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陌度阡【三】洱海

可言

　　揖别滇池，我们再次与闲暇相约，奔赴大理。

初听大理，是在97版的《天龙八部》里，段王爷的风流，段世子的浪漫，天龙寺里的佛法，六脉神剑的威名，凡此种种早已引人入胜，再加之这云的故乡风光旖旎，云蒸霞蔚，直想让人一亲那儿的山水芳泽。

再听大理，应该是在中学课本里杜甫的《兵车行》了，当时唐王朝穷兵黩武，大抓壮丁讨伐南诏，以至“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这南诏国，即在大理——当然，结果是大唐没能拿下它。

文学也好，历史也好，总之，大理给我的感觉，是既清丽温婉且又刚健劲拔的。

如今亲身入境大理，自然人文的气息迎风袭面而来，我们不光是逸兴遄飞，也欲把那些琐碎的囹圄一脚踹飞。

晨光熹微中，我与二挚友（冯老师邓老师）开始了一天的环洱海之旅。

云南有十八怪，其中之一，是称湖为海——洱海，即是明证。洱海，因其形状似耳，故名。——这该是一个关于倾听的地方。

阳光送来晨吻，洱海便醒了。

八九点钟的洱海，晴波万顷，连天而碧，硕大的白云悬浮于水天之间，它投影波心，不甘寂寞的海鸥们于是趁机振翅追逐，起落于这天光乍泄的云影中。

清风仍旧踏浪而来，海波微微荡漾，响着造化万古安稳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时近时远。此情此景，若上古夸父逐日至此，怕也是不忍将之一饮而尽吧？浮光掠影间，自行车已慢条斯理地转动了约半小时，而车上的我们，清净与明媚加身，暖意与凉意并存。

抬头不远处，即是著名的苍山，青郁如黛，也连绵如带。48公里的他，伸长健壮的胳膊，将娟秀明媚的洱海揽入臂湾，深深相拥。

苍山洱海，这是一对深情的恋人。他们始终情不自禁一往情深，苍山听得见洱海低吟的潮语，洱海听得懂苍山青翠的呼唤，尽管也面临云朵的告白，但始终暮暮朝朝长相厮守，共枕着岁月的潮汐。

环洱海沿线，阅歌千万首的冯老师再次发挥强项，点播了一首伍佰的《风平浪静》，从“离开岸边一百米”一直唱到“离开岸边八百米”。歌声一如既往的沧桑，却格外平静，一如歌名，如浪子归来——他坐在那，给你平淡讲述他过去的浪迹天涯。

说起离岸，我们此时也算暂时离了忙碌冗杂的生活之岸。

我其实蛮喜欢现在这种疏离感的。有了疏离，不会深钻牛角尖，不会一条道走到黑，不会不撞南墙不回头。疏离出来，去见惯新闻与旧谈，方更知怪诞与荒唐，在人性面前都是可以不足为怪的，自然也更禁得住浮云蔽日，受得了风雨如晦了。

离岸，是对生活的告白，也是对生活的留白。正如我近来写字，关注点更多的是线条以外的地方，懂得了字中更多的留白，这样写出来和以前一对比，顿觉更加空灵更堪玩味，哪怕某些线条不那么到位，在自己看来也算是朴拙的了。

近岸，水声喧哗。离岸，则是不喜喧哗的。云不喧哗，将喧哗留给洱海，洱海不喧哗，将喧哗留给海鸥，海鸥不喧哗，将喧哗留给游览的人。它们之所以不喧哗，是要听听我们这些外乡人的声音。

以往的夜间，月也不喧哗，将喧哗留给群星。群星喧哗，多少往事于是潮涨潮落。记得谁说过，只有一个月亮，其余都是星星，那时，往事满天星。但现在，我能够平淡与这些往事驻足在这生而如蚁的人间，与月和群星，一同谛听那些美如神的不朽爱情。

记忆是一个人的历史，历史是一群人的记忆，因而记忆也如历史，有着太多的层累与虚构，但我已疏懒得再懒去上当，故而更愿意去亲近这真诚亲切的自然。

洱海，形如耳，这是一个关于倾听的地方，洱海，当我在你面前倾听的时候，往事不再喧哗，取而代之的，是云如山岳，是水连天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