就好了，可是我跟着车跑的速度慢了一点，由于身上带着汽车向前的惯性太大，我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和手掌都摔出血了。

我清楚的记得在县城入口处的那株大黄桷树附近，公路有一段缓坡，汽车到这里一定会减速。这次我决定就在那里飞车下车。

大概一个多钟头，我们到了县城入口处的那段公路，我双手抓住后车厢板，面朝车头方向弓着身，脚先踩着一点后车厢板，然后把脚放下去，虽然够不着地，但我知道离地不远，就在把双手松开的同时，双脚一触地就往前飞奔，在奔跑的过程中，身上带着的汽车惯性就消退了，然后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这一次我的动作做得很圆满，一气呵成，完美无缺。

已经差不多是下午2：30了，我急匆匆地赶往县知青办公室，知青办的人不打官腔，他们告诉我林业系统招工师傅确实到了几天了，他们被分配在永寿区招工，已经去了3天了。

我心急如焚，马上向30里开外永寿区出发。走出县城不远，在公路上又碰上去永寿的卡车，我如法炮制，飞车赶到了永寿。到了区政府，打听到这次来招工的是峨边制材厂，招工已经结束，今天招工的师傅刚走。我一想现在已经快6点了，根本没有回县城的客车，他们一定是住在旅馆，明早才有车回县城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旅店找人，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机动名额一类的补救措施？还有没有一线希望？

永寿只有一家好一点的旅店，我去一问，果然峨边制材厂的师傅就住在里面，只是他们外出吃饭还没有回旅店。度日如年地等了一会儿，等到他们回来。我忙不迭地介绍自己，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找到你们了。可是结果太令人失望，一共5个名额，永寿区只有2名林业系统子弟，另外招了3名知青，一切都办完了。是林业厅没有告诉他们有哪些子弟在眉山当知青，现在木已成舟，尽管我一再声称自己是林业系统子弟，自己有种种才艺，自己在农村表现如何如何好，自己身体如何如何棒，但是一切都定板了，无法再招一个人。

事已至此，只有自己总结教训，以后请负责招工协调的林业厅总工会，一定要在招工之前，把统计名单提前交给招工组。好在林业系统招工还没有完，下一次不要再错过了。

到此给我一天奔波差不多120里飞车追招工画上了一个句号。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也因为这一次行动所建立起的捕捉信息，分析情况，迅速行动的意识为后来的极大成功打下了基础。

照片来自13中学长【成都王立公众号】

本本故事有些情节纯属虚构，如与现实雷同纯属巧合。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