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2024年4月7日,是我到吉林省扶余县新城局公社老鹰嘴大队插队55周年纪念日,一个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日子。</p> <p class="ql-block"> 无数次的回忆当年,也曾经走过很多片土地,北京郊区的、河北的、江南的、高原的......,总也找不到当年插队时那片土地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其他土地不曾有的,原来是那黑土,是那一望无垠,是那绵长的林带,是那铺天盖地的风沙......。</p><p class="ql-block"> 我常常自问,我们成千上万的知识青年,几十年来在不断地回忆,不断地寻找,不断的回集体户去看望什么?</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几十年之后回集体户前,准备了很多礼物,但是不知道给谁。想回乡下去看看,不知道去看谁。其实就是想到这块曾经挥洒过汗水、流淌过泪水、蒙受过呵护和友情的黑土地上走一遭,再听听那率直而幽默的乡音,看看那些镌刻着沧桑又袒露着真诚的面孔,寻找那渐行渐远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集体户生活。</p> <p class="ql-block"> 曾经喝了三年这片黑土的水,曾经吃了三年这片黑土长出的粮,我感恩,我感恩于这片曾经养育了我三年的黑土。感谢这块黑土,感谢上苍,感谢这片黑土上纯朴的乡亲们......。</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也许,我们所回忆的,所寻找的不仅仅是这片黑土。我们所回忆的,所寻找的更多的还是自己,我们回乡所探望的,还是自己,是自己那段无比珍贵的青春岁月,因为青春不能复制,青春无价。</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1969年4月7日我们1000多名北京知识青年离开了北京,当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整个车站犹如刮起了一阵风,呜呜的哭声传遍整个车站。后来姐妹回忆说,母亲泪流满面,跟着列车走了好远好远,从不流泪的父亲,回到家中抱头痛哭。</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1969年4月8日我们到达三岔河火车站,一辆大马车接我们来到老鹰嘴大队第六生产队。快到屯子时,远远望去灰蒙蒙的,天,地,房屋都是一个黑灰的颜色。</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第二天贫农老户长带我们到地里转转,熟悉屯子的黑土地。老鹰嘴春天的风特别大,风沙吹在脸上生疼,刮的人都走不动,对面见不到人,第一次领教了黑土地的沙尘暴。整个春天,我们每天迎着凛冽的春风种地,撒种,踩阁子。</p> <p class="ql-block"> 没几天小苗就长出来了,开始铲地。农村干活看日头,东北天亮得早,记着早上三点多一点天就亮了。当我们还睡在梦乡的时候,政治队长就来了,把窗户敲的山响。</p><p class="ql-block"> 走到地头,社员们一字排开,每人一垄。站在第一列的,叫“打头的”(领着干活的,不是生产队长)是全队公认的快手。他在第一列,他铲出多远,社员们就得铲多远,否则就要扣工分。政治队长站在最后一列,叫“查边儿的”(检查员),“查边儿的”只铲半根儿垄,铲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在后面进行检查。谁铲的不合格还要重铲,否则扣工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每天排垄时,我们都提心吊胆,要是摊上一个“荒垄”就惨了,全是荒草,别人铲完了一垄,你还铲不到半垄。加上手艺再潮点儿,谷子苗和小草一块儿往下铲。不过贫下中农还是好人多,有一次我摊上一个荒垄,正着急时,发现旁边的一个老农正在精心的铲我的垄,手头儿那个准,轻挑,慢抹,快镫,锄头在他手里就像大姑娘手里的绣花针,指哪儿扎哪儿。</p> <p class="ql-block"> 到铲二遍地时,队里一般都管一顿饭,在歇第二起儿时,挑水的就挑来多半水梢苞米碴子粥,可劲儿造。</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苞米碴子粥送多了,大家都吃饱了还剩下小半水梢。这时“打头的”和“大掌包儿”的开始叫板,两个人盘腿儿在水梢前一坐,声称,吃不完不许站起来。两个人使“二大碗”你一碗,我一碗的吃起来。在我的记忆中,每个人喝了有十碗粥。喝完粥两个人都站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生产队的地紧挨着铁道线儿。记得早上三点一刻头一趟“票车”(火车客车)我们已经到地里了。四点半那趟“国际列”(北京到莫斯科的火车)一来歇起儿,一早上歇两起儿,歇第三起儿的时候就下工了。</p><p class="ql-block"> 铲二遍地的时候,是农村最艰苦的一段时间。青黄不接,没有蔬菜。集体户每天基本就是小米儿饭就咸菜。早晨上工的时候,社员们起得早还吃一口,和我们班儿上班儿下的“半拉子”(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爹妈惦记着给塞个贴饼子、粘豆包之类,我们知青可就惨了,一直饿到九点来钟,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回集体户,见到小米饭,直往外反(饿过劲儿,晒蔫儿了),吃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每到歇气儿,是老农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两个最能“哨”的老农(最能忽悠的)开“哨”。把锄杠往垄台儿上一横,脱下两只鞋放在锄杠上,两个人肩并肩往垄沟里一趟,草帽往头上一盖,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开“哨”了。我们初来乍到,不太明白。有的人就和我们讲,这叫“哨”,就像两只“雀(qiao)儿”对着叫唤,先不叫了的就算“哨”败了。</p><p class="ql-block"> 于是,四大红、四大绿,四大黑、四大白,四大埋汰,四大累......,姐夫和小姨子,大伯子和兄弟媳妇儿等等,幽默里夹杂着埋汰磕儿(黄段子)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也许,这就是当年农民的文化生活。东北话,幽默、准确,一针见血。很多语言难以用普通话解释,令人回味无穷。很多年以后,我们当年的知青聚在一起时,还在研究这些朴实、幽默难以用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的简洁语言。</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老农们的歇后语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个老农“哨”渴了,坐起来说,“来点儿水喝”。另一个老农就会说:“背着桌子要饭,吃苣苜菜还摆谱”。一个屎壳郎,歇一起儿都说不完。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6px;">2009年端午节在集体户原址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我们大队有一个水库,水库边上种稻子,真可谓是鱼米之乡。每到五月节和八月节,大队都有组织捕鱼。社员们分一些,还可以卖一些。记得鲫瓜子和胖头鱼才一毛二一斤,大鲤鱼三毛一斤。有些社员撕下鱼脊背那块肉就吃,跟我说尝尝,可香了。那时肚子里没有油水,真好吃。那体会得到鲜的滋味呀。要是现在,沾点儿芥么油、酱油、醋,也不错。</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在水库边上种稻子,那时候地多,采取轮流耕作法。每年春天都要开荒地,锄扛膘上一个铁锨,左一锹、右一锹,中间一搂。一天下来,累得都上不了炕。五一左右插秧,水田里带着冰碴儿。小腿和脚冻得通红。想起那个时候,真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4px;">老鹰嘴大队水库已经变成了稻田</span></p> <p class="ql-block"> 下乡第二年,政治队长发现了我们的优势,在生产队无亲无故,最适合作保安工作。于是,看瓜、看柿子、看海棠果、看水库里的鱼......,都成了我们的工作。</p><p class="ql-block"> 秋天是最令人怀念的季节,这时候的集体户基本上不起火了。我们生产队守着铁路,有天然的优势,想吃糊土豆了,就先把铁路边上的石头块儿烧得特别烫,然后扔进一个先挖好的土坑,然后把刚挖出来的土豆到进去,埋上土,半小时以后挖出来,土豆都开花了,又干、又面、又香。</p><p class="ql-block"> 用铁路边上个林趟子里的干柴烧出来的苞米格外香,回城这么多年,我最怀念的就是那烤苞米,在城里,煤火烤的、电烤的都不好吃,只有那干柴,还得是炭火烤出来的不老不嫩的苞米最好吃。</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justify;"> 想吃黄豆了,就薅一把黄豆秧在铁路边儿的涵洞子里点火一烧,用脚跺一跺,迎着风一扬,一大把烧黄豆就出来了。嚼起来真香。</p> <p class="ql-block"> 插队第二年,我在大队看林场,大队的林场离我们屯子有二里地,在一个岗地上盖了三间房,房前是一块开阔地,开阔地再往前就是一道很深的沟壑,沟壑里,种着密密的白杨树,白杨树的前面就是水库。</p><p class="ql-block"> 每天傍晚吃完饭,我就从集体户出来,走到这三间房的林场。看林场的只有我一个人,那时虽然年纪小,但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月光下我独自坐在那片开阔地上,听那白杨树哗哗作响,眺望水库泛起层层涟漪,静静地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好。</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从集体户前往林场,没有月光,伸手不见五指。正好手电没电了,眼前漆黑一团,我趴在地上,用手摸着车辙认路,几乎是爬着前行。在出村口的时候,远远望见那三间小屋里闪着如豆地灯光。此时此刻,那灯光是那么耀眼,像黑夜中的北斗星,像早上初升的太阳。直至几十年以后的今天,仍是那样的明亮闪耀在我的心中。至今我也不知道的油灯是谁替我点亮的。</p><p class="ql-block"> 多少个月光如洗的夜晚,多少的寒风凛凛的黎明,多少回孤灯残月,多少次鸡鸣报晓......。</p><p class="ql-block"> 冬天来了,那三间房成了豆腐坊,房后又盖了牲口棚。我又兼任了弼马温,喂着一头老母马,一头小马驹,一头小毛驴。每当夜里十二点的时候,我就要起床喂牲口,牲口吃饭比较慢,大约要吃三个小时,早上三点钟,豆腐官徐青山就来做豆腐了,豆腐官儿带来了温暖、灯光、欢笑,人气。清晨,我们喝着甘甜的豆浆,心里那个暖和。</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几十年以后又回集体户,豆腐官徐青山已经故去了。没想到接待我们的竟是他的儿子,村党支部书记徐学顺。缘份呀,回忆起那时的徐学顺还是个中学生,经常到我们集体户玩儿,想念豆腐官儿,想念豆腐官做的豆腐、干豆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4px;">2009年端午节在老鹰嘴大队书记徐学顺家合影</span></p> <p class="ql-block"> 插队第三年的冬天,我没有回北京。是在集体户过的,前两个冬天还没到,我们就跑回北京猫冬了。所以,那是我有生以来在东北度过的第一个冬天。</p><p class="ql-block"> 那年秋天开始,我就负责看场院。场院就在生产队部的后身儿,看场院不是力气活儿,可是个辛苦活儿。裹着一个破羊皮袄,萎缩在谷草堆里,一是偷粮的发现不了,再一个就是为了暖和。看场院的每个夜晚是数着星星过来的,那段时间我学到了不少天文知识,还加深了对希腊神话的了解和热爱。很多希腊神话故事就是那时候知道的,很多星座,也是那时候学习的。 </p><p class="ql-block"> 在那高高的谷堆旁边,让人想起了“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童年歌曲。夜深人静,我坐在谷堆上,轻轻吟唱着“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p><p class="ql-block"> 遥望星空,盼望着天狼星的消失,盼望着太白金星的升起。 </p><p class="ql-block"> 到了插队的第三年,户里的知青已经不像刚来时那么兴旺了。有的人调到了七零油田,有的人调到县里工作,有的人通过家里的关系调到父母的身边,还有的人长期住在北京或是浪迹天涯,剩下的五、六个人里再有两个回北京猫冬的,留在集体户的就四个人了。</p><p class="ql-block"> 集体户里显得异常的冷清。冬天来了,其余三个人在屯子里都有归宿,经常夜不归宿。晚上,常常只有我自己,做饭烧的一把火,炕都烧不热,就更暖不了屋子了。男生的屋子是三间敞开的,整个冬天,北面的山墙都是厚厚的一层冰霜。屋里像个冰窖,幸亏热炕那点儿热呼气儿,温暖着我度过难熬的长夜。</p><p class="ql-block"> 冬天我最憷头的是挑水,水井周围约有直径十来米的冰面,走上去很滑。辘轳把儿的木头把没了,就剩铁把儿了,带着大棉手套用不上劲儿,光着手一摸那辘轳把儿就象上面有一层胶水,都沾手。挑起水走出那十来米的冰面,一不留神就是一个屁蹲儿。</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春节快到了,记得是大年三十的下午,邮递员来了。当从他口中喊出我的名字时,那心情真是难以形容,虽不是烽火连三月,但家书也是抵万金。更何况妈妈寄来了一身新衣服,还有一包我最喜欢吃的话梅糖,还有花生米、开花豆。三十夜,我们四个人都留在了集体户,在供销社买了酒,就着开花豆、花生米,就算年夜饭了。那天,我们打扑克一直到天亮。天刚放亮,屯子里的秧歌队就来慰问知青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justify;"> 55年过去了,然而当年插队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那广阔无垠的黑土地,那黑土地漫天的风沙,那白杨树的林带,那集体户的四间草房。55年前的往事越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