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雨林

　　酒是杯中物，能消愁，能解忧，能壮胆，能共情，更能助兴，当然也能酿出祸端。

　　客从远方来，无酒不足以表达主人的深情厚意；良辰佳节，无酒不足以纵情快乐；蹉跎困顿，无酒不足以排遣寂莫忧伤；春风得意，无酒不足以抒发豪情壮志……于是，接风酒、践行酒、贺喜酒、满月酒、祝寿酒、升学酒、乔迁酒、聚会酒等等酒局筵席便成了人生不可或缺的交际和应酬。生活中，总能看见这样的情形，熟人朋友相见，寒暄过后总会说一声：改天坐坐，喝一杯；哪天叫上谁谁聚一回，喝场酒……酒成了一种情感的润滑剂，似乎不喝酒就关系不够近，热络不起来。

　　有人爱喝酒，没有由头也会弄两个小菜，自酙自饮，小酒独酌，那是一种微醺的享受和惬意；有人嗜酒成瘾，一天不喝便心神不宁，坐卧不安。我曾工作过的工厂就有这样一位，中午一下班就朝大门外的小卖部快步疾行，一路目不斜视，不跟任何人搭腔。到了小卖部将手里攥着的毛票往柜台上一拍，售货员啥都不问便用提子往黑瓷碗里打上二两红苕酒，此君端起碗来，扬脖滋儿一声倾碗而尽。放下碗一脸满足的神态，悠哉悠哉，啍着小调，迈起四方步回家去了。若不喝上这口，便百爪挠心，额冒虚汗。酒喝到这份上，已属酒精依赖的病态了。

最惬意的饮酒，不在人多，约二三知己或老友同好，寻一幽雅之处，无论尊卑，不讲座次，无需玉盘珍馐，上几盘可口菜肴，或丝竹悠然，或舒云绕月，在相言甚欢中浅斟漫酌，在浅吟低迴中把酒望月……这时杯中仿佛已不再是酒，而是满满的情怀。

　　最让人把作的酒局是当陪客。这种酒局往往是求人办事或请老板关照。这顿酒席怎么请，都请谁就让设宴者颇费一番心思。首先怎么请主角，光请老板目的性太明显，老板也不一定来，必须叫上几个陪客，才可能以聚会的由头来请老板。谁当陪客也是一门学问，一是不能级别比老板高，当然也不能太低，这样显得不在一个层次；二是陪客要与老板熟悉，陪客之间也要熟络，这样才能谝到一块，不致于冷场。至于陪客之间是否有过节，就难把握了。如果这些细节把握不好，就可能出问题。有一次某人请领导，有两位曾经在一个部门工作过的陪客，因共事时两人就不对卯，喝到八成更是酒壮怂人胆，两人开始互相指责，互相揭短，哪壶不开提哪壶，甚至借着酒劲开始对骂，直至动了手，抡椅子摔盘子，弄得酒席不欢而散。请客的不仅尴尬收场，还给酒店赔了盘子钱，直后悔怎么叫了这两货。所以请谁做陪客一定是要斟酌再三的，这就叫酒席好摆客难请。

　　到了设局的那天，主人早早来到酒店，摆上酒点上菜，还不停地给陪客拔电话：早点儿来喝茶，不要让老板等你哟。终于等来了老板，便吆喝大伙入座。这种酒局坐次是一定不能乱的，老板坐主位，其他人按职位高低、资历深浅依次左右就坐，主人通常坐在主位对面，以示今天我做东。如果这个坐位上是一个生面孔，那十有八九是要办事的人或买单的人。酒局开始，主人举杯说：今天难得一聚，老板能在百忙中来参加，荣幸之至。我提议，我们共同举杯敬老板一杯，于是全桌起立，端起杯来在转盘上墩两下然后一饮而尽。旁边人连忙用公筷给领导夹菜，似乎都想抓住机会亲近老板。

　　敬酒也是有规矩的，第一轮一定是位上者先敬，都要从主位敬起，跟老板碰杯时，自己的杯口一定要低于老板的杯口，这表示自己的谦卑和对老板的尊重。嘴里还要念念有词，过去的词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给老板敬杯酒，老板不喝我不走”；“老板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现在的词多是这样“一切都在酒中，老板随意我干了”，如此敬酒，即表现了自己的诚意，也让老板没有了干杯的压力，心里愈发受用。一位喝得面红耳赤的年轻人端着酒杯拎着壶，来给老板敬酒，说您随意，我干三杯。旁边有人起哄，老板随意你干一壶，年轻人二话不说，拎着壶和老板碰杯后一壶酒一饮而尽……老板看着这个生面孔的年轻人问了句：“你贵姓？”年轻人竟答：“老板定”，也不知是真喝多了，还是有意的，谄媚到了这种程度真是羞先人咧。就在这样推杯换盏之中，桌上每个人的尊卑长幼不言自明，一些人的阿谀奉承之态也尽显无遗。

让人不自在的正是这一点，既然请你来当陪客，也得上去给老板敬酒，说一些恭维的话，甚至还要替主人敲敲边鼓，美言几句。如果是值得尊敬的老板也到罢了，如果是人品不淑，德不配位的老板，还得违心说一些奉承的话，这酒喝得让人极不舒服。

　　最畅快的喝酒是老友相会，同甘共苦过的同学、战友相聚。这种酒局纯属增进友情，没有上下级关系，不带功利性，少了拘束，喝得尽兴。呼朋引类，酒局做东的是桌上的主角，酒是一定要带足备够的。座次可随意，一般年长官大者为上。菜上齐杯酙满，酒局开始，做东的都要端起酒杯说上几句祝酒词，无非是祝福的话，增进感情的词，让大家喝好喝尽兴。结束语是话不多说，先干为敬，然后扬脖一饮而尽，于是大家都跟着干了杯中酒。谁要是没干，一定是会有人监督，干了干了，第一杯必须干了。这位想蒙混过关的不得不将杯中酒喝下去，尽管喝的狞目皱眉，裂嘴撇腮，作出一副痛苦状，嘴里还连连说着酒量不行……立马就有人揭发，快甭装了，上回在那儿那儿你喝得美的跟啥一样，前三杯一定要干。刚才还交头接耳，悄声细语酒桌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已经有人吆喝着，前三杯赶紧进行，我准备打通关咧。于是纷纷举杯齐眉，三杯过后尽开颜。打通关的已经拎着量酒器，逐个开始敬酒了，一圈下来已是酒酣面赤，人便兴奋，话也稠了。人家都打通关，自己不来一圈似乎不够意思，于是几乎都打开了通关……几圈下来，已是醺醺然，飘飘然，只见三个一堆，两个一伙，勾肩搭背，大声耳语，车轱辘词儿反复讲，知心的话儿说不完。

　　这样的酒局，总有应对自如的酒场老手，他们劝酒有方，饮酒有术。劝酒词因人而异，劝老朋友：“宁可把胃喝个洞，不叫感情裂条缝”；劝新相识：“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劝不胜酒力者：“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劝漂亮女士：“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劝两口子：“酒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杯一碰很是豪爽，一扬脖倾酒进嘴，然后或端杯作喝茶状，或用餐巾作擦嘴状，最后把酒都喝在了茶杯里和餐巾上。

有真喝的，真喝的还爱较劲。对来敬酒的说：小杯子不过…瘾，给我敬酒得用大…大杯子，服务员，换…换大杯！敬酒的知道自己酒量不是对手，灵机一动，说我用“深水炸弹”敬你咋象，“深水炸弹”？谁…谁怕谁，上！于是一桌人都盯着，什么是“深水炸弹”，只见敬酒的倒了一大杯啤酒，又倒满了一杯白酒，将白酒和杯子一起沉入啤酒杯中，说这就叫“深水炸弹”，我先干为敬，将一大杯啤酒白酒混合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干后举起杯子摇的咣啷啷作响，仿佛吹响了胜利的号角……被敬者岂能甘拜下风，如法炮制也咣啷啷摇了起来，整个酒局被这两个“深水炸弹”炸出了高潮。

　　这时有人提议，谁谁给咱唱一段，助助兴。平时扭扭捏捏的谁谁，这会儿早没了矜持，很痛快地起身清清嗓子，唱道：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一曲唱罢，掌声四起。这时，一个摇摇晃晃，面红耳赤，眼神迷离的伙计从门外回来，很神密的对大伙说：这家酒店生意真…真好，连卫生间里都…都摆了一桌。有人立马问：还有这…这高档的卫生间？让我去…去看看。有脑子还清楚的大笑道，看啥呢，这家伙肯定是跑到别人包房的洗手间尿了一泡。这不算出彩，我的一位伙计，有次酒局上啤酒喝多了，急失忙火找不见厕所，跑到酒店门外一墙拐角，掏出来刚想一泄为快，就听身后保安喊：不准随地大小便，违者罚款！这伙计急中生智，谁随地大小便了？没小便你在干什么？这伙计的回答让保安忍俊不禁又无话可说：我自己身上的东西，掏出来看一下都不行？哈哈哈…哄堂大笑后另一位说，还有更精彩的，有一回晚上我们在环山路一户农家乐喝酒，一个小老板喝高了到后院去放水，踉踉跄跄还没进厕所，便抵在一棵不大的树上，解开皮带，手里捏着皮带头便开始放水，只见尿顺着裤腿往下淌……尿毕咧抖了抖皮带头，系皮带时竟把自己和树系到了一起，怎么也走不了了，嘴上还骂骂咧咧：你这小…小姐，钱都给过咧…还…还拽着不放啥…啥意思？先叫哥走，下次哥来了还…还找你……直到酒席散场时，才被人在后院发现，从树上解开架到了车上。

　　如果酒席上有漂亮的女士，这酒就喝的更有情调了。有一次不知是谁请来了一位电视台的女主播，尽管人届中年，但风韵不减，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桌上的男人便有所收敛，不敢像平时那样放浪形骸，但还是找着话题给女主播敬酒。酒过三巡，屏幕上庄重文气的女主播已是朱颜酡腮，嫣然成了酒桌上的主角。谁来敬酒都要按她三步曲进行：鸟叫声——探照灯——望星空。喝酒时必须发出“吱儿——”的鸟叫声，没有发出声的得重来；喝完后要将杯口对着大家照一圈，看看杯中酒是否干了；第三步是高举酒杯，杯口朝下，扬头仰望，看杯子里是否往下滴酒，如果滴一滴不仅要罚一杯，女主播还会数落你：前列腺是不是有麻达？怎么还滴滴答答的……

　　喝到高潮处，更有起哄者让桌上的帅哥和美女喝个交杯酒。酒酣耳热的女主播到是没有拒绝，但提出了个条件，谁要喝交杯酒必经讲个喝酒的段子，如果把大伙都逗笑了，咱就交杯。第一个讲的是他们单位有个搞外协公关的，为了求人要钱要项目，工作几乎成了喝酒，经常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还给老婆吹：单位掏钱咱喝酒，这样的美差哪里找。老婆说：喝！喝！喝！咋不喝死你呢，身体还要不要咧？为此老婆常和他吵闹，甚至晚上关了门不让醉汉进家，但他依然照喝不误，不要说帮老婆干活了，迷迷瞪瞪是常态，清醒成了例外。老婆一气之下到老公单位去找领导告状。结果如何，单位同事编一首打油诗为证：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身体喝坏了胃

喝得老婆背靠背

老婆去找纪委会

告状说

老是派他去公关

三天两头酩酊醉

领导你得管管他

书记说

身体很重要

和睦更可贵

若是为工作

该喝不喝也不对

讲毕，一桌人哈哈大笑，女主播却连说不行不行，你们笑点也太低了，这是个老掉牙的段子，讲个新鲜的听听。

　　立即有人自告奋勇，我讲一个：我们单位有一科长，嗜酒好色，家里有一个风骚的老婆。有一年夏天单位派他出差开会，原本三天的会两天就结束了，科长精心买了礼物，心想提前回去给老婆一惊喜。谁知刚下了飞机就接到酒友电话，晚上在某某饭店聚餐喝酒，科长喜不自胜，这酒局安排的真是时候，省得给老婆费口舌遭怪请假，可以放开喝一回咧，于是在机场打车直奔酒店。一晚上的推杯换盏，觞觥交错，喝的科长眼睛发直，脸成猪肝，走路打趔趄，直至口若悬河，吐的一塌糊涂，连腰都不会弯了，喷出的秽物顺着前襟往下淌，嘴里还嚷着：再…再…再给我倒…倒一杯……散场时，招集人怕科长出问题，叫来了司机送他回家，并交待司机他家在高新区，一定要送到家。司机将车开到高新区后，摇下车窗问小区在哪？迷迷瞪瞪的科长说前面路口左…左转，到下一个口还说左转，转了有近半个小时还说左转……终于在一个小区认出了自家院子，车开到楼下，巳是午夜时分，司机扶着他上了楼，到门口哆哆嗦嗦掏出钥匙，司机问是不是这家？不要开错了。么…么错，肯定…是…是我家。打开门一开灯，刚要喊老婆我回来咧，只见卧室里冲出一个赤身裸体，提着鞋抓着衣服，一手遮着脸，一手捂下身的男人，蹭的一下从身边窜出门去……这时科长指着床上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对司机说：看…么…么走错吧，这个女的就…就是我…我老婆，刚跑…跑出去的那个男…男的就…就是我……讲到此，已是满堂哄笑，女主播也是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痛痛快快的和讲段子的喝了交杯酒。

　　这时有人对女主播说，你光听段子不行，也给俺们讲个段子。神情有些迷离的女主播也不客气，说你们男人都爱吃野食，但你们知道在床上男人最喜欢听女人说啥？有人答：我爱你；有人说：快去洗澡。女主播说都不对，那是啥嘛，甭卖关子咧，女主播这才说：在床上男人最喜欢听女人说“我要～”，两个字说的柔情蜜意，桃面带羞，一桌子男人哈哈大笑，还有人奸笑着说你这是换位思考呀。女主播接着说，在床上男人最怕女人说什么？有人说：少动我；另一个说：僻，离我远些。女主播说还不对，在床上男人最怕女人说“我还要～”，声音依然的柔情，一桌男人已是前仰后合，连说经典经典，总结的太到位了。有人借着酒劲问女主播，你在床上是不是这样挑逗你的老公？屏幕上字正腔圆的女主播立马换了频道：僻僻僻，问你相好去。

　　正讲的忘形，听的捧腹，就听咕咚一声，一位歪在椅子上的老几溜到桌下面去了。有人连忙上去搀扶，但其已是嘴歪涎流，人事不省了。这下大伙一下慌了神，有人说掐人中，有人说赶快打120，还是招集人脑子清楚，说叫120时间太长，还是叫司机开车送他去医院。有人喊只能平躺着往外抬，于是用包间里的分餐台把人放在上面往外抬，无奈电梯小案子进不去，只能抬着案子下楼，本就喝的脚下不稳的七八个人，一步一挪地从二楼抬到一楼，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了。把人抬进面包车，几个同事和召集人一起上车向医院疾驰而去……看着远去车子，剩下的人似乎酒醒了不少，有的说但愿这老兄平安无事，有的说以后再不敢这么喝了，真出了事是要负连带责任的。好在当天晚上招集人通告大家人已无大碍，大伙这才松了口气。

　　古人云：“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但喝酒一定要有度，酒桌上一味地劝酒、灌酒就可能乐极生悲，酿出祸端。切记，酒多伤肝，身体是自己的，酒虽好，莫贪杯。“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才是喝酒的最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