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养老院的……2 老祖宗

人在蒙特利尔

　　

胖姨的房间终于来了新人！用胖姨的话来讲，“领导千挑万选才选中了我的房间，房间好不用说，我这样的室友上哪儿去找? ”原来，新人是养老院老总的母亲，高龄99，再有几个月就满百岁，护工们尊称她为老祖宗。

老祖宗身材偏瘦，中等个子，齐耳短发，慈眉善目，脸上总带着自然的微笑，也许牙齿剩的不多，嘴巴略向内兜兜，是有些想象中的“老祖宗”的面相。

老祖宗在我家对门。养老院的房间大都是敞开着，即使是夜晚，只有房间里的老人感觉到凉，才会关上房门。开门应该有开门的道理：方便护工们听到看到各个房间的状况，有效地提供服务；而且房间里突发事件会被及时发现，减少老人们的危险；同时也让寂寞的老人们听一听外面发生的事，多一些可以思考谈论的内容。敞开的房门让养老院变成了一个互通有无的世界，没有性别，没有秘密。我常常坐在父母的房间里看着对门，看着对门里的老祖宗，老祖宗很吸引我。

与养老院里的其他老人们不同，老祖宗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而且是身板直直地坐在一张只有一薄层海绵的那种硬椅子上。老人家健谈，而且底气十足，声音很有辨识度，从早上起床老人家就开始讲话，有时是与人聊，有时是自言自语，对门一下子充满了生机。来看望老人家的客人自然不少，有家人、亲戚朋友，还有院里的各阶层领导，护工、医生、护士们也是常常出入房间，对门成了特别热闹的房间。我在这边坐着，看到的是风景，听到的是故事。

老祖宗有一大喜好：喝酒，而且是一天三顿酒，每顿一、二两左右，也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吧，老祖宗每顿饭都要有菜，即使早餐也要有菜。

据说这是一个伙食较好的养老院，确切地讲，是医养中心，由康复医院和养老院组成。医院职工、康复病人加上养老病人，人数不少，有伙食科来负责所有人的膳食。早餐是粥和馒头（花卷或豆沙包等）加上一些咸菜，午餐是正餐（三菜一汤），晚餐面条、玉米大𥻗粥、面片或饭菜，中间还常有包子。菜多以适合老人口味的清淡软烂为主，如土豆茄子豆腐。

老祖宗身份特殊，除了这些日常供应，伙房的师傅们还提供小灶。常有荤香味从房间里飘出来，大家吸吸鼻子猜测一下房间里是哪些菜。吃不了的下顿热热吃，尤其早上，通常是热晚上剩下的，据说泥鳅鱼是老人家的最爱。有天早饭后，胖姨招呼我过去，指着一盘泥鳅鱼和肉，说：热了，她不吃，让我吃，我也不吃。扔了，怪可惜的。

老人家很会说话，尤其爱夸奖人。看见谁，不管认不认识，总是先笑眯眯地夸上两句：女生俊、男生帅，衣服好看等等，对方就会搭搭话，愉快地陪老人家聊上一会儿。有时认知可能也稍有偏差，把照顾她的两位护工错当作一家人，逢人就夸赞：“这两口子啊，人特别好，细心、能干，谁要有这样的媳妇、女婿，真是烧高香了。”说得每一个人都笑意融融。虽然老祖宗并不寂寞，但一两天不见儿子（也是院里的老总之一）就会找，询问见没见着她的儿子，在哪个房间，几个人等等，大家敷衍着老人家，同时更是无一例外地认可：无论多大年纪，母亲心里最挂念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儿子。

老祖宗在养老院舒服自在，有很多人陪她聊天，哄她开心，逗她笑。胖姨更是一改往日挑剔厉害的秉性，自告奋勇地承担起老祖宗的部分日常照顾，两位老人家一片祥和，老祖宗改变了胖姨。

胖姨的孙子考上大学，回家几周享受祖孙之乐，对门的房间就只剩下老祖宗一人。虽然人流不断，护工们照顾得更殷勤了，但老祖宗的话语却少了一些，常常指着胖姨的床问：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几天过去后，逢人就问：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接下去的几日里常听见老祖宗的家人跟她耐心地解释：她回家去看看孙子，过几天就回来。又过了几日，老祖宗的家里人簇拥着老人家离开了养老院，也说回家住几天。

胖姨按期归来，看见老祖宗空了的床铺黯然神伤，看见院里的领导不停地追问：老祖宗什么时候回来？

注：文中图片来自网络，感谢摄影者！